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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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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堪称煎熬,一部分被家长寄以厚望的孩子被带在身边,熬到了后半夜晚宴结束。我百无聊赖地跟在母亲身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各种问题。
“那么你是更喜欢父亲还是母亲?”父亲的上司挂着僵硬的笑容,特地蹲下来平视着碧翠丝。
我的心一紧。碧翠丝是个内向,腼腆的姑娘,因为家人的忽视,口舌也不算伶俐。这种令人为难的问题,在大人们看来不过是个逗趣的小游戏,但对孩子们来说,一个错误的回答是足以懊恼许多天的丢脸事。
我看着羞赧爬上碧翠丝的脸蛋,忙拉紧她的小手,扬起一个甜美的笑说道:“您好,迪米特里先生。您今天又带着小迪米特里先生来了?不知您是否更喜欢儿子呢?毕竟,不常能见到迪米特里小姐。”
迪米特里的脸色一变,尴尬一闪而过。他戴上了社交场合的假笑站起身,尴尬到:“您家的小姐真是伶牙俐齿。”
父亲扯动嘴角,母亲则急急忙忙地打圆场。碧翠丝扬起小脸,偷偷对我笑了一下。我也回了一个微笑,心思却飘到了别处。我发现迪米特里的鞋子有点挤脚,罗伯特小姐一直在瞟海茵李希小先生,诸如此类。我还发现了一个很少会出现在这个场合的人,恰克将军。
他在一众政客中有点格格不入,高大的身板即使站在宴会厅最角落,仍旧不容人忽视。也许是军人天生的敏感度,他很快就察觉了我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我心头突地一跳,忙低下头。碧翠丝不明所以,但握紧了我的手,关切地问:“姐?”
我闷着声音含混地说:“没事。有点累了。”
妹妹胖乎乎的身子靠了上来:“倚着我吧,我能撑得住你的。”
母亲和迪米特里寒暄完,才得空看了看我,旋即拧着眉头声音里带着愠怒:“你今晚怎么回事。”
碧翠丝忙挡在我身前,委委屈屈地说:“我有点累,妈妈。”
母亲更加不悦了,好在父亲适时说道:“那我叫人送你们上楼休息。”
他抬手招了个工作人员,报了房号,又温和地对碧翠丝说:“上去和你姐姐好好休息。”
碧翠丝乖乖点头。
回到房间我猜发现,碧翠丝确实已经累了。也难怪,她一直早睡早起,而我虽然这个年纪作息也和她差不多,但身体里实际上却是那个混迹过社交场合的灵魂。我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听见碧翠丝呼吸逐渐平稳,就悄悄起身。
屋子里实在闷得很,毕竟是一年才开放这几日的地方,长久没人住屋子总会有点闷,有点潮。也可能是我心情的缘故吧,谁知道呢。总之,我忍不住悄悄溜出来,站在长而黑暗的走廊里。
这里白天时看上去华美精致,廊柱的雕刻曲线精妙婉转。然而在黑夜里,我却看到了它的另一面。那些蜿蜒的线条,好似黑暗中制伏的冷血动物,时刻准备着将你吞吃入腹,让我不禁战栗。灵光一闪而过,我忽然明白了,这种恐惧从何而来。
经历过石林,我愈发明白了联邦里资本的力量。这些富丽堂皇的装饰,背后是资本的大手在操控。这些资本巨兽,贪婪又恐怖,仿佛要吞掉一切。
走廊里只有我一个人,场面着实有些骇人。但我鼓起勇气,慢慢朝着楼梯间走去。其实我只要跺一跺脚,或是拍拍手,灯光就会依次亮起。可我就是固执地,小心地行走在黑暗中,直到楼下宴会厅的灯光透过楼梯间照射上来。
算算时间,底下的宴会已经结束了,女士们有自己的“淑女茶话”,男士们也纷纷移步另一个小一点儿的宴会厅,开始他们的“绅士派对”。而那绅士派对,此刻与我只隔着几层台阶而已。
好奇心就像猫抓一样,我蹑手蹑脚地下楼,直到离那儿只有一个楼梯转角。我小心屏住呼吸,探头看向楼下,心中猜测着:我会看到什么?
也许绅士们在谈论政治,或是打猎和度假,也许还会谈论新型机甲。有孩子的兴许还会说一说哪所学校更好。
可是探出头去,不得不说,眼前的情景令我大失所望。
我深知那些衣冠楚楚的名流为人未必绅士,可我也期盼起码他们会与那些做着苦力的粗苯汉子不同。因此,当看到他们一个个喝的脸红脖子粗,挥舞着肥厚的手夸夸其谈,嘴里不时还冒出几句下流话时,我着实震惊了。
我呆呆地趴在楼梯扶手上,看着一群不修边幅的老男人大失身份,好像一出滑稽戏。那些彻底醉倒过去的人,甚至有些袒胸露背,横七竖八地歪倒在沙发,或是地板上,瘫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场景跨过时空重合在一起。
星历****年,石林贝克大街。
贝克大街是这里最老的街区,空中车道夹在密密麻麻的高楼中间,几乎难以通行。因此为安全考虑,大多数车子到这儿都会降落到地面行驶。我坐在单人陆行车里,感觉被颠簸的路面晃的头晕。透过车窗看去,载着布莱恩的陆行车在我正前方,一样摇摇晃晃个不停。可是他却始终坐的笔直,后背似乎都不曾摇晃过一下。
那时候我们已经冷战了——或者说,只是互相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偶尔布莱恩也会询问我吃的如何,睡的如何,但语气中早没有从前小心翼翼的关怀。我也每每只用最简短的语句冷淡地回答。
那时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莫名地烦闷。他到底要对我做什么?也许,他会借机杀了我吧,毕竟妻子出轨对很多男人来说都是件丢脸事儿。可是他又何必以身犯险呢?他可是个细菌学家!
我烦躁地别过头,试图用石林颇具特色的景致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不那么焦躁。可是,灰扑扑的单调的街区让我心烦意乱,坑坑洼洼的路面也让我烦躁不堪。我盯着每一个转角,想象并期盼着那后面会有点什么新奇的东西冒出来。
然而转过下一个街角时,我立刻捂住了嘴。
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人。
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甚至没个人样儿。衣服也是脏臭的,扣子歪歪扭扭地系着,有些则干脆敞开,露出排骨条一样的胸膛。我不禁惊呼出声。
“天啊,那些人怎么……”
在我意识到他们已经死去多时之前,我的直觉就让我恶心起来。而当前头的驾驶员告诉我真相时,我甚至眼前一黑。
一瞬间好像有人在我头上套了一层牛皮袋子一样,视线是模糊的,听到的声音也闷闷的,钝钝的。我恍惚中见到驾驶员掏出通讯器报告了坐标,十几秒钟后就有一群蚂蚁车呼啸而来,运走了那些尸体。
“请不要害怕,布莱恩夫人。陆行车是密闭自循环的,您不会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