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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丞相回朝 ...

  •   泰安十四年八月,长安下起了第一场秋雨,带着一丝凉意,林世安终于回来了。
      刘衍在城墙上望了许久,见到丞相的马车,露出了满面的笑意。
      林世安却没了那份欣喜。这三年,太子遇刺,朝中老臣尽数离开,大明宫差点易主,牵连起后宫也不平静。三公主遇害,泰时殿失火,宣阳殿和椒房殿先后病逝。一桩接着一桩都是大事,左自朝一口咬定是他不在朝中所致,所以这烂摊子必须要他来收拾。
      果不其然,刘衍将林世安接进了天子的马车里,接着就把朝中大小事都交代给了他。
      “秦观若是任了太尉,曹深还是去守北疆!等你掌管了大明宫,将罗密之调去庆城,找个人去彻查岳州府。”
      两人均是默然。赵清和在泰时殿的大火里受了重伤,如今已是拖一日是一日。若不这般,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泰安十二年末的乱子,确实是让刘衍元气大伤。光是肃清皇宫护卫,就从上至下处分了几千士兵,更不用说带头谋反的陈标,李平,钱达这些等有头有脸的军官。朝中百官罢免了一半,后宫也是深陷泥潭。皇后受了牵连,一病不起。王谨早产,虽说生了个儿子,却在襁褓中夭折。陈珏本就同陈府千丝万缕撇不清关系,失了女儿后,又要养着那个西塞大漠王在身边,更加疯疯癫癫。一直在泰时殿里带皇子的伍姨畏罪自杀,哪个殿都不安宁。
      林世安点头:“岳州接连不断地出了这些祸乱,确实是我大意了。只是罗密之不在南安城,那右夫子可是安心?
      刘衍笑道:“他天天在云梦泽醉生梦死,早忘了南安城了。”
      林世安微微笑道:“派去南安的官员俸禄军饷开支均是由左自朝那里拨付的,右夫子不纳一钱税赋,自是开心。皇上对西塞是否也打算这般管理?”
      刘衍一改笑脸,换了副冷脸,“太子能耐,西边的事,都由他折腾去。”
      林世安听出了这话里隐隐藏有些骄傲,便笑了:“听说太子在西域一马平川,一日千里,颇有作为。作为父亲,果然异常自豪。”
      刘衍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林世安猜测只怕是太子有什么事顶撞了他,所以刘衍这会正在气头上,赶紧将这话题打住了。
      他想起了李府,乌君颐死了,李平被太子一刀毙命,皇后受不住这般打击,一病不起,没熬过泰安十三年的冬天。“不知乌君颐的三个孩子,皇上是怎么安排的?”
      刘衍摇头道:“大女儿今年十五岁了,我准备将她嫁给西塞大漠王,可是要选个好日子。小女儿给王谨带在身边。”
      林世安见得刘衍这般安排,也不得不暗自感叹他的心狠手辣。逼着陈珏养着不共戴天的仇人,让陈珏生不如死,又眼见着西塞大漠王在陈珏的喂养下日益无能,只晓得贪图享受,如今还要用李平的女儿拴住西塞大漠王。
      真是没让一个人好过。
      想着如此,林世安不禁问道:“不是还有个儿子?莫非真是给了左自朝?”
      见得刘衍笑而不语,林世安连连点头。“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钱,倒还是有些真情实意。”
      两人一路聊得正兴,浑然不知车已到大明宫。
      左自朝擅自撩开了车帷,见得两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便一脸不高兴:“你二人一路上嘀咕了多少我的坏话?”
      林世安笑道:“我要说的话不都在信里说完了吗?你呆在大明宫里,是同宫娥一起给我煮茶备酒了?”
      听得酒字,左自朝就皱起了眉头。正是喝酒误事,差点连脑袋都丢了。“醉死事小,误国事大。还是喝茶吧!特意要宫娥加了些从西域带来的香料,格外清甜。”
      三人一同入了大明宫。
      林世安见得殿外的护卫几乎都是生面孔,只认得启正一人,殿内候着的宫娥太监全都不认识了。
      左自朝在信里同林世安讲过,杨子林因同大王夫人串通一气,泰安十二年十月就死在大牢里了。只是那回因被敏达撞见了怀了孩子的王谨,刘衍乱了心神,只想快些解决掉大王夫人,并未将两件事往深里想,所以才失了警惕。让三公主给贼人害死了不说,还让钱达掌控了未央宫的护卫,差点反了天。
      身边的太监,贴身护卫,夫人,连着自己的奶娘,到头来居然都是谋逆之人,看来大明宫也是处处是陷阱,人人皆耳目啊。
      虽说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广陵,消息却从未阻塞。朝中的大事倒是亏得有左自朝这个话唠,一日一急递,把宫里的鸡毛蒜皮都说尽了。也不知跑废了多少马匹,花了多少钱银。
      左自朝这倒是不心疼了。
      三人围坐在后殿里喝茶,便似当年在泰时殿里,为了皇位,为了钱银,为了虫害,为了水汛,废寝忘食,通宵达旦。
      一晃就过了十八年了。
      林世安端起茶碗,吹了吹茶汤,透过腾腾的热气,望了一眼左自朝,垂下了眼帘,吃了一口茶,有些清甜,又透了些微酸,真不是惯常的口感。
      左自朝一脸的坏笑,朝林世安挑了挑眉毛:“椒房殿空了一年有余,后位空置,还是不妥。”
      林世安一听,便笑了,太子的母亲,现成的人选。
      只是他瞧着刘衍那冷漠的脸,再看着左自朝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神色,心里暗暗喊了一声不好!
      见得林世安不接话茬,左自朝道:“身为臣子,自是要为皇上分忧解难。你在广陵守孝三年间,我替皇上打理朝政,平乱西塞,铲除逆党,真是日理万机,呕心沥血啊!我觉得,这个册立皇后的事,该交给你去办。毕竟你的俸禄可是三公之首!”
      林世安声音平稳沉厚,不容质疑:“听说是成锦辅佐二殿下打理的朝政,太子和曹深平了的西塞,秦观拿了虎符,同沈复礼合力铲除了逆党,他们都得了皇上的封赏,这总做不得假。”
      左自朝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没办成嘛!我要是能将敏夫人劝回宫来,你就不用回长安了,你直接去接任广陵太守就是。”
      刘衍打断了左自朝,缓缓地开了口:“丞相,明年我就要立新后,这便是你这回回来要办妥的头件事。”
      见得林世安似要摇头,刘衍冷冷地笑道:“当年我废了后宫殉葬的旧制,你才娶了美娇娘。今日便当还我这个人情。”
      “啊?——”左自朝高声惊叹,“你们,竟有这样的大事瞒着我?”
      “你蠢,如何怪我瞒着你?”刘衍摇着头,这事便这般定下了,他恨不得林世安今天就去北苑把敏达接回宫来。
      林世安见得刘衍颇有倦意,便行礼退出了后殿。
      左自朝当然也跟着出来了。
      林世安问道:“你怎么没跟我说这摊子事?”
      左自朝撅着嘴,一肚子气:“我倒是问问你,你何时娶了妻?”
      林世安拱手笑道:“泰安四年春天。”
      左自朝问:“是哪家的闺女?家里有多少钱?”
      林世安听得哈哈大笑:“是我在广陵的旧识,原是长安万家,在刘丛的手下谋事。如今家道中落,还不如林府有钱。”
      左自朝失望地哦了一声,耸了耸肩,顿时失了兴致。
      林世安望着左自朝,不挪步子,直直地挡在他身前。
      左自朝见得周围无人,才低低地开始抱怨:“皇上是笨,敏夫人和太子救驾有功,他就随便许愿。他以为敏夫人要做皇后,结果哪里晓得太子在大明宫提出来说,要把敏夫人接出宫去。你是没见当时皇上那脸色,后来半个月他借着由头大发雷霆,将太子跟前的老师、护卫官都罢免了,连着给太子瞧病的周满第都受了牵连,总之只差没一把火烧了大明宫。”
      林世安微微皱起了眉头,“皇上同敏夫人又闹脾气了?你怎么不去劝劝?”
      要皇上娶西塞大漠王的母亲是左自朝出的主意,他哪里会同林世安讲真话,“那小夫人忘恩负义,我去北苑劝了两回,都吃了瘪。皇上被这母子俩气得不轻,越发不肯低头了。”
      林世安笑着说:“难怪。这回父子二人只怕生了间隙。”
      左自朝大笑道:“可不是!派了太子九月送建康王的女儿仪公主去西域和亲,只怕又要到明年开春才能回长安了。”
      敏夫人能舍了性命救了皇上,为何竟执意要出宫去?听左自朝说敏达每日骑马射箭浮水,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从未想过要回宫。
      刘衍在男女之情上头为何总是不长进,偏偏还又是个情种,指着他去劝敏达。
      林世安只觉得好头痛。三年时间,大明宫已今昔非比,千头万绪都要从头捋清脉络,他又生怕刘衍催着他去北苑,连着几日议事都不敢在大明宫久留,随着众官员出宫去了。不料却被太子寻到了,拦住了去路。
      “丞相,请留步。”
      林世安上了马车,拱手朝马车里的刘乾行了礼。
      “几日都没寻到林叔叔空隙,只好在这宫门口候着了。”
      林世安看着眼前的刘乾,一道刀疤从鼻尖划到了左耳,略微透出些暗红色,看来是几年前留下的伤,过了几个夏天,已与肤色无异。
      刘乾轻声笑道:“这是三年前在西塞被人刺伤了,并无大碍,只是留在明面上有痕迹,所以显得吓人罢了。”
      听得刘乾温言安慰自己,说得越是云淡风轻,便知当时有多凶险。眼前这个少年,早不是当时在成锦的鼻尖下偷偷摸摸养兔子的安儿了。他如今已带着些威仪,抿着嘴,不说话的时候,便同他的父皇像上了七八分。
      林世安撩开帘子,见得马车是往丞相府的方向驶去,开口问道:“太子有何事?”
      刘乾朝林世安行了礼:“下月初六,我要去西域。想给庆城选一个好太守,还请林叔叔给些主意。”
      林世安皱起了眉头,周庭在鸡眼泉这么些年,难道还是只能管个饲马苑?申宗为何也不行?“太子是有什么打算?”
      “西域有大小百余城,各自为政。若是能将西域纳入我大祥界域管辖,西域安,则西塞定。西塞定,则中原定,可万世无忧。”
      林世安心里暗暗称赞,他虽不知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如何拥有了这般远大的目光,却连连点头:“竟是这般打算,申宗为刺凸儿人,年纪又大了,确实有些不合适。南安城太守岳平是北军出身,心细胆大,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你要给你父皇再选个南安太守才是。”
      刘乾问道:“林叔叔原来不是想要岳平去岳州查案子吗?林叔叔心里是定的谁?”
      林世安笑着摇头,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小子原来是来挖墙脚的。“安儿,你这般设计林叔叔可是不厚道。”
      刘乾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了。
      马车停了下来,已到了林府门口。
      林世安问道:“要进府吃口茶吗?”
      刘乾摇了摇头,“父皇肯定晓得我会问你要人,若是还背着他进府吃茶,他只怕会生气。”
      见得林世安一副颇为认同的模样,刘乾又急急地开了口:“周大夫因我受了罚,现在在城南。我这回要带他去西域,林叔叔能否将他纳到送亲队伍中来?”
      这倒是小事一桩。只是刘乾还要随身带着太医去西域,“安儿,你打算去多久?”
      刘乾沉思盘算了一会,回道:“若是一路顺利,大约两年就可将西域走遍。若是不顺——”
      林世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安儿,你是太子,不宜出宫太久。泰安十二年的乱子,不能再有了。”
      刘乾点了点头,望着林世安,摁下了心里一丝疑虑,缓缓开了口:“林叔叔,明日可否奏请父皇,封二弟为岳州王,让他即日赴任。”
      林世安下了马车,朝刘乾挥了挥手,不禁暗暗感叹起刘衍命是真好,生了个这般省心的儿子,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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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见岳父大人之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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