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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到江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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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来信了,让连翘到江明去,说是西陵老主身在江明,他能解连翘之毒。”高阳怀明手上拿着一封信,正呈给高阳夫人
“要到江明去?”高阳夫人接信,近几日又是高阳连翘中毒,又是高阳怀明受伤,她日日忧虑,夜夜伤神,连着神祠也去得频繁了,只盼赤乌神能佑护高阳后人,她拿着信纸细细地读了一遍,读完后将信置于桌上,摇头道:“不可,你父亲也是糊涂,此去两千里远,路途颠簸,凶险难测,连翘如何承受的住?为何不将西陵老主召至燕城?”
“西陵老主去江明,也是为了救人,救得还是那位梁王重视之人,故耽搁不得,只得委屈连翘……”
高阳夫人思索一会,眼里难掩迟疑之色,“我不是很认同,连翘中毒,西陵老主就跑到江明去了,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岂不是羊入虎口?”
“母亲此话,可是知道了父亲有什么危险?”
“我……”高阳夫人欲言又止,却听见有丫鬟在外叫道,“夫人,二公子,三小姐醒了!三小姐醒了!”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惊喜。
走近长烟阁,却听里处传来响声,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高阳夫人被丫鬟搀着走了进去,衣笥妆奁倒了一地,正中的那面铜镜也被砸破了一角。
“你们还来看我笑话!把他们都赶出去!”听到有脚步声,高阳连翘将桌上的杯碗一扫而落,溅起的碎片险些伤着了高阳夫人。
高阳夫人向后退了几步,倚靠着身旁的丫鬟久久不语。
“连翘!你冷静点。”高阳怀明按住还在挣扎的高阳连翘,听到熟悉的声音,高阳连翘语带哭腔,“二哥,你救救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摸着自己的脸,能感觉到粗糙的紫色藤蔓状印记,这粗糙感陌生,又让她十分恐惧。
小时候,她听东西来往的行商说,东边有个美丽的城市叫江明,那里的人皆穿绫罗绸缎,皆食山珍海味。男子则高冠博带,诗酒会客,女子则施粉点翠,花灯赏会。那是一个昌盛繁华之地,有着天底下最聪明的读书人,最富有的商人,最美丽的女子……父亲喜欢燕城,大哥二哥也是,有鹿那个小讨厌鬼就更别说了。燕城风大日晒,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有时候会想,她定是生错了人家。她本该到江明去的。
可是现在,她的脸毁了,连带着她对江明的想象也毁了,她颓坐在地上:“二哥我该怎么办?”
“到江明去。”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江明,江明,这个地方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到江明去。”高阳连翘只感觉二哥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传来阵阵力量,“那里有人能救你。”
护送高阳连翘的车队第二日便出发了,高阳怀明因为要去沙盲寻赤金火,护送的重担就落到了青枫身上,他本人也很想到江明去见西陵老主,并且沿途他会为连翘继续调制缓解之药,再加上燕城军百余人,这一路想来是安全的。
有鹿没能跟连翘说上话,她只看到她脸上时而沮丧,时而激动的表情,不过她也没有去深究,只觉得这一别倒也轻松不少,至少这段时间没有人再同她吵架了。
那日谢老将军说要罚他们,还真的将他们调到了兵营去,段飞扬和二狗蛋各自发了两套军服,有鹿由于是女孩子,军中没有现成的衣服,每日便穿着便服,不过她暗自羡慕段飞扬他俩的铠甲,心中觉得帅气非常,于是每天眼巴巴等着自己的盔甲和战袍。
他们都是刚来的新人,每日都是练习跑圈扎马步的基本功,有鹿每日站着出去,躺着回来,她发现和军营的训练比起来,以前爬树翻墙都是小意思,完全不值一提,军营的生活才是真意思,越苦,进步才会越大。
这会送别完连翘,有鹿便准备收拾一下去谢老将军的齐风营了,却听见二哥唤她过去,有鹿心中纳罕,莫不是看到谢老将军有意收她入伍,二哥心中有意见了?
临至狼烟轩,就看见二哥在院中拿着一把剑,正在空中随手比划,有鹿看着不对劲,眼角瞥到一旁石凳上的盔甲和军袍,她忙跑过去拿起来。
高阳怀明叫她来了,笑道:“谢老将军差人给你送了做好的军服来,刚好是你的尺寸。”
“嗯,我知道,这军服真好看。”有鹿满心欢喜,她摸着甲胄,感受着它坚硬的质地,心也随之飘到了战场上。
高阳怀明看着有鹿欢喜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作为兄长,自是希望自己妹妹平安喜乐,手上永远不要沾染血腥,但是在现在这个当头,红巾军、食腐者的事扰得他心神不宁,他总预感燕城会有大事发生,所以父亲说要接连翘到江明去,他也没有反对。而况他即将远行,前途凶险难测,此时有鹿到谢老将军的齐风营磨练一番也未必不是好事。
有鹿盯着高阳怀明手中的剑,终于想起什么地方不对劲了,那剑又细又小,哪里是二哥平常使得剑,这分明是为了她而做的!有鹿越想越有理,便喜出望外道:“二哥!”
早就察觉到有鹿急切的眼神,高阳怀明哈哈一笑,将手中的剑扔给有鹿,有鹿一把接住,在齐风营那么多天可不是白练的,她有模有样地挥舞着细剑,时而如秋叶之回旋,时而若湍流之涌进,剑所至处,隐隐生风。高阳怀明暗暗称奇,一个月前,她还步伐不稳,剑法凌乱,现如今倒有模有样了,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似的。他有点欣慰又有些惆怅。
“有鹿,你过来。”他便有鹿挥挥手。
有鹿便止了舞剑的步伐,走到他跟前去。
高阳怀明还同以前那样摸摸有鹿的头,“二哥接下来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有鹿觉得不对劲,急忙问。
他只摇摇头,“我不能说,这是我和巫祝长的秘密。”
“危险吗?”
他点头:“会有性命之虞。”
“非去不可吗?”
“嗯,非去不可。”
两人相互直视着对方,沉默半晌,有鹿知道再无转机,便转过身去,“二哥要去就去吧,有鹿拦不得。”
她的声音已有哽咽之色,高阳怀明心中一紧,却只能看着她走远,为了燕城,为了消灭食腐者,他必须取到赤金火。
却见有鹿走到院门,突然转身,朝高阳怀明深深地一拜,语气若千斤重:“父亲是燕城的盾,大哥是燕城的矛,二哥是燕城的剑,有鹿知道,二哥一定是为了燕城去做这件事情,大义在前,有鹿不会阻拦,有鹿会替二哥化身燕城的剑,守着燕城,等你回来!”
高阳怀明这一刻觉得,他心心念念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旸谷殿里,因着连翘、怀明接连离开燕城,高阳夫人免不了又来神祠祈祷一番,但今日高阳夫人却有点奇怪,竟也没在前殿跪拜,直接去了后殿巫祝长的神坛处。
却见她屏退左右人,只和巫祝长两人站在后殿一面巨大的镜子前,神色都有些怪异。
那面镜子由两个圆轮环住,支撑于地,镜框上镀着水银,上刻复杂繁琐的花纹,镜子表面磨得光滑透亮,竟不是一般的铜制品,透过镜子,你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脸上的毛孔。
这是供奉在旸谷殿的一件宝物,名为印世镜,只有巫祝长本人有权使用,也只有他能使用。
印世镜,参天之玄机,道世之无常,掌握天下一切朝代更迭,冥冥众生追随不息的权力之巅,就在它光滑如玄冰的镜面反射出的镜像之间。
巫祝长就是透过这面镜子,看到了很多未知的东西。
“高阳夫人,你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未来了吗?”巫祝长苍老的声音传来,高阳夫人不禁打了个冷战,巫祝长走到印世境前,口中念着叫人听不懂的咒语,随着他的手势,镜子里缓缓展开一幅画面。
画面上是一个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那男人手中好像拿着酒杯,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正在和什么人开怀畅饮,突然间,就像是毒蛇扼住了喉咙,那男人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喉咙,最终晃荡倒地,不知是毒酒的缘故,还是他心中真的恨意难平,他的眼睛里充满着不甘、失望的泪水,但最终失去了色彩。
那男人是左脸颊上有一道细微的疤痕,轻易不会发现。
但高阳夫人再熟悉不过,因为那道疤是他救她时所伤。
印世境的画面又动了。
有人来检查高阳仲是否死透了。
在确认无误之后,那个人松了口气。
镜中的人抬起头来,高阳怀明的脸深深地印在高阳夫人的眸子里,她的眼睛里逐渐燃起熊熊怒火。
暗处的巫祝长慢慢擦去嘴旁的血迹,这便是窥探未来的代价.
巫祝长的目光飘到了印世境上,他长叹道:“然与赤乌犯凶!与赤乌犯凶!这并不是一句空话,箴言永不会出错,即便这孩子现在秉性纯良,日后也会因为机缘巧合走上预定的道路。这样的事,我见过太多了。”
他的师兄,也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所以你要他去沙盲,如若他真的取回赤金火,你该如何?”高阳夫人问道。
“不会的。”巫祝长眸光闪动,“因为赤金火,本就不在沙盲。”
“那他此去必是有去无回吗?”
“神祠守护燕城,也守护着燕城的主人,如若高阳家出现了叛徒,神祠也会一并除去。”巫祝长垂下了眼睛,“到这个地步,您不会开始顾念亲情了吧?”
“不,他对我来说,并不是家人,我的家人只有仲哥和有鹿。”高阳夫人缓缓又吐出来另一个名字,
“还有……星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