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水果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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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早上六点，湛桓从酒店出发晨跑。今天他改了路线，绕道去了之前被炸毁的墓地，到地方时大概跑了一半五公里，出了点儿汗，倒也不至于很累。
市政在收了他匿名捐的一笔钱后总算磨磨唧唧地对墓地开始了修缮，东倒西歪的石碑大部分都立了起来，有些实在碎得拼不成原样，就只能暂时放在那里。
他擦了把汗，揪住被汗湿的T恤前襟扇了扇风，在有名字的碑丛里找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了母亲的碑；比较幸运，它还算完好。上面字不多，除了名字以外就是生卒年，看起来和她活着的时候一样没有人情味儿，冷冰冰的。
也不知道里面埋的还是不是她的骨灰。
说在意这块刻字的石头吧，他此时站在这里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说不在意吧，到底还是把破坏公物的始作俑者给宰了，出了一口恶气。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这事儿算了了，懒得再去琢磨那么多。
“嗡——”
湛桓去摸烟的手顿了顿，转而掏＃出震动不停的手机来：“喂？”
里面传来一个醇厚沙哑的声音：“Boss已经知道了。”
圆月的情报部门又不是吃素的，即使黑客不打小报告，这个速度也在湛桓的意料之中。
平常他一惹祸，都应该是Boss亲自给他打电话来劈头盖脸一顿骂的。但他实在是搞事次数太多，早就习惯了这个流程，这次先发制人，索性先拉黑了Boss的号码。
“是吗？”他不以为意地反问自己曾经的半个老师，语气还有些懒洋洋，“那怎么发落我啊？”
“奖金，”技师在对面简洁地说道，“任务。”
“老子假期还没过完……”就任务啊？湛桓哀叹了一声；奖金没了，还赔上了假期，Boss怕不是急着把他塞进任务里，好让人联想不到他和老猫身死的事儿有关联。
技师不为所动地继续道：“摩丹莱，下午两点，具体当面说。”
得。湛桓也不多废话，撂了电话，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墓地，继续自己剩下的两公里半，跑回了酒店；没什么要收拾，就是拎包退房。
他没急着走，找了家小卖部补充了一下糖果的库存，又慢悠悠吃了碗米粉，这才不慌不忙地找了辆去摩丹莱的大巴买票上车。
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车上是很无聊的。湛桓几乎不打游戏，上网也就是看看新闻，抱着包在座椅上一坐，神经敏感睡又睡不着，不由得靠着车窗在脑内复盘起这次在境内的行动来。
首先就是可惜没在击杀刺客的时候一并杀了老猫，当时没有角度，又不能拖；最后在界碑附近的埋伏大胆到托大了，毕竟老猫的撤退路线是湛桓推测的——要是他，他也得往那儿逃；他直奔那片雷区去，中途还扔了吉利服减负，这才千难万险地打了个时间差。
回想到这里，湛桓眼前仿佛又闪过那双燃烧着杀意的眼睛，敢于为了猎物而决意离群的狼可不多见。他不由得对老猫的这个目标感到好奇，左右闲着没事儿，兴致勃勃地给黑客发短信：
老猫的目标，帮我查一下。
黑客秒回：？
湛桓想了想，报价：五万。
黑客回复：成交。
*
五个半小时后，湛桓终于踩着下午一点钟的尾巴溜达到了技师面前。技师叼着根香烟靠在一辆悍马上等他，脸上没甚表情，似乎对他卡点的行为习以为常。
“嘿！”湛桓跟他随意地挥挥手，“早啊你。”
技师懒得理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一眼不发地上了车。湛桓脚步一转上了副驾，把自己的包丢到后座去，又问道：“现在当面了，啥任务？”
技师把车打着火开动，沉默两秒后说道：“技术指导。”
技术指导就是个美名，实际上就是菜鸟公司出钱请老牌公司的人一起出任务，这任务或是比较重要、困难，或是规模较大、耗时较长，卖人情，建人脉，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操？”湛桓愣了一下，“我？指导？”
他有些茫然；尽管他算是圆月的台柱子之一，可他的主要业务是暗杀和刺杀，上了战场也是自由行动的那个，有一阵没担任过这种随行的角色了。
“Boss的意思。”技师说道，“戴恩，知道吗？”
“才开张的那个？”湛桓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别的不说，他们老板倒是挺人傻钱多，就是没什么特别能撑场子的……”
“刚开始混，总要人领进门的。”
“领个屁，想想都烦。”湛桓嘟囔了一句，偏头看他，“哎，那戴恩这趟是去哪儿？”
“北国的‘铁’，去伊维亚。”
“挺会挑时候……”
技师提醒他：“这次安分点，要守规矩。”
“老是规矩规矩的，你当兵去得了。”湛桓撇撇嘴，往椅背上一靠，“再说了，我也没干过什么……呃，特别出格的事儿吧？”
人还能更没有自知之明吗？技师半点不费力地举了众多例子中的一个：“前年的保镖任务……”
“那杀手都怼脸上了！”湛桓为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保镖任务辩解，“我还能不开枪吗？”
“优先保护雇主，才是保镖的规矩。”技师回想当时那惊险的毫厘之差，忍不住叹气。雇主当时差点被吓得心脏病发，杀手估计都想给湛桓发奖金。
“我当然先干最有把握的事儿……”湛桓有些心虚地说道，“好吧，那我承认，不就这一回吗……”
技师凉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甘茵斯坦，南非，墨西哥，索马里……一回？”
还真算账啊？湛桓乖乖闭嘴，假装看了一路风景，直到到了目的地下了车，也只是听技师跟人家交涉，能不发表意见就不发表——技师是这次任务的队长，像这种非日薪的任务可以由队长分配最后的工资；他怕一张嘴，最后一美分都捞不着。
闲着也是闲着，湛桓悠哉地靠在车前盖上，打量戴恩的这支车队。
十辆货车以及几辆越野不怎么整齐地停在这片荒地中，车身都灰扑扑脏兮兮的，有的车门上还有一两个弹孔和一些没擦干净的血迹，看上去饱经沧桑。随行的人员也很夸张，除了在军队里，似乎很难再找到四五十人都这样装备精良地全副武装的场面了，骨传导耳机、战术背心、背包、腰封、军刀、作战靴，从头到脚一套，尽管牌子杂七杂八，军鸟、战术裁缝、SAFARILAND，什么都有，但都是些高质量的好货；枪也同样，SCAR、AR系列，HK416，甚至还有个狙击手背着M200狙击步＃枪。
“相信圆月能看到戴恩的发展前景，我们有资金、有野心，圆月有地位、有资历，”一个副官模样的黑人难掩自负地对技师说道，“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以后……”
站在他侧前方一步处的指挥官忽然拿下嘴里叼着的雪茄。他脸上原本是毫不掩饰的对这段套话的不屑，即便那是自己人说出口的；而此时他的眼睛稍稍眯起，饶有兴趣地看向没有上前的湛桓。
湛桓对有目的性的注视极为敏＃感，几乎是同时就收回了打量车队的视线，直直地迎上了那双石绿色的深邃眼眸。
“有事儿？”他挑挑眉，不客气地问道。
副官的话被他打断，眉头一拧就要说些什么，被指挥官轻飘飘地抬起手制止了。
“Walther，”指挥官微微笑了笑，声音沙哑磁性，“五年前，我就听说过你。”
湛桓有些困惑：“那我谢谢你？”
指挥官似乎很愉悦地笑了一声，走到他面前伸出手：“Big Daddy。”
他妈的这代号？？
“我……”湛桓差点没忍住骂，被技师瞪了一眼又蔫儿了，不情不愿地跟他握了握手，可以说刚一沾边儿就给撒开了，“Walther。”
老爹笑吟吟地抽了一口雪茄，朝他慢慢地呼出一口醇厚的烟气，低声说道：“你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像个孩子。”
……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特别招人厌。
湛桓闷着气正扇走这片白烟，听到这话一个F开头的词就悬在嘴边，勉强被技师摁着肩膀压了下去。
“他是我们最好的狙击手。”技师收回手，淡淡地对老爹说道，“毋庸置疑。”
老爹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拭目以待。”
他好像真的很愉快，意味深长地又是一笑，转身就走。湛桓打了个哆嗦，十分嫌弃地小声嘟囔：“这什么人啊……操，你不会真他妈叫他代号吧？”
“……不，”技师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眯起眼睛看老爹远走的背影，“叫指挥官。”
之后的事儿乏善可陈，就是那个代号叫“蟑螂”的副官带他们俩跟戴恩的人都认了认脸，免得哪天起夜没被哨兵认出来，那就要拿命填乌龙了。
老爹的几个亲信来头都不小，壮得像熊也确实叫“大熊”的北国前阿尔法机＃枪手，英籍华裔的前SBS特种兵，还有个出身以国的女狙击手，那把M200就是她的。
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女人往往比男人更不要命，湛桓多看了雅典娜一眼，雅典娜眨眨眼睛，向他抛了个wink。
“嘿！”大熊不满地说道，“就是因为这个小屁孩，咱们的佣金就得少分一成吗？”
幽灵靠着车门擦枪，头也不抬地说道：“祈祷吧，祈祷他开枪的技术比吃奶的技术好一点。”
“吃奶，哼！”大熊挥了挥比湛桓的大好几圈的拳头，大声说道，“等到打起来，你不会哭着回家找妈妈吧！”
他大笑了几声，却没有人附和，场面一时寂静下来，隐隐竟然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两千米。”湛桓忽然开口说道，“两千米内，你没活路。想试试看吗？”
他这话说得很认真，眸光寒如利剑，一时竟让大熊有一种被刺痛的错觉，就这么一怔，没能立刻接下话来。
蟑螂马上解围：“好了Boys，咱们得启程了！走，都上车！”转头又说道：“前两天走得不顺，心里都憋着火，不介意吧？”
不介意你大爷！湛桓恶狠狠地给他比了个中指。
“当你不介意了。”蟑螂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招呼大熊和幽灵他们回到车上。
湛桓拧着眉头转身要跟技师离开，雅典娜却叫住了他。这个女人毫无这场冲突因为自己的一个wink而起的自觉，噙着笑说道：“干得好。”
总算听见句人话，湛桓向她点点头：“不客气。”
回到来时开的那辆悍马上，一直没有开口的技师点了根烟，说道：“什么时候能改改这脾气？”
湛桓使劲儿一把扯出安全带系上，那股气还没消全：“我他妈还什么都没干呢！”
“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技师叹了口气，打着火，汇入缓缓驶动的车队，“别人犯事从决定到执行都是一时冲动，你倒好，做决定是冲动的，执行决定是冷静的。”
这也是Boss最头疼的地方，只要这事湛桓想做，哪怕只有一成概率做成，他也会深思熟虑，反复琢磨步骤，直到整个计划切实可行。一般人到这一步也该觉得为一时意气费这么大心思不值得，也就放弃了；可他不，他必须有始有终，即便最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行吗？”
“你是不是真想杀大熊？”
湛桓不说话了。
技师摇上车窗，给他打开了空调，说道：“吵架就那么几种骂法，你还当真？”
“不当真了！”湛桓吹着冷风从兜里掏出颗硬糖，剥了糖纸丢进嘴里，喀嚓咬碎了，看着窗外含糊地说道，“跟他战场上见真招呗……哎，他要那么说你，你能忍啊？”
“不能。”
“……妈的。”
假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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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车队在岔路分流，以免目标太大，容易被盯上。
湛桓他们跟的领头车是老爹、蟑螂和雅典娜，大熊和幽灵则在另一队里。白天的路走得十分顺利，除了接下来的一段路靠近中国边境线这点让湛桓有些不详的预感外，一切都还好。
第六感这种事儿没地方说理去，谁知道就这么灵验呢。
是夜，车队停在一座背靠着矮山的废弃工厂外，在经过人工排查和蟑螂放出的无人机在天上的巡查确认安全后，老爹下令在这里休息一晚。
工厂里头到处都积着好厚一层灰，想来是许久没有人光顾了，周围也荒无人烟。按说像这样的地方不值得太过警惕，老爹也安排了夜岗，可湛桓就是觉得心跳得咚咚的，睡肯定睡不安稳了，索性主动提出守夜。
技师看他这样，干脆也抱着枪去站岗，守了前半夜。技师守着好歹比戴恩的哨岗更让湛桓放心，多年培养起来的信任感让他前半夜还算是睡着了。
下半夜，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湛桓背着枪爬上水塔，掀了技师披在身上的伪装布。
“一切正常。”技师挠了挠颧骨附近的新鲜蚊子包，“交班。”
湛桓点点头，目送他安全下了塔，这才把兜里的薄荷糖放在地上，趴下来盖上伪装布，架上枪打开夜视，调整了一下瞄准镜。
工厂内非常安静，没有人点灯，到处都黑漆漆的，几辆车都停在很里面，从大门口到小楼前空无一物。他调转枪口依次看过厂内的几个哨岗，放哨的都没睡，没有异常。接着，他的视野转向工厂外，正式开始工作；外面是郁郁葱葱的丛林，枝叶随风微微晃动，沙沙声衬得夜晚更加幽寂。
难道真是神经过敏？
直觉不太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湛桓剥了颗糖吃，藉由沁凉的甜味儿让自己略微放松下来，转而瞄向那个小山坡。
风大了些，半人高的草丛被吹拂得弯折下来，倏地露出藏在下面趴伏着的一道身影。
“Walther发现情况。”
他立刻低声汇报，没有急着锁定目标，而是以那个黑影为中心向左右寻找，果不其然，在树后、石头后之类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又看到几个埋伏起来的人影。
动作专业、分工有序……他心里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
“讲。”老爹的语气中倒是听不出一点儿担心来。
“十一点钟方向，山坡上，”湛桓快速地说道，很不自在地补充，“……目标已锁定，请指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水果刀（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