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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凑合日子 无所希冀 ...


  •   一百零一

      第二天,我一早就出发坐车去了市里,然后打车到了子仪家里。
      这是距离城市很近的一个乡镇,随着城市化进程逐渐与城市链接,原先的城郊都逐渐与城市连为一体。

      下了车,我去超市买了水果,才给子仪打电话,告诉她我来了。
      电话打过去,一直没有人接听。
      我只能凭着先前的记忆摸索道路,可许多道被铁皮围挡挡住了,我走一会,停一会,打听一会,费了好大周折,才找到一处独立的院落。
      刚走到院子跟前,我就听到里面有人在争吵。大门开着一条缝隙,我敲了没人回应,索性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正对着窗户骂人。
      “怀孕了,金贵了,谁不是从娘胎里出来的,这个不吃,那个吃不下,就你能的?”
      看见有陌生人进来,她也丝毫不避讳。我看见她一头蓬乱的头发,指甲花染成的不均匀的红褐色异常刺眼。

      她穿着宽大的睡衣,睡衣上蓝色的小花颜色淡的只剩下一坨,看不清具体花来。
      两只拖鞋,左右两只不一样。一看就是刚起来,着急,估计是被谁激怒了,连鞋子都穿错了。
      我愣神的工夫,那妇人转身,对着我。“你谁啊?”
      “我找子仪?”
      “你找她做什么,她怀着孕,害喜呢,啥也不吃。”
      “我是她好朋友,我就是专程来看看她。”
      正说着话,子仪老公从屋里出来了。
      “一水,你来了,快进门吧。”
      进门,我看见子仪在哭。她从被窝里爬起来,看着我,眼泪止不住。
      我见她脸色蜡黄,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

      ”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就怀个孕,这是要人命的吗?”
      “整日吐,啥也吃不下,闻不了一点油烟味。”
      “怀孕多久了?”
      “一百零一天,大夫说发育不良,如果这样下去,孩子怕是保不住。”
      “那怎么办?”
      “我不想活了,真的特别难受啊。”
      “子仪啊,你别哭了,妈也是为你好,你看看,你这怀个孩子,也的确是太娇贵了些,又不是千金小姐,为了孩子怎么也得撑着。”
      窗外的妇人,这话说起话来,完然变了模样,声音也异常温柔。
      “窗户外面站的是你婆婆?”我压低声音问。
      子仪点点头。
      “是我老公后妈?”
      “他亲妈呢?”
      “十几年前,跟人跑了。”
      我张大嘴,不敢相信。

      子仪换了个姿势,披上一件衣服。
      “我这怀孕,真受罪,一会热,一会冷,后背酸软不说,有时候跟针刺一样痛。”
      我替她把被子拉了拉,又找来一条毛绒被给她。
      “家丑不可外扬,我所有的丑,你都看到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好朋友,你开心,我替你高兴,你难过,我跟着伤心,你这怀孕跟似乎要人命啊,要不行,咱不要怀孕了。”
      “看你说的,我可舍不得,虽然婆婆整日数落我,是为了孙子,但是我也知道她是为了我好。”
      “都那样了,还为你好。我看是另有所图。”
      子仪蜡黄的脸,露了一丝冷笑。“房子快拆迁了,多一个孩子,多一套房子。”
      “难怪呢?”
      “什么都瞒不住你。”
      “可你要是孩子生晚了,拆迁时机过了,他们还不要你命。”
      “没有那么快,前面几排还在协商,到我们这,起码得一两年。”
      “一两年,我估计他们还得逼你再生一个。”
      “你可是说对了,婆婆公共就是这样打算的。”

      子仪,有气无力道:“我老公是公务员只准生一个,公婆说哪怕公务员不要了,都得多生几个。靠近公路,他家还有一块宅基地。公婆决定把他俩户口分单独分出去。”
      “至于吗,为了一套房子。”
      “这是城郊,他们土地没了,又没有工作,现在只能指着多一套房子,家家户户都这样,我也理解老人么,越来越没奔头了,手里得存点钱。”
      “那他们这样挤兑你?”
      我还要往下说,子仪老公进来了,我叫不上他的名字,接过他递来的茶杯,看见他一双大眼,长睫毛,就忍不住说:“你们的女儿肯定很像你。”
      他不好意思笑了一下,低头出去了。
      “我忘了他的名字了。”
      “梁欢。”
      “怎么是个女孩的名字?”
      “他有个姐姐,说长得特别可爱,可长到一岁多,夭折了,他爹特别伤心,为了纪念她,生下来就沿用了上一个孩子的名字。”
      听子仪这样说,我忽然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

      看看她蜡黄的脸,眼神空洞,有气无力,我拉着她的手说:“咱们换家医院去看看,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另外这里的环境你不适应,实在不行,你回娘家住,让你妈妈照顾你一阵。”
      子仪点点头。收拾好以后,我让梁欢叫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子仪去了医院。
      医生给子仪做了全面检查,开了滋补的药品。
      说是孕妇是过度紧张导致的孕期综合征。
      换换环境,看看书,听听音乐,定期来检查。争取把心情调节过来,身体就慢慢适应节奏了。
      梁欢一听高兴了。我看子仪也舒缓了心情。索性打车,回家收拾行李,一鼓作气,让梁欢带着子仪回了娘家。

      出门时,我看见子仪婆婆脸色难看,但是还陪着笑脸。
      我打开了医生的录音给子仪婆婆听了,主动给梁欢爸爸称述了一遍去医院的过程。听到孩子无大碍,他们对媳妇回娘家调理身体也表示同意。
      一路上,梁欢不说话。我看不出这个男人对怀孕妻子的丝毫关切来。
      除了听说孩子没事,那抹笑意。我甚至看不清这个身为人夫的男人的一点担当。
      我进门时,婆婆对着窗户在数落儿媳,他在屋里,没有声响。进门了,妻子有气无力,他也没有丝毫关心关爱的语气。
      我坐在后座,盯着前面的这个大男孩看,然后握紧了子仪的手。相亲,订婚,结婚连一个月都没有,完全就是两个陌生人走在一起。是媒人,家长快速的促成了一段婚姻,可是这样强行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到底有没有真情实感呢?

      子仪仿佛洞悉了我的疑惑。她微微闭眼,嘴巴一张一合,脸上挂满了泪水。
      而梁欢分明从后视镜看到了这一切,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盯着手机玩着“斗地主”的游戏。

      爱情是一场游戏,婚姻也是。子仪迅速草率的婚姻那般潦草,此时又有了孩子,这个号称可以维系婚姻的纽带。我不觉周身寒凉,不敢想下去。
      我的心被针尖刺了一下,忽然心有点绞痛。内心的疼痛让我陷入了缄口的沉默,我想破口大骂可最后我依然只是捂着心口,保持缄默。

      子仪有一段伤心难过的付出,倾巢而出的真心并未换来真情;也有一段在暗无天日的潮湿,她在内心中我败给了自己,可是我不愿意她这样认输,可是她分明在咬牙坚持。
      尽管我看不到这份坚持的意义何在。
      许多时候,我看不清的面目,看不见我的未来,都近在咫尺,看我就是看不清楚。

      子仪妈妈早早就候在家门口。
      他爸爸认识我,也很亲热的招呼我。

      我们在家热热闹闹吃午饭时,已时下午三点多。吃完饭,梁欢接到单位的电话,要去加班,先走了。我和子仪妈妈坐在一起聊天。
      不经意就问到了子仪的婚事。
      子仪妈妈压低了声音说:“婚事是他爸定的,子仪没脑子,不长心,上一段感情出了问题,又跟学生搞对象,他爸爸担心她出事,所以就草草让她结了婚,女人嘛,结婚有了孩子,日子长了,什么都放下了。”
      “可是,没有爱情的婚姻能幸福吗?”我依旧带着书生气。
      子仪妈妈在一旁笑,随手拿起小鞋子在绣花。
      “阿姨,多好看的鱼儿,活灵活现的。”
      “我给外孙女做的,这可是我第一个外孙女,衣服、小被子,褥子都是我手缝的,一针一线,我做的时候,都欢喜。”。

      我起身,从炕头上一个簸箕里看到老虎头的帽子,鞋子,真是佩服这巧手天成。
      “阿姨,太好看了,我都想要了。”
      “等你有孩子了,阿姨也给你做。”
      “我可不想结婚,就这样的婚姻,我宁可不要。”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
      子仪妈妈脸上的笑容很快像河里消失的水波,封住了出口。只见她沉默了半天,抬头看我一眼。
      “孩子,婚姻不是你们想怎么就怎么的,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子仪这孩子,读书好,脑筋不转弯,若不是他爸爸当机立断,真怕她出啥事。”
      “阿姨,发生了什么?”
      “她自杀过?”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刚跟方桐分手不久。”
      “我都不知道。”
      “这件事,就我们家人知道。”
      “她瞒着我们借钱买房子,还在房本上加了方桐的名字,我带着她去更改了名字后,回来她就割腕了。”

      “幸好,当天她宿舍开着门,送去及时。”
      “后来,她自暴自弃,跟学生谈恋爱,你叔叔一看,就下定决心,赶紧让她结婚。结婚定了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梁欢是叔叔熟人的孩子吗?”
      “算是吧,也算是老实本分人。因为老实本分,媳妇跟别人跑了,孩子长大成人后,又找了一个。”
      我想起早上的一幕,忍住没有说。
      老实本分人,怎么找到这样的恶女人做了妻子,真是不值。
      “子仪公婆家房子要拆迁了,你知道吧。”
      “知道,子仪爸爸在城建局上班。”

      “原来叔叔是公务员,现在还有个公务员女婿。”我笑着说。
      “我只上过扫盲班,说白了我是文盲。”我看见阿姨笑容还在水里盘旋,我想起湖面上沉静的波纹,下面必然还用浪花涌动着。

      停了好一阵,子仪妈妈说:“婚姻,就是凑合着过,没有什么稀罕物。到时候你们就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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