《红，蓝与黑》寂寞广场

6、宴会（一）

　　被叔叔一个电话叫走的常瑞去了叔叔常勉的办公室，常勉正埋头于面前的一堆纸质文件中，走到办公桌前，常瑞微微地向常勉躬了躬身，然后端坐在常勉对面的椅子上，“请问叔叔有什么事么？”常瑞开门见山地问起来，除了有必要的事情要商量，常瑞不喜欢这样“私下”与常勉见面。

　　常勉的目光在桌上的文件上停留了两分钟，才从面前的文件里抬起头，轻笑了一声，放下笔，摘下眼前的花镜放在桌子上，他很“满意”侄子这样的“开门见山”，“夏末晚宴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该邀请的人都邀请了么？”

　　常瑞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不耐烦了下，“应该差不多了，该邀请的人也都邀请了，如果叔叔没有其他的事情了话，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常瑞手扶着椅子的把手准备起身。

　　“等等，”常勉的话让常瑞定下神来，再次抬眼看向叔叔，“关于‘取消猎人族常驻’的事情，我还想跟你再商量下。”常勉收起了虚假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认真，常瑞皱了皱眉头。

　　“这件事情不是早就在例会上讨论过了？这是沿袭了500多年的传统，为了岛上的和平，这是不可能取消的，我想人族也不可能同意，请您不要再提了，否则……”

　　“否则怎样？要处理我么？”常瑞顿了顿，常勉并不妥协地回问。

　　“……是，即使是叔叔您，想要破坏这些年来的和平，我也不会姑息。”

　　常瑞这次果断地起身，向门口走去，等打开房门，正要走出去的时候，被常勉叫住了，他回头望向常勉，常勉的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看似温暖，但有没有事什么实质内容的笑容，“再检查一下请来嘉宾的名单吧，千万不要落了哪家。”

　　常瑞没有说话，不再犹豫地走出门去，当他关上门的一刹那，常勉的笑容也冷下来，目光里闪过一丝冷峻，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准备下吧。”

　　周日的夏末晚宴是晚上6点开始，不过之前下午2点到4点有个酒会，因为临时有事，江谦前一天中午才到家，到家的时候，妻子和女儿并没有在家，母女俩去市中心逛街，主要是为了明天的夏末晚宴给江梦离买件新衣服，江梦离本来说不用做什么特殊的准备，可是江妈妈硬拉着她去，表面上说是作为江谦的女儿，不能穿得太寒酸了，其实她是想在要来的猎人族的里挑个乘龙快婿，虽然不想把江梦离嫁出去太早，但她认为至少要让江梦离和对方相处一下，多了解些才好，作为“门面”，江妈妈是想女儿给别人的印象好一些。

　　早上的时候，江梦离才知道下午的活动不在常家的本家举行，而是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夏末晚宴每年都会举行，在每年8月的最后一个周日举行，参加宴会的家族是岛上三族贵族中排名前十五名的家族，这十五个家族占据着岛上70%的财产，承办人都是当届轮值的人族或血族的王的家族，举办夏末宴会的宗旨是为了凝聚这些家族的“力量”，促进他们家族间的合作，互通有无，为了来年岛上更繁荣的经济而开办。

　　因为历年来血族举行的夏末宴会都是在本家举行的，常勉提议今年在外面举行，一是为了改变地点有些新意，二也是为了能节约参加宴会的人到会时间，常瑞也没什么异议，这也减少了本家宴会后还需要重新打扫的一些麻烦，今年也是夏末宴会举行的第100年，为了纪念这次宴会，常瑞还特意安排了午夜舞会结束前会有一次烟火的表演，只不过今年常瑞的父亲身体不太舒服，7月初的时候就去了南岛的一家疗养院修养，今年的夏末宴会就不参加了。

　　江梦离本来不想去酒会的，因为她也不认识什么人，父亲和常瑞都会应酬其他贵族的人，可是江妈妈却一直叨念这让她跟着父亲一起去，拗不过母亲，江梦离只能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午饭后便跟着父亲一起去了酒会，母亲则会在晚餐开始前到达。

　　江家父女到达的时候，酒会刚刚开始，两人进入宴会厅的时候，站在窗边的常瑞便看见他们，其实他一直都在看着大门，就等着江梦离的到来，他还怕江梦离不来参加酒会，不过看到江梦离挽着江谦的手臂，穿着一身红色蕾丝连衣裙，挎着一个红色手包进来的时候，常瑞就放心了，他起身拿了一杯身边刚好路过的waiter手上的香槟，刚想抬手唤起江梦离注意的时候，一个人族的贵族便走过来和常瑞搭话，常瑞只好笑脸相迎，攀谈起来。

　　江梦离看似漫不经心，陪着父亲和其他宾客打招呼，其实目光也在会场中寻找常瑞的身影，不过刚进来没一会儿，她便找到了和别人说话的常瑞，不过她看向常瑞的时候，刚好对上常瑞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常瑞轻轻地抬了下手中的酒杯，江梦离含笑点了点头。

　　“……梦离，梦离？”江谦的呼唤召回了江梦离的注意力。

　　“哦？父亲。”江梦离回过头看向父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找什么呢？魂不守舍的。”江谦并没有得到答案的意思，告别刚刚同是猎人族的人，两人来到长桌前，每人都拿了一杯香槟，“去和王打个招呼吧。”

　　“好。”江梦离颔首，端着酒杯，跟在父亲身后走到常瑞身边，刚刚与常瑞聊天的人识趣地离开了。

　　“江叔叔，梦离，你们来了。”常瑞微笑着向两人点点头，两人向常瑞躬了躬身算是回礼，“梦离今天很漂亮，晚宴后的舞会会有很多人向你邀舞吧。”

　　常瑞的话让江梦离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瑞哥……王过奖了。”

　　今天常瑞身上的古龙水很好闻，明明只是淡淡的柑橘与柠檬的混合香气，却让江梦离感觉有些迷醉。

　　常瑞和江谦寒暄了几句，秘书提醒常瑞参与酒会的家族都到齐了，于是常瑞便恭敬地向江谦点了点头，自己该去为了酒会开始致开酒辞了，“一会儿晚宴见吧。”临走前，常瑞还不忘嘱咐江梦离一句，江梦离点点头。

　　常瑞致辞的期间，看着宴会厅前方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常瑞，江梦离的嘴角一直挂着欣赏的笑容，她想着这六年来，这个人终于蜕变得有了一个王该有的样子，看着他自信从容的样子，大概以后也会是一个血族优秀的王吧。

　　只是想到以后这个人不会是只属于自己的，江梦离便有些失落，是的，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只属于自己，想到这里，江梦离似乎还有些神伤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猎人族的家族中，不过这神伤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身后一声轻唤打断了，她回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竟然发现姚枫竟然站在自己身后不到两步距离的地方，从姚枫的眼中，她也看到“你竟然也在这里”的惊讶。

　　为了不打扰旁边的人，江梦离和姚枫到宴会厅外面。

　　“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你怎么也在这里？”

　　两人看着对方同时惊叹到，在这“默契”之后，两人又同时笑出来，他们都大概都懂了对方从来没说过自己家背景的原因，可能都是怕失去对方这个朋友吧，毕竟这岛上贵族和平民看是没什么“隔阂”，但在冥冥之中，还是有种不言而喻的“墙”隔在中间，“我倒是听说过猎人族有几家姓江的贵族，不知道你家……”姚枫随口一问，他也没想真的刨根问底，可是看到江梦离略微为难的表情，倒引起了姚枫几分兴趣。

　　“……我爸爸是驻扎在血族王室常家的‘监督者’，我十二岁的时候搬到他家的。”

　　姚枫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来历”还真的不凡，能作为“监督者”的家族也是在猎人族里能数得上的家族，以前的夏末宴会，他家也被邀请过几次，他也去过那个看起来富丽堂皇，却有点阴森的常家府邸，因为不喜欢那个大房子，所以后来即使自己的父母被邀请去夏末宴会，姚枫怎么都不想跟去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江梦离会住在那个大房子里。

　　“……别那么惊讶嘛，我从来没说过就是不想你‘另眼相看’，毕竟你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见姚枫震惊的表情，江梦离有些失落地看向姚枫，姚枫却“噗嗤”地笑出声来。

　　“我当然还是你的朋友，像你这样‘身份尊贵’的朋友，我还真的没几个呢。”姚枫“谄媚”地拍拍江梦离的肩膀，江梦离也放松地笑出来，她知道姚枫在开玩笑，刚刚悬起来的心也放下来。

　　酒会在常瑞的祝酒词后正式开始了，常瑞趁没有人来搭话的时候环视着宴会厅，在窗边发现了正和一个年级相仿的男孩子有说有笑的江梦离，常瑞端着酒杯向两人走去，“原来你在这里。”

　　常瑞的突然到访让两人愣了一下，“王。”江梦离低下头，半蹲了蹲，姚枫也赶紧将右手放在心脏的部位，低了低头，常瑞却不满意地冲江梦离撇了撇嘴，江梦离为难地看了看常瑞，然后又警惕地向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后，才小声地唤了声“瑞哥哥”，常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姚枫的内心又震动了一下，江梦离的爸爸是“监督者”的身份已经让姚枫有些震撼了，没想到江梦离和血族的王常瑞也有这样的“亲密”关系，刚刚他在台上的讲话让姚枫觉得他是高不可攀的人，这个被所有人唤作“王”的人当然是这样的人，可是这个人对江梦离却有着不同的温柔。

　　“不介绍一下么？”江梦离还在介意周围有没有人听到刚刚自己对常瑞的称呼，常瑞指指姚枫，江梦离好像这才缓过神来。

　　“这个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好朋友——姚枫。”

　　“你好，姚枫，我是常瑞。”常瑞率先向姚枫伸出右手，看到他的瞳色，很显然这个人是人族的，姚枫诚惶诚恐地把自己手中的酒杯放在窗台上，双手握上常瑞的手，“梦离从来没提起过你，我以为像她这么‘孤僻’的人这辈子除了我，不会有别的‘朋友’了呢。”常瑞打趣地说道，江梦离真想打他一下，不过碍于场合，她只能瞪了瞪常瑞。

　　“哪会哪会，梦离很好接触的，也很可爱的。”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不过想起刚认识江梦离的时候，姚枫承认她是有些孤僻的，而且到现在，在学校里，江梦离对同学也都是淡淡的，好像从来都没有把谁放在心上。

　　“是哦？那……学校里有很多男孩子追她么？”常瑞假装很惊讶的样子，然后八卦地看着姚枫，姚枫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伟大的王，难道您没有别的事要忙了么？小女子承蒙您的关怀，请您移驾别处，我们不需要您照顾了，多谢啦。”江梦离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间挤出几句话，看向常瑞的眼中也闪烁着“你离我远点”的信息，常瑞奸计得逞地笑出来。

　　“哎呦，还生气了呢，哪里有可爱的样子呢，”常瑞宠溺地看着江梦离，“既然下‘逐客令’了，我也不好再留了，你们聊，我们晚宴见吧。”常瑞轻轻地拍了拍江梦离的肩膀，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真诚地看向江梦离，“今天晚宴有很多你喜欢的菜，我特意让人准备的，好不容易回来，晚上多吃点。”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先谢了。”江梦离“骄傲”地冲常瑞笑了笑，可是那句“好不容易”对江梦离来说却弥足珍贵，让她觉得这6年来常瑞也是在想着她的。

　　只是这简单的对话，也让姚枫觉得自己是被这两个人屏蔽在他们的世界之外的，自己这几年的陪伴却从来未换来过江梦离此刻轻松且真诚的笑容，让姚枫唯一觉得平衡的事——是他和常瑞都一样，这辈子和江梦离都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