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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家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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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桂芳是家中的长女,当初为了生儿子继承香火,父母冒着风险生下第二胎,可惜还是个女儿。
小妹的出生还有一件趣事。
只是这件姐妹俩觉得可乐的“趣事”,是母亲相当长时间的一段怨念。
农村大都重男轻女,万桂芳出生时爷爷奶奶就不喜欢,但也没有表露的太明显,毕竟前三个儿子头胎也都是孙女。
等到二胎又生个赔钱货,奶奶便气得一直没来看望。
那时候村里的习俗是,不管怎么困难,做婆婆的都要准备一篮子鸡蛋给坐月子的儿媳妇补身体。
母亲等来等去,等到的竟然是自家婆婆拎筐鸡蛋打家门前走过,去看自己女儿的消息。
万桂芳的小姑与母亲是前后脚怀的孕,自己亲妹妹出生后的第十天,小姑家的妹妹也出生了。
同样是生女儿,没搭理自己,却去看了亲生闺女,这让她的母亲怨愤了很长时间,甚至故意给二女儿取名“万倩”。
其实这段往事也是万桂芳的一段怨念。
她出生在88年,计划生育都实行了很多年,可那个小山村还是保留着取名字要泛字的传统。
在她出生前,“桂香”、“桂春”、“桂雨”、“桂红”,等等她觉得还算听得入耳的几个名字都被堂姐们给占用了。
当时思想还算先进的母亲打算给她起名为“万倩”,可惜被奶奶以“欠儿巴登”的谐音一票否决。
接着母亲又提名“万娇”,结果再次被以“骄里娇气”的缘由打断。
最后,记不清听了谁的建议,稀里糊涂就被正式命名为“万桂芳”
“桂芳”“桂芳”听起来像80年代的名字吗?
简直充满着浓郁的旧社会气息。
而爷爷不疼奶奶不爱的小妹,则幸运接收了“万倩”的美名。
万桂芳多少次在内心吐槽,还不如给她取名“万桂花”呢,起码透着搞笑意味,能让称呼自己的人愉悦愉悦心情。
超生的妹妹到底被计划生育工作组发现了,在结扎与罚款之间,万桂芳的母亲果断选择了前者,这也使得她家没能验证第三胎一定是男孩儿的家族规律。
万桂芳年长万倩三整岁,就跟半个小妈一样,整个童年姐妹俩相处时间比与双亲相处还长,也使得两人感情极好。
“妈,万倩说她和布布回来过年。”
回到家里的万桂芳,借着晕车的余韵睡了两天十足的好觉,声音清亮了不少。
万母听到二女儿要回家过年,第一反应却不是高兴,反而高声急问:
“咋地啦?她两口子吵架啦?”
“不知道啊,她就在群里一说,你一会儿自己看看。”
万桂芳端出炒好的白菜木耳,摆到客厅的餐桌上,转身回厨房取碗筷。五十几坪的老式筒子楼,开门即是客厅,连玄关都没有。
回家吃午饭的母亲,扔下废纸壳,急声斥责,
“你怎么也不问问!你告诉你小妹儿,让她别回来!”
话音未落,万桂芳呛道:“你小点声儿,我爸还睡觉呢。”
她绕过纸壳堆儿,搬过两个塑料凳子,坐下来给母亲盛饭,嘴里却跟连珠炮似的。
“我不管,要说你说。她和我说要带孩子回来过年,我就说那太好了。她自己还解释了句‘我还怕我妈担心我们吵架了呢’。”
“她愿意咋地就咋地呗,她本来就心思重,家里就是最后的港湾,愿意做啥咱就支持得了,管她干啥。”
好一通长篇说完,才察觉话说得有点冲,忙又找补:
“兴许是跟她公公婆婆闹不愉快,两口子没啥事儿。”
“她那婆婆也是……”
提到小女儿的婆婆,万母又开始念叨起对方的不是,都是老生常谈,万桂芳权当耳旁风,一边吃饭一边看小说。
万母脱掉工作服洗完手,坐到桌前,看到饭桌上有热过的韭菜鸡蛋,新炒的白菜木耳,还有一盘陈醋圆葱,不由得夸奖:
“我姑娘回来就是好,还能吃上热乎饭。”
昨天也是这么说得,前天也是这么说得。万桂芳心里吐槽,随口说道,
“嗯,两天半是个新新儿,过两天儿就好打起来了。”
说完,母女两相视大笑。
“今年不跟你一样儿的,看你哪不顺眼我忍着。”
这话听起来真耳熟!
说起来也奇怪,这个家里万桂芳最心疼的就是自己的母亲,曾经还劝过母亲离婚,提议自己跟她过。
但家里面最能惹母亲生气的也是她,属于两天不挨骂就皮痒的类型。
“你那对象怎么样了?”
终于问出口了。
万桂芳这几天感觉到母亲有好几次想提这件事情,却始终没敢张嘴问。
她其实也想告诉母亲的,早晚也是要说,可也没找到开口机会。
“就那样呗,早黄了。”
“怎么又黄了!又是因为啥呀?他提的,还是你提的?”
万母的声音陡然增大,万桂芳的分贝也跟着提高。
“之前就说是没准儿的事,你老追着问。谁也没提,就聊不到一块儿去。三天五天不联系一回,就断了呗。”
许是不想刺激女儿,许是想起刚刚才承诺不吵架,万母语气又缓和下来。
“你之前不是说聊得还行么…..”
每次假前都下定决心不和母亲起争执的万桂芳,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
“那不是刚认识么。”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打转儿,她指指地上的一堆纸壳:
“是不是得拿去卖了?”
“嗯,等你爸醒了,让他把纸壳捆了,还有你那屋的,厕所的,一起规整规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到了年三十,万倩终于带着布布回到镇上。
“都说不用你来接,我直接打车回去就行呗。”
“大姨~我好想你~”
万桂芳抱起布布一阵亲热,接过妹妹手里的盒子,埋怨道,
“都说不用买蛋糕,早上我都吃过面条了。”
“你自己煮的?”
“嗯呐,我妈起得太早,煮完就凉了。”
两人说说笑笑,打车回家。
厨房里万爸爸正忙着,就听门外响起稚嫩的童音,
“姥爷!姥爷!姥爷!”
“哎~~布布来啦~”
沙哑的嗓子拉着长音儿,赶紧给外孙女开门。
“光喊布布,爸你不想我啊?”万倩“凶凶”的挑理。
万爸爸嘿嘿一笑,抱起扑进自己怀里的布布掂掂分量,梗着脖子说,
“布布自己回来就行了,要你们干啥!是不?”
布布见姥爷问自己话,应景的回道,
“姥爷,我可想你啦!”
众人被逗得大笑,簇拥着进到屋子。
“爸你下夜班,也不多睡会儿?”
“嗯~呢!”万爸爸头也不抬,只顾逗弄怀里的外孙女。
一旁的万桂芳接了话茬,
“早上六点多回来的,不到十点就起了,我就说今年饭菜简单点,我来弄,老两口非不听。
不过今年挺好,我爸从今晚儿能休三天,我妈下午放假,一会儿就回来。今年咱们能过个团圆年。”
万倩已经两年没在家里过年,除夕晚上守岁,只剩下三个人,连打扑克都提不起兴趣,仅剩下春晚一个保留项目。
“我回来也打不成扑克,布布那调皮鬼,啥也不让玩。”像是知道姐姐心中所想,妹妹笑道。
“得,那咱们还是看春晚吧,你查查春晚节目单,看看能不能有好看点儿的小品、相声。”
万桂芳一边指使妹妹,一边接过外甥女哄着。
“嗯,H城病情那么严重,节目能搞笑么,肯定不能好看。”万爸爸如同专家学者一般,非常权威的下了定论。
“啥病啊?”万桂芳随口一问。
万倩也听过,插嘴道,“就那什么ncp病毒,传染病,挺厉害,H城挺严重的。”
“ncp病毒?”同事提过,百度上见过,还是□□里浏览过?
思绪一闪而过,万桂芳不以为意,
“还能有sars厉害啊?”
“嗯!你别说,老厉害了!H城今天都封了,海陆空,都不让人离开。”万爸爸语气十分夸张的又补了一句。
前阵子不是忙就是病,拿起手机就只是关注微信。
每天学校大群、班主任群、三个年组群、学科组长群、还有几个专干群消息不断,根本就没有心力去关注时事热点。
回到家这几天,睡了两场好觉,身上不那么难受,赶紧把落下的综艺、小说给看个遍,还真不知道这“ncp病毒”是怎么回事。
万桂芳深觉自己孤陋寡闻,打算抽空看看。
没一会儿母亲回来,众人齐聚一堂,欢欢喜喜过了个好年。
等守完岁,拜过年,已经是下半夜。
心血来潮的万桂芳不着急睡觉,拿起手机翻看那病情新闻,越看越觉得不对,总感觉自己好些条都对得上。
但又害怕自己真得了这个传染病,便开始逐条反驳。到最后自我安慰,甭管是不是,反正自己现在好了。
安慰归安慰,该防范还得防范,她默默与熟睡中的外甥女拉开距离。
好在床够大,被子够大,万桂芳与那母女俩摆出个“F”造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