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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不离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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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拜师没过两年,郭夫人就找到了小舅舅拎回家来,在外过的艰辛,郭夫人瞧着也甚是心疼,叫回家来住大林对门,第一日先生在书房见过他一面,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总之后来两日二人不见面也不说话。少爷同陶阳八卦此事,闻者泡了茶递给他,“你少操那些闲心,我问你,今儿的功课可练完了?”
“你,你真没劲!”少爷接过盏来仰头一口喝下,原就是不想练功才回了房,被抓了短处十分气愤。
少爷如今课业紧,陶阳倒是轻松许多,从前跟着郭先生基本功已学了□□,如今师父身体不好,他也只是偶尔到师父处,陪着师父唱两出解闷儿,平日里没什么事,单是周末同着少爷一起在郭先生书房开小灶,社里忙时也偶尔同高教习栾先生上台演两出。先生也瞧出他闲,何况小崽儿功课又好,便安排他监督少爷的功课,两人时常在一块儿,这个任务交给他正妥当。
陶阳见他如此幼稚行为,不由抿唇笑着摇摇头,低下头又开始摆弄茶具。
少爷灌了茶,便觑着他,这会儿看见他笑,便满意的很。
没过两天,郭先生给小舅舅安排了一个捧哏叫他上台演出去了。陶阳在剧场瞧见他,先是一怔,想来大约是辫儿师哥妥协了。
“小辫儿那个发型,我瞧着着实不好。”郭夫人跟自家爷们儿碎嘴。
“有什么好不好的,一个是他们年轻人爱这个,再说这个形象,上台观众也有个印象。”
“这叫个什么印象……”郭夫人不服气的嘟囔一句,出门去了。夫人也就嘴上说两句,郭先生管徒弟,她从来不掺和。
小辫儿是个什么发型呢?不过是学了西洋来的那些个样子,烫了个满头卷儿,在相声台上倒确实不常见。二爷人长得清秀,回来没几个月自个儿也不爱这个了,就索性又剪了个时兴的造型换掉了,便更引得女孩儿们喜欢了。原社里几个角儿就受大家捧场,金字招牌,名望也高,如今二爷人气高,一时间倒叫人不知是他得了社里招牌的便利,还是这金字招牌沾了他二爷的光,总归都是越来越好便是。
社里有个演员名叫杨九琅,原是给九春师哥捧哏的。那日二爷同他在后台碰了面,正巧两人都没吃饭,便一同出去下饭馆。一来二去,两人聊着也算志同道合,没过多久就去找郭先生说了,让他们二人作搭档。
二爷得了新搭档,两人在台上配合也是越来越默契了。只是当间儿有件事,成了九琅一辈子的心结。
那天是个周五,下午的时候二爷还满怀开心的撇下他去赴小对象的约,可等回来时,整个人却有些恍惚,九琅心下便有些预感,只是没出口问。演出结束,二爷同几个好友去酒楼聚,他一向不爱喝酒,也从不参与他的酒局,想着叫他同友人聚聚,心情也就能好些。可接到消息时,却是一个晴天霹雳。
北平的后半夜,街上只有三三两两酒楼的灯火还在摇映着,九琅立在医院走廊的窗边瞧着,少爷走近了才看到他双眼失神。听到大林叹气,他回过身来问他:“大夫怎么说?”
“命是保住了,只是要卧床养很久了……”大林面容惆怅。
“我可以等他。”只要能好起来,身体养得久一些也是应该的。
“卧床养着,以后,也未必站得起来了。”大林低着声音,有些迟疑,却也照实说了。
“我可以等他。”九琅重复一遍,语气坚定。
“如果他不上台了,我大不了以后做幕后。”
“父亲的意思是,你可以……”
“我不换搭档!我就要跟他说相声!我不换,我……”是他鲜少气急败坏的样子。
看到九琅眼圈霎时红了,少爷心下也是难过,一时不知怎么说,却听得郭先生从病房里出来:“好孩子,小辫儿肯定会好起来的。去,进去看看他吧。”
九琅抹了一把眼睛,点点头,就进了病房。少爷回头看立在不远处的阿陶,陶阳也瞧着少爷,只是不懂为何少爷眼中情绪复杂。少爷看到陶阳清澈眼神,心中无奈,原是我先动了情,人家却还惶然不知。
开了门,九琅不知为何心下却紧张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床前,他躺在病床上,憔悴,不仅面色苍白,连平日里总是水润桃红的嘴唇也是苍白的,却是在笑,一贯的恃宠而骄的笑,说他:“在走廊上嚷什么?这可是在医院里,不能大声喧哗。”
九琅瞧着他谈笑轻松自然,心下有些难受,并不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二爷便歪着脑袋,清清亮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嘴角带笑,颇有些无奈和敷衍的语气:“你放心,我不离开你。”
听到这话,九琅不由也笑出来,小眼八叉的样子:“诶!”
郭夫人留下来照顾小辫儿,郭先生则一回到家就请了于大爷到府,于先生一向交游广,小辫儿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疼的不行,一出事他就着人打听去了,这会儿就带了人来。
原是那醉酒驾车的人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如今不知逃到哪去躲起来了,好在查到了那人身份,姓李名瓯字晓仁,不过是一无业游民,有个姐姐倒卖皮肉生意起家,开了个暗娼馆,也有个把子钱容得他整日消遣浪荡。
得了地址,趴在门口偷听书房动静儿的众师兄弟便打算上家门口堵人去,不说打架,四百来个老爷们儿在你家门口打快板儿那也受不了啊,当间儿有这么一位就开口了:“不行不行,上人家门口堵人这不合适,回头搞不好人家再报警了,本来咱是受害者,性质一变这事儿可就不好处理了。要我说啊,咱还是先报警,让警察去找这人,找着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私仇,等这事儿了了再找空跟他算账。”
“哎,确实是这个理儿。咱可不能轻举妄动啊。”搭茬儿的是他搭档九良。
“这会儿就别捧哏了,要我说,这队长说的有道理,咱还是先报警吧!”九华从人堆儿里挤出来。
“嗐,你也别捧哏了,就这么办吧,咱去找师父说。”九熙挤不出来,伸手指着书房示意。
孟哥正要敲门却见书房门开,门外众人吓了一跳,门内郭于二老也吓了一跳,还是于大爷先开口,一挥袖子:“嘛呢挤在门口?”
“嗯……我们听说辫儿哥的事儿了,想着给出出主意啥的。”孟哥低头扣手小声说着。
“行了,有我们俩呢,用得着你们啊?都回去歇着吧。”于先生一仰下巴撵他们走。
众人迟疑。
“再不走,功课翻番儿啊。”郭先生背着手,扬着下巴睨着他们。
等孩子们都回去了,郭于高栾四人才出了门去。
此间西厢内,陶阳躺在内里,于黑暗中侧过身子问他:“方才你在医院瞧着我,是何意?”
“我……没什么,早些睡吧。”少爷翻过身子,背对着他。
少爷有些生气,陶阳看出来了。最近少爷总是阴晴不定,他也不知因何缘故,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少爷却也未眠,是恼他不知心意,可细想来也没什么可恼的,阿陶一向看的不是戏词,便是功课,想来也没有这种想法,倒是我自个儿想得太多。想到此处,少爷又不生气了,凑到阿陶身边儿去,抿着笑睡去。果然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少年心性罢了。
登了李家的门,先生只一句话:“那孩子伤了我家孩子,此事私了不行。”
话说那李家姐姐虽是做着不入流的生意,身上江湖气虽足却也是个讲理的,何况她也一向瞧不上弟弟游手好闲,日日闯祸,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她料理,正想叫他自个儿尝尝教训,索性眼珠子转转又摆开笑脸:“行,明儿我找着他叫他上警察局自首去!”
五个月后,辫儿哥再次上了台开始演出,而那个肇事逃逸的还要在监狱里吃三年牢饭呢。这便是,天道有轮回,有福气的,那本本分分的人就是遭了劫,福也不散,那做了恶事的终是有自个儿的该去的地方,这就叫苍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