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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我见她神色凝重中带着惋惜,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露西亚就从不好的情绪中抽出来,继续说道:“当时神职人员因为不得已才留了下来,因此等总部派飞船来后,都忙不迭跟着离开了。只有几个修女和一个敲钟人留了下来。”
      我能想象那些神职人员是如何等待一个离开这儿的通知的(若是我大概也会如此,毕竟怕死乃人之常情),他们也许客套有礼,带着听天由命的嘲讽。但不久之后,他们就一边比划着十字,念诵着莫名其妙的祈祷文,一边忙不迭车里。于是留下这些无人照看的神殿,在疫病和坏天气里逐渐破败。
      “众神不再栖息于此。”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从我嘴里吐出。
      露西亚却是了然:“呵,泥塑木雕却涂着金粉的东西从来都不曾栖身于石林这个破烂地方。他们只会在繁华的首都星,看着人们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穿过长廊,一扇门打开了。
      吵闹和欢笑声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一晃神的功夫,一群衣着破烂的小猴子们就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将露西亚团团围住,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对她说着听不清的话。
      我没想到一向冷脸对人的露西亚也会笑的这么温柔。她不粗壮但十分结实的手臂,那么温柔地环着一个个小猴子,让她们依偎在自己身旁,无比耐心地从吵嚷声中分辨出某个孩子的某些小苦恼。
      “您很喜欢孩子。”我由衷地说。
      露西亚露出一抹苦笑:“若是您知道我从谁身上学到母爱的,也许会笑话我。”
      我很好奇,露西亚一惯以冷硬示人,很难想象还有谁能够影响她。但我猜那一定是一个温柔慈和的,母亲一样的人物。
      我想了想,猜测到:“也许是某位修女?”
      露西亚摇头:“修女们的确慈悲。当时留下的几个修女有两人因为经历过简单的医疗培训,所以主动申请去了医疗队。”
      我想到初来那天看到的毫无生机的街道。物资紧缺的缘故,那些人好多都只是被放在担架板子上,勉强一条棉布遮盖。运送的机器人全速运转,带起的风会吹动那条棉布,露出底下溃烂流脓的肌肤和青黑色的斑点。
      “她们可真了不起!”我说。
      “是的。”露西亚神情似有隐约的悲伤:“她们的灵魂会在天堂安歇。”
      我稍稍花了点时间才明白,她们都已经死了。一股凉意蓦地从我的心底升起。我承认我怕了,但不仅仅是害怕,也许还应该是敬畏。当卑微的蝼蚁面对一个崇高的存在时,总会&。就像第一次去露西亚的辖区“参观”后,我独自乘坐悬浮车回到住处。直到下车后被冷风拂面我才发觉,不知何时眼泪竟已打湿了我的脸。
      我就那么忘记了询问,到底是怎样一个慈悲的人物,能软化钢铁一样的露西亚。
      我也没想到,钢铁一样的露西亚软化了我的心。
      从那天起,我便每天来这边帮忙照看孩子们。他们其实很省心,从不去找麻烦。只要为他们做好三餐,他们自己就懂得排队打饭,并且不浪费每一粒粮食。平时我也会教一教几个姑娘做小手工——一次被她们看见我在缝补外套,几个小丫头就粘上了我,非要我教一教她们如何做漂亮的小裙子。更多的时候则是坐在院子里,孩子们在院子中间闹成一团。偶尔闹的太过分时,我才需要站起身阻止他们无意间伤到自己。
      在他们身边,我几乎察觉不到时间的消逝,每一天迎着金黄的朝阳,每一日伴着绚烂的流霞,忙碌充实的生活让我不再自惭形秽,能够坦然欣赏生活中的美好。随着波光流转的满湖碎金上,单人渡艇好似海豚穿梭在波浪之中。我在夕阳中回到住处,偶尔也在路上耽搁一点时间,采上一小把野花。指甲大小的细碎的野花,被和绣球和铃兰插在一起,我竟也觉得,还挺好看。
      而此刻,看着妹妹绿钻一样的双眼和天真的脸蛋,我发觉我从前可真傻。上天慷慨地赠与我们多种多样的美,我是有多愚蠢,才会遮住自己的眼睛啊!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和碧翠丝紧张地对望着。我示意她快点把东西藏起来,碧翠丝吐了吐小舌头,小心翼翼将东西藏起。
      门开了,母亲一如既往地维持着高傲的神态,肩平背直,下巴微微仰着。
      “该走了。”
      看到我和碧翠丝一起,母亲微微有些诧异。碧翠丝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是的,妈妈。”
      母亲转身离开,碧翠丝小小地舒了口气。
      坐上悬浮车,我不由在脑海中勾勒着联邦立法纪念馆的样子。印象中纪念馆耸立在贝多思山顶峰,金色的穹宇下是纯白的海玉贴片。大堂穹顶有三层楼高,下面白色卷发穿着律师袍的奥尔多夫雕像手中捧着第一代法典。
      那里随处可见的是彩色玻璃镶嵌出,富有中历元风格的图像,最细微之处都被细致镂刻。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富丽堂皇。记忆里我曾深深被这富贵之处所震撼,年幼的我双手交握,在奥尔多夫前仰望着,如同仰望神灵一般。我小心许下心愿,将来一定要嫁进一个,能在此处自由出入,与人谈笑风生的顶尖人家,见识人间最极致的富贵。
      “嗤——”我蓦地发笑。
      碧翠丝从书本中抬起头(大约是因我释放了善意,小姑娘意外地开始对我亲近起来),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我:“姐?”
      我摇头:“没事,想起一点好笑的事。”
      我清了清嗓子,瞥见她手里的书,问:“在看什么?”
      碧翠丝的脸不易察觉地红了:“就一些愚蠢的爱情故事。”
      我无不感慨到:“你将来一定会嫁一个好男人的。”
      “姐!瞎说什么呀。”碧翠丝羞赧地埋下头,语中是不易察觉的??:“我可没有什么迷人之处。”
      我心里酸酸的,那感觉难以形容,却不上不下地堵在心口。末了,也不知是在劝慰妹妹,还是提醒自己,我喃喃着:“一副空皮囊而已。”
      悬浮车开的飞快,我们很快就到了联邦立法纪念馆。车子停在离顶峰两百米左右的地方,以示尊重,人人都要步行过去。男人们自然无所谓,但对女踩着高跟鞋的女士们,这条路简直就是折磨人。父亲率先下车,小心地扶着母亲,一路对同样被妻子挽着的政客和同行们颔首示意。我则拖拖拉拉地走在最后,就连碧翠丝都比我快上一些。走在这条路上,我竟涌起一阵冲动,想要俯瞰那贝多思山脚灰扑扑的,平平无奇的石头房子。那里没有雕梁画栋,没有海玉贴片,更没有金色的穹顶,有的只是一块块半人高的墓碑,每一块上都密密麻麻刻着许多名字。
      待进了纪念馆,一位一同走进的男人便迫不及待地对我和碧翠丝说着:“一千四百名巧匠,耗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才有了这座雄伟壮丽的纪念馆。”
      不知为何,我竟十分冲动地讥讽着:“的确。推动立法的革命英雄们睡在灰扑扑的石头房子里,唯有奥尔多夫一人沐浴在众人的敬仰之中。”
      父亲看了我一眼。
      母亲几乎尖叫起来,她大声地对男人道歉:“我很抱歉,鲁道夫大法官。小女孩在家里被宠坏了。您可不能指望这些小家伙们有多关心政治,不是吗?”
      她将我揽到怀里,大手却狠狠压着我的肩膀,生怕我再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我无所谓地站在那儿,觉得肩膀被按的有点疼,但我本就是一时冲动。虽然有那么一点不满,但我总不至于将父亲的同事和上司们都得罪个遍。
      我悻悻地,敷衍地道了声歉,转而四处打量起记忆中的地方。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这里似乎并没有印象中那么让人震撼了(无论是好的一面还是奢靡的一面)。馆中无处不在的浮雕显得过于密集,因而让人感觉浮夸又虚荣;室内斑斓的绘顶一眼望去像万花筒一样,让人眼晕;就连各处奢华的陈设也一样张扬不讨喜。
      那人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着这里的一切。我承认这里的确有好多之前玩意儿,可也仅此而已。
      “你不喜欢么?”碧翠丝小声凑在我耳边问:“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这里的布置——看那个挂毯,它曾经出现在杂志上——你还说一定要绣一块差不多的摆在家里呢。”
      我没做声,心中却想,缺少了那些岁月沉淀过的痕迹,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华而不实,却了点韵味。
      犹豫片刻,我还是忍不住悄声对妹妹说:“这里和安布林宫奢华的宴会厅有什么区别!”就连来宾也一样的浮躁。
      妹妹还是个小女孩,可她竟然懂了我的未尽之意。小小的女孩一本正经地点头,有点故作老成的可爱模样:“这里的确很漂亮,但却也让我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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