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顾旧岁徒剩悔》漫天星子雨如酥

4、温家有女温如乔

　　这是京都贵胄世家的家主交口称赞的意气少年，是主母们心目中最佳儿媳之选。
　　要不是年岁尚小，上门的冰人也该踏破将军府多年未修葺的门槛。
　　兰夫人当年陪同温将军远赴边关，出谋献策，也是一代巾帼，两人佳偶天成；前朝也有女将立下赫赫战功，戍边卫家国。近些年来温如乔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声名早已传遍临安，想来也有领兵行军之能，是不会被临安的浅草乱花迷住眼的，只能歇下打探的心思。
　　祭拜完温将军兰夫人后，卞长岁吩咐侍从牵来两匹大马，把缰绳递到温如乔手中。“天色尚早，不若去校场看看，那些个兵头头几日不见，匪气见长，不知新学了什么招式，嚷嚷着和你比试一番呢。”
　　温如乔脸上的愁容总算消散了一些，答道：“臣女遵命。”
　　驾马同游中，卞长岁几次欲言又止。
　　“长安在宫中闷坏了，几次翻宫墙，都拿你做筏子，说是与你约好要学些防身的把式。每每被父皇责罚，这样的顽皮，更出不得宫门了。”
　　“长安上回与我出宫，尚提过几回。只是那时她的腿伤未痊愈，不知现在如何了。”
　　“哪是真的想学，她这个人疲懒得很，只不过心性散漫，想出宫寻乐罢了。你家中无兄弟姐妹，有长安相伴，能多几分快活也是好的。我们几个自小熟识，改日我同父皇提一提，也不要总拘着她。同你交友，父皇总是希望她能学学你的沉稳。”卞长岁看着温如乔，笑意朗朗。
　　“我这哪是沉稳，暮气罢了。长安孩童心气，最是难得了。”温如乔脸上露出温和的神色，“下次长安来，我多做几份定胜糕。”
　　“再好不过，年前母后偶然尝到长安捎进宫的定胜糕，交口称赞。竟然吃完了一整食盒，不过有点积食，母后许久没有这样的好胃口了。”
　　“糕点难克化，不可一次多食。”
　　言谈间，温如乔的神色渐渐舒展开，提到相交甚笃的好友，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今早父皇与我提到了你的事。”卞长岁轻扯缰绳，“言语间似乎是想要给你封号送你到平城去。”
　　“平城……”温如乔喃喃到，有一瞬间的失神。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漫天的黄沙，爹娘的棺椁在白色丧仪中缓缓而来。“温家将帅生来就是属于平城的，我一女子，能列于其中英烈，是圣意浩荡，谢陛下恩典。”
　　卞长岁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早该料到如此的。如乔自幼熟读兵书，研习武艺，又受温家忠烈用骨血刻入门楣的家国情怀影响，家国于之，胜过一切。得此忠将，南国之幸啊。
　　“我与你自小相交，知你心意。京城那些繁华富贵，对你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如果你想留在临安，我定然竭力劝阻父皇留你一留。不过……唉，平城风沙大，气候与临安颇有些不同，去了多关顾些身体。”
　　“明泽，知我者莫若你。”温如乔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平城我是早晚都要去的，我想看看爹娘半生驻守的地方，也该替他们守住后半生不能守住的地方。”
　　“我也不多劝你了，此去一别经年，不知何时能再相见。我还没有告诉长安，就怕她同父皇大闹，她心疼你，怎么都不会想你去那样的贫瘠之地的。圣旨应该不日就会送到将军府，届时还不知她如何。”
　　“长安虽然性子骄矜了一些，但心思机敏，从前我也总是与她说起平城，她早知我心意也旁敲侧击想要劝我留在临安。犯不着为了我再被陛下责罚禁足，明泽，你同长安说，临别时多给我准备几坛果酒吧，她酿的果酒，我在平城应该是再难喝到了。”
　　“我看她会把这几年藏在殿内桃树下的果酒尽数挖出来给你，到时候别忘记多准备一架马车。”卞长岁苦涩地打趣道。
　　“平时总难求到。明泽，我离京后，将军府要多劳烦你照料了。平城不比临安，府中老人怕是难以适应。还有，每到换季你的腿伤总会复发，不要忘记敷药。……”温如乔难得地絮叨起来。
　　“自然的。”卞长岁看着温如乔在马上挺直的脊背，坚毅的目光，不由在心里叹道，你总是为自己想的太少，你想到了长安，想到我，想到其他人，你呢，平城风沙大，军事要塞总是俗务繁多，你要怎么用你瘦弱的肩膀，为逐渐积弱的南国、南国百姓、皇室支撑起一个万邦不敢来犯的盛世。
　　温如乔读懂了卞长岁尚未出口的言语。
　　“我很好。你和长安不必担心。作为将军府独女，我早就做好永驻平城的准备。平城，那里埋葬着我的爹娘，我的祖父，我的叔伯……或许那里才是我的家，我的归宿。临安的繁华，泛州的流水小意，秦川的嶙嶙高山，我不舍得这样的山河被虎视眈眈的北国、阿蛮侵蚀。”
　　卞长岁虽然早知温如乔的不凡早慧，但是仍然没有想到，今年刚年满十岁的温如乔心中已然有这样的沟壑。
　　深深的震撼过后，只有倾佩与激赏。
　　得将如此，南国之大幸，南国百姓之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