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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惆怅旧欢如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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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在星期六早上八点半集合,三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邻市。小霞熟门熟路地找到车位,又安排好宾馆让同事安顿行装。正合时间吃午饭,大家酣畅淋漓地补充能量,歇一会之后直奔闻名遐迩的银滩,人群的热浪层层叠叠地熙攘着。
都是有备而来,同事踌躇满志地拿出泳衣、泳镜等游泳装备,甚至还有人穿上比基尼大秀身材。吴思协却更宁愿窝在海滩椅里,看着辽阔广袤的碧海蓝天,吃着亚热带赶时令的水果,闻着稍带腥味的海风,风光旖旎秀丽,别是一番惬意的享受。
“怎么不下水。”庄岩晴朗的话音响在她头顶。
“我是旱鸭子。”思协实话实说,给他挪出一个位置。
庄岩见解独到:“那不是正合适,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吴思协失笑,“你看展C,要不要准备好救生圈?”展邦正在水里长袖善舞地演示泳技。
“让他自生自灭。”庄岩很不友爱地说。
吴思协移植观念:“你善水吗?”
“大学时参加游泳比赛,我是冠军。”他轻描淡写地叙述这项事实。
“难怪在这里,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她把他的话还回去。“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材,暴殄天物啊。”说完,吴思协还不怀好意地审视庄岩,此时他换了一身运动服,显得年轻又俊朗,就不知道衣服底下的实质怎么样。
“你有没有腹肌?”她的想法不加掩饰地传送给他。
“想知道吗?”
“当然。”
“何不自己找答案。”这样的话他都说得正正经经的。
自己怎么找?难道要她硬生生剥掉他的衣服吗?吴思协猝然感到脸一热,连忙转移话题:“有班上,有饭吃,有乐享,人生还是很完美的。”
“人生的追求就到这里了吗?”
“走一步算一步了,生活都是一天天货真价实地过。”
“没有想过下一阶段的事?比如,结婚,生子。”
“这种事情不是想就可以的。”
“为什么?”
“因为对方的想法未必同你一样,”吴思协带着失落的伤感说完,补充一个微笑,“就像做梦,你梦见她,她并不一定就会梦见你。”
庄岩若有所思地回味吴思协的话,她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
“小吴,庄C,过来一起玩。”热衷于沙排的阿谭在那边呼朋引伴。
“走吧,动一动对身体有好处。”吴思协顺应时势动员庄岩加入战局。
连小霞在内,正好两人一组对打,庄岩和吴思协同一阵线。原来庄岩是一个体育能手,球技异常精湛,特别是扣球,又快又准又狠,补接了吴思协这块资质平平的短板。经常在外面跑的缘故,庄岩的体力和耐力都比较强,其他三个人都气喘吁吁了,他依旧气定神闲。
兴之所至,不拘小节,还有同事过了水上摩托和帆船的惊险瘾,总之算是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个下午。晚上在海鲜馆大快朵颐,然后又饱眼福——去广场看喷泉。他们海产品吃得太尽兴,只赶得及最后一次喷泉开启了。
“好壮观,像瀑布一样!”
“比秋水广场的好看。”
“来,帮我拍照。”
同事耿直坦率地闹哄哄着,还有人开始怂恿老袁:“元老,你试试,看能不能跑得过水快。”
“对对对,元老宝刀未老,我押你。”
“赶快来下注,买定离手。”
大家都被吸引了来,纷纷响应着报数。刚到事务所就见识了这种场面,吴思协独善其身地看热闹。不经意转头,却发现温镇脸色怪异,而在她对面站着陌生的一男一女,那个男人想抬脚走近,却被旁边的女人扯住,三个人之间自有一股暗潮汹涌。对视半晌,温镇率先抽身,却没想到撞上吴思协投射的视线,对接的目光中闪过尴尬的神色。
吴思协回了她一个安定的微笑。
温镇过来亲密地挽住她的手臂,“跟我去喝一杯,如何?”
“走吧。”吴思协很有舍命陪君子的气度。
过了一条道才找到一间酒吧,两个人坐散台,吴思协喝果酒,温镇却干爽利落地要烈酒。
“来,干,庆祝我他乡遇故知是情敌。”
“新生活更美好!”吴思协接得有深意。
指着心口,温镇袒露赤裸裸的忧伤:“这里破了一个洞,怎么补都补不好。”
“世界上还有另一种珍爱:自己爱自己。”吴思协感同身受地说。
“可是真的很不甘心啊,曾经我拥有那么多。我们那么要好,三个人住在一起,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等她回来才开动,就连睡觉都可以一张床,我在中间,左边是爱情,右边是友情,没想到左右却一起背叛了我。”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一不小心就让心事脱口而出,温镇的表情满是悲伤,“三角形最牢固,为什么三角关系如此脆弱?”
“确实是难懂的问题,数学说两点之间最小的距离是直线,在钢琴上却是曲线最短。”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思协的伤感也被引渡了出来。
“你还懂钢琴啊。”
“附庸风雅,去学过一段时间。”
“怎么样?”
“老师很耐心,很优秀,很耀眼,很有才华。”
“忘年恋?”
“不,他一点都不老。”
“原来是钢琴王子。”
“他是我的王子,我却不是他的公主。”公主另有其人。
“又是灰姑娘的故事?”
“不,没有恋过,只有一双水晶鞋,仙度瑞拉穿上它诠释了爱情的梦想,后来的灰姑娘只能一个人旋转。”
“世界上根本没有水晶鞋,就算有,穿上去别说跳舞,走路都会夹出血。”
“说得对。所以,敲错了的门要及时关上,以防一错再错。”
两个都很孤独失意的人凑在一起谈往事,结果只有更感伤,于是再干酒。
“伤身体,喝这个。”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加入。思协抬头,是刚才见到的那个人,温镇的旧爱吧。
阵脚微乱,温镇失神地看着手中的威士忌被换成了“血腥玛丽”。
“关你什么事?”反应过来,温镇似赌气地抢回自己的酒杯一口灌下,“心都碎了,身体算什么?”
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生我的气而已,又何必糟蹋自己。”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温镇站起来就走,男人急忙追上去。
“不要跟着我……”
感情的事旁人无法插手,吴思协默默喝自己的酒。
之后,温镇没再回来。各人自扫门前雪了,吴思协恍惚地把玩酒杯,摇动着红色鲜艳的液体。
这个时候,钢琴手中场歇息,看到空空荡荡的钢琴,吴思协不由自主就坐了上去。四年来没摸过琴,要是把他教的荒废了,就太对不起他了。
吴思协磕磕碰碰地弹起了那曲《梦中的婚礼》,琴声嘶哑着窥探过往。
她一直有储蓄硬币的习惯,到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已经堆了满满四个大铁盒。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兴业花园小区的粘贴栏里看到一则钢琴家庭授课的启事,大四的课形同虚设,正好时间也多,她就循址敲开了学琴的大门。
门铃按响了很久,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动静,却迟迟没有人开门,她这才后知后觉地领悟,会不会打扰到人家,虽然是白天,但也什么都可以做。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门猝地打开了。那是一个神情淡漠的男子,看上去跟她差不多的年纪,浑身散发着卓尔不群的艺术气质。
不曾想过会是这样一张年轻面孔,她愣了一下,迟缓着开口:“我想学钢琴,请问李老师在吗?”
静静地注视了她良久,他语气平淡地回答:“你已经过了学琴的最佳年纪。”
“我知道,”她平和点头,“但是纸上说授课对象不限。”
“现在才开始比较吃力,可能不会学得很好。”
“我不考级,也不是要当钢琴家,没有压力。”
“那为什么还要学?”
“当成业余消遣,享受弹奏的过程。”
她最终被收下做关门弟子。原来他就是钢琴老师,但不姓李。启事上钢琴家庭授课的确凿地点是在E楼,而由于雨水渗墨导致字体重叠,她把它读成了B楼。
一个美丽的错误。
受到打扰,回忆戛然而止。
“美女,怎么弹得这么伤心?”一股浓烈的酒气喷到吴思协脸上,一个中年男人打着酒嗝不怀好意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有什么不高兴的,告诉哥哥我……”
吴思协冷颤着浑身起鸡皮疙瘩,终于意识到这样的环境是多么的危机四伏。她一把推开那只猥琐的手,匆匆促促地逃离酒吧。跑了很远一段路才敢松口气。淡淡的大海的咸腥味道稍稍冲散了心里那股恶心感,今天晚上够惊心动魄的。
她没带手机,无法找同事,只好先回宾馆了。
“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猝不及防的声音生生震荡耳膜,心有余悸,吴思协狠狠地吓了一大跳。
镇定下来,看清楚前面的是庄岩,她慢慢平复了心跳,“是你。”
“人生地疏的,你一个人去了哪里?”庄岩关切地问。两个人同时失踪,用电话找到温镇,她又说她们没在一起,让他很是担心。
“刚刚在酒吧坐了一会。”
庄岩一听,勃然大怒:“女孩子家独自进酒吧多危险,吴思协,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我有分寸的,这点酒醉不了人。”吴思协心无城府地辩解。
“你怎么那么天真,没听过有人会下药的吗?”庄岩更加火冒三丈。他并非危言耸听,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可能。
想起刚才,的确后怕,吴思协认理地放低声音:“是我考虑不周。”
看到她懊悔的样子,庄岩也感觉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而现在人也没事,于是慢慢缓和了语气:“找你不见,他们去吃宵夜了。”
看他已是眉目安好,吴思协自在地道歉:“对不起,擅自离队,拖了组织的后腿。”
庄岩不领也不受,只清淡地问:“想吃点什么?”
“他们走哪边?”吴思协不答反问。
庄岩指了一个方向,吴思协选择背道而驰,“走的人多了,那条路反而走不得,因为前面的人早把好东西收起来了。”
庄岩没有异议。
转角处,一顶太阳帽直挺挺地躺在大路中间,不知道是哪位旅客遗漏的。吴思协随手捡起来放到花坛边沿。
“学习雷锋好榜样。”庄岩赞许的辞令。
“举手之劳而已。有时候一个简单的小动作都能给别人带来巨大的便利,类似于蝴蝶效应。”吴思协经验老到地说,“我深受其益。”大学那会她把从图书馆借的书弄丢了,已经做好三倍赔偿的准备,没想到有好心人默默拿去还了。
“我也感受过。”庄岩意味深长地说。
“这么巧!什么情况?”
“在火车上,有人雪中送炭。”庄岩说得大而化之。
吴思协唯心地理解成:“买到站票时有人让座吗?这个我也试过。”
庄岩殷殷地盯着吴思协的侧脸,轻轻说:“那是一种隽永的温暖。”让他每次想到心里都会涌起一股热流。
“所以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居多。”
说话间走到了一间冷饮店,两个人进去喝了碗糖水后,回宾馆休息。
温镇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和吴思协一间房,正好省了不必要的解释。
自进来后,她就站在窗边,一根接着一根不停地抽烟,背影落寞,看得吴思协忍不住轻声说:“人不如新。”
温镇惨淡地回头,“吵醒你了。”
“也快起床了。”吴思协不甚在意。
温镇用力摁灭烟头,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后才把鞋蹬掉,“我跟你说,不要相信什么鬼回忆,全是唬人的,比男人的海誓山盟更不靠谱。”
吴思协失笑,“听起来你被它骗得很惨。”
“是啊,回忆在那里虚张声势,上了朦胧的底色,看不到缺点,觉得人很好。我真想不明白,当初怎么会瞎眼爱上那样一个男人。”他不停地抱怨妻子不了解他,后悔和她结婚,却又不肯快刀斩乱麻,还想脚踏两只船与她保持关系。他进入她的时候,她还在怔忡,她真的认识这个人吗,他到底是哪一点吸引她?
吴思协抽丝剥茧地分析:“也许是因为爱所以盲,又或者,当初戛然而止,意犹未尽的遗憾盖过了一切不足。”
“当年确信情无价,其实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温镇沧桑地说,“我敬告你,千万不要吃回头草,给自己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模模糊糊才有意境。”时过境迁后的回头,只有唏嘘。
聊着聊着,时间就过了,门外已有同事在嚷嚷:大家赶快起床,去老街吃早餐游骑楼。
“说我不去了。”温镇意兴阑珊地交代思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