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水果刀（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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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桓觉得自己自有记忆以来就再也没有碰过如此柔软的东西了，无论是情感上还是物理上；指腹被对方的体温灼得一阵滚烫，仿佛沾了一场野火，从指尖一路烧到胸口。
他一时像是被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冷锋柔和却也炽热的目光蛊惑，手指轻轻地抚到唇角，随后试着用手掌摸了摸冷锋的脸颊，力度之轻、动作之小心，堪比拆除炸弹引信。也因此，他听见冷锋低低的笑声。
与人建立起亲密的关系，似乎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艰难。
忽然，门被推开了。
湛桓猛地从刚才那个有些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迅速收手拔＃出枪来瞄准门口；冷锋本就坐在靠门一侧，听见开门声时心知外面的热闹还没结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眼看着他一动，动作更快一分地抬手压下他的手腕让枪口避开门口，这才有功夫回头去看。
卓亦凡怔怔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躲开，在满屋子静寂里呆了两三秒，说道：“呃，外头下雨了……不是，你们……”
“……老板，”湛桓松了长长的一口气，收回枪，“你他妈吓死我了，下回能不能先敲门啊？”
可这不是我办公室吗？卓亦凡在心里委屈，但是一想刚才这俩人靠那么近总觉得气氛怪怪的，思路一偏，咳了一声：“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他说完这句又开始琢磨，不对啊，那个叫冷锋的难道不是头一回出现在这儿吗？他俩这，搞一见钟情呢？
“哎，那没有，”冷锋颇有些遗憾地说道，“暂时还没啥实质性进展。没事儿，你在旁边也不阻碍我俩发展。”
“这还没啥实质性进展？”湛桓十分震惊，摸了摸里头还在咚咚跳得剧烈的胸口，“我都觉得这个进展太快了……不行，我得出去缓缓。”
卓亦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冷锋，把爆米花抱在怀里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开始旁观。
“下雨呢。”冷锋挑了下眉。
“废话，就是下雨才……”
湛桓话说到一半，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一愣，伸手够过来，划开锁屏扫了一眼短信，问道：“对了，老板，老何说明天早上集合是怎么回事儿？终于打算撤了？”
之前一直不撤，是因为卓亦凡坚持留下来。毕竟他们可以撤回国，也就是在非洲少挣一笔，但本地的员工可就没这么轻松了；谁也不知道红巾军什么时候会打到这儿来，他们一走，员工们很有可能会成为流亡的难民，留下来至少能让所有人心里都有个主心骨。尽管肤色不同，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说没点儿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后续没有妥善的安排就这么离开，都对不起良心。
现在代表正儿八经的官方的冷锋他们来了，想必这些员工之后的去向也有正式的安排，那就没必要继续在这儿耗着了。
“你回来就奔宿舍去了，还没跟你说呢，”卓亦凡吃着爆米花含含糊糊地说道，“联合国派了一架直升机……”
“就一架？”湛桓眨了眨眼睛。这也太抠门儿了吧？
冷锋耸了耸肩，在得知工厂具体情况之后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就一架直升机，不说原来不知道的百十来名员工，就是援非医疗小组加上之前报过数的四十七名中国员工都坐不开啊。
“老何说明天等直升机一走，咱们就出发。不是要撤到桑萨雷姆港口吗？”卓亦凡放下爆米花，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来走到地图边比划了一下，“波尔尼加桥听说炸断了，咱们只能往北边走，经过普里兰奇村进山，争取在九点半军舰离港之前到港口……”
路线规划得没什么毛病，湛桓点点头，说道：“正好，老板，我跟你辞个职。”
“……啊？”
正要撤退呢，怎么还辞上职了？
“我有点儿……”湛桓晃了晃手机，抬眼看他，“小麻烦，要在这儿给处理了，就不跟你们走了。”
“但是……”卓亦凡不自觉开了口，想问难道他不回国了吗，又立马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这两三个月见到的湛桓都挺安分的，让他差点儿忘了跟着湛桓出去遇到的那场十分刺激的“麻烦”。
那段时间在新闻里听说通讯经理失踪了，后来是在那段山路附近烧剩铁架的车里被找到的，官方怀疑是绑＃架分子遇到了袭击，或者是有人故意要杀＃人灭口。他当时就总是想起湛桓趴在他旁边开的那几枪，子弹打出去命中油箱，两辆车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翻过去、燃烧着，似乎能看到里面有些人影在痛苦地挣扎。
那里头坐的到底是不是通讯部经理，卓亦凡一直都没敢问，现在却鬼使神差地说道：“你这个麻烦……不会和上次的一样吧？”
湛桓撇撇嘴：“上次啊？那个不够刺激，这回玩儿个大的。”
冷锋拍了下他肩膀打断了他：“别得瑟啊，小兔崽子，打算玩儿啥大的？”
“……哎我突然想起来，”湛桓说道，“这回这事儿好像跟你也有点儿关系。”
冷锋眉峰一挑，示意他往下说。
“要不你跟我来呗？”湛桓凑过去小声说道，“就那回在苏赞把你们给抓了的那个指挥官，红巾军把他们给雇了，也在我目标范围内呢。”
“我是挺想揍他一顿的……”冷锋上手就捏了把他的脸，“你可跟我说实话啊，具体怎么回事儿？”
说还是不说，其实影响不大，毕竟他一个人就够用了，而且冷锋他们是肯定能顺利离开的。湛桓斟酌了一下，瞥了眼站在旁边的卓亦凡。
卓亦凡在他充满暗示的眼神里屈服了，指了指门外：“军＃事机密啊？那……那我先出去？”
等卓亦凡蔫不拉几地出了门，湛桓回头低声说道：“红巾军的将军要抓陈博士，这个你知道吧？”
这时候提起这件事儿不可能是随口一说，冷锋脸色严肃起来，坐直了：“你是说……这帮红巾军的人，还在找陈博士？还雇了佣兵？”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涉及到作战问题，湛桓开始认真解释，“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红巾军指挥戴恩的人绑架了好几个重要官员，还有个外交部大使，就是为了逼问出陈博士的下落，两天前有确切消息，被绑架的那几个都已经被杀了；而且下午咱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去了医院，还杀了几个医生。他们只打算劫走陈博士，其他人都是要杀人灭口的，如果你们撤侨的车队被拦住，就算能强行冲卡，也肯定会死很大一部分人。”
“我那儿有情报，他们现在是分了几队人向周围的村镇辐射搜寻陈博士，不过怕行迹和目的暴露给政府军，他们人都不太多，反正你那个战友守在这儿，再加上工厂的保安，绝对够了；将军和戴恩的指挥官刚刚经过布索达镇，照他们的轨迹来看，绝对是知道我们会走山路前往普里兰奇，所以打算先一步去埋伏咱们。”
他打开手机上的卫星地图，给冷锋指了指刚才提的几个地方的位置，继续说道：“山上只有一条路，而且途中有个贝奇卡村，前几天就被攻陷了，奥杜将军一定是在离开医院后通知过驻扎在那儿的红巾军，叫他们看见陈博士就拦截下来，所以知道陈博士还没有撤离。照那边儿的路况来看，再加上下雨，估计他们还得五六个小时才能到普里兰奇……但是从工厂这边因为有一段公路，所以这会儿走，只要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打个时间差，主动出击，把要埋伏人的给埋伏了，是不是很爽？”湛桓眼睛发亮，“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去干一票？”
冷锋第一时间慎重地问道：“你这个消息，来源可靠吗？”
他身为军人，肩负使命，在这个关头顾虑远比湛桓要多得多。出于信任，他不会问湛桓那个没有解释到的“小麻烦”——他知道湛桓能拎得清；但这条情报对于撤侨工作来说太重要了，甚至关乎到全部一百多号人的生命，他必须确认一遍，然后赶紧告诉龙队，让她多少做点准备。
另外……
单枪匹马就敢说要去埋伏人家将军的车队，还一脸的十拿九稳，个小兔崽子，真不愧是老子看上的人。
湛桓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相信我！”
“好！”冷锋点了点头，搂过他肩膀拍了拍，“走，这事儿我得给龙队说一声。”
湛桓嗯了一声，心里还挺好奇。之前冷锋说工厂这边有别的安排，他这会儿听这个“龙队”才知道来的应该是那个龙小云，战狼的中队长——除非他们那儿还有个姓龙的什么队长。
这是整支小队出动了？
有些事不方便问，他按捺住好奇心，跟着冷锋站起来往出走。外面雨势渐渐大了，刚才狂欢的人们散得七七八八，该回宿舍的回宿舍，该执勤的执勤，篝火也早就被扑灭，地上只有一些被淋湿的灰烬。
工厂里的岗哨都是何建国统筹的，争取边边角角都照顾到，龙小云到达之后根据这里的守卫情况和何建国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安排板砖去防守较为薄弱的地方站前半夜的岗，她站后半夜，后半夜总是更辛苦一点；冷锋和俞飞到了以后也都让她排在了后半夜的岗，压力也算是小了不少。因此，她既没有参与狂欢，现在也不在哨岗上，而是晚饭后和林志雄、陈博士了解了一下大致情况就一直呆在休息室。
冷锋带着湛桓站在休息室门口喊了声报告，得到里头“进”的许可后打开门带人走了进去。龙小云把目光从桌上的纸质地图上抬起来看向他，又望向他身后的湛桓，问道：“怎么了？”
“龙队，”冷锋向前两步，“我们刚得到情报……”
他一遍复述完，龙小云沉着脸色看着地图上刚被指出的几处沉思片刻，同样问道：“消息可靠吗？”
“可靠！”冷锋斩钉截铁地回答她，“龙队，我申请行动！”
龙小云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Walther……”
湛桓犹豫了一下，他是不是也应该喊个“到”？
所幸龙小云没给他答到的时间：“这个普里兰奇村，现在是什么情况？”
“早空了，”湛桓说道，“红巾军当时是开着坦克进山屠了贝奇卡村，普里兰奇这帮人听着信儿，早八辈子跑路了，现在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这个贫劲儿和冷锋简直如出一辙，龙小云有点儿头疼，顿了顿，又问道：“你说埋伏，是打算在这个地方埋伏？”
“对，”湛桓在地图上指出了普里兰奇的位置，“这里两边都是山，有点儿坡度，车不好开上去，百分百会从下面的土路上走。”
龙小云点了点头：“我听冷锋刚才的言下之意……你本来打算一个人去？这么重要的事，你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一个人还不够啊？”湛桓愣了下，“就那么点儿人，我这是伏击，又不是正面冲锋……”
龙小云叹了口气，揉了下眉心：“我们是来撤侨的，必须尽可能以防守为主，不能随意出动出击。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你打算一个人去倒也无可厚非，说是明智之举也不为过。”
……这个倒是这没想到这么多。湛桓下意识偷偷瞥了一眼冷锋，冷锋回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那山上的红巾军呢？”龙小云问道，“你说他们很可能会收到命令拦截撤离的车队以抓到陈博士——”
“嗐，那个你不用担心，”湛桓打断了她，“政府军守住了桑萨雷姆港口，而且，嗯……他们有个可靠情报源给提供消息，所以正在重整旗鼓，预计明天早上你们到山上之前，他们就能把贝奇卡村那点儿人都给解决了。”
“如果今晚你不行动……”龙小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比我们更早赶到普里兰奇的将军明早就会得知政府军正在港口附近收复失地，为了保护将军的安全，他们……很有可能调动大军过来，到时候，我们就走不了了。”
“对！”湛桓眼睛亮晶晶地一握拳，“就是现在趁他们人少，干他妈的！”
听他这么说，龙小云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一点儿笑意。她抱起胳膊，视线落在冷锋身上，停顿片刻后说道：“好，我批准行动！”
冷锋咧嘴一乐，并腿立正：“是！”
“这次行动必须严格保密，事后我会如实向上级汇报，但是你们两个绝不允许泄露半个字，明白吗？”龙小云严肃地叮嘱道。
严格算来，这样做是插手了别国的战争，回去搞不好要上军事法庭的。但是比起把一百多个无辜平民的生命放到钢丝绳上，她还是宁愿揽下全部责任，让他们放手去做。
“明白！”冷锋郑重地答应道。
湛桓虽然从来不在体制内，可也稍微知道些他们的纪律之严明，也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小心点儿，这帮人没准儿就找过来了。”
“我们一定会保护好这里的人。”龙小云微微笑了笑，“认识你之后你帮了我们不少……真的挺谢谢你的。”
湛桓自觉其实没做太多，甚至这回帮他们都算顺带的，实在受之有愧，不知所措地向冷锋投出求助的眼神。冷锋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小兔崽子，厉害啊，我还是头一回听龙队说谢谢这俩字儿。”
净拆台。龙小云瞪了他一眼，瞟了眼手表：“行了，时间不等人，赶紧出发吧。记住，保持联系，如果凌晨四点之前还没有收到你们的任何消息，我们就会立刻离开工厂，绕路撤离。”
“是！”
龙小云慢慢地舒了一口气，抬起手庄重地敬了个军礼。这一趟说得轻松，可战场风云瞬息万变，最老练的士兵也不敢说自己次次有十成胜算活着回来。
每一次的任务，都是一次生与死之间的挣扎；而他们必须迎难而上，因为在他们背后的，是需要他们用生命去保护的人。
冷锋站得笔直，回给她一礼，很快便放下了手，率先走出了门。湛桓受了这一礼却不能回礼，此时此刻说不羡慕是假的，只能向龙小云点了点头，也走了出去。
来这儿之前他还是抱着一种完成任务连带寻刺激的心情，出门后突然觉得像是有什么沉甸甸的担子忽然压在了胸口，呼吸都沉重了许多。
他有些茫然，快走两步跟上冷锋，小声问道：“哎，你每次出任务都是这种感觉啊？”
话没说透，冷锋倒是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是不是挺有压力的？”
“有点儿。”湛桓咂摸了一下这种感觉，凑近了，兴致盎然地说道，“赶紧的，你也夸我一下。”
“牛逼？”
“操，能不能文明点儿？”湛桓拉住他手腕，百年难得一见地吞吞吐吐，“就……就那什么……”
冷锋憋不住笑了声，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干得好，谢谢你！”
这似乎比赚了一大笔钱更让人舒坦。湛桓情不自禁地笑，兴冲冲地拉着冷锋一拐：“走，先回办公室！”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水果刀（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