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晴天》程汐

32、番外篇（一） 青春的过错（2）

　　田静舒手提保温瓶，拖着零落的魂魄向医院迈步。大街上热热闹闹地张扬着置办年货的气息，只有她蜷缩在一种阴沉的情绪里。
　　爸爸肝功能衰竭，病情危急，正在排队等□□，准备做肝移植手术。然而，昨天妈妈告诉她，考虑到手术费和以后的维持费用，爸爸决定放弃手术。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
　　一个钱字困住了他们。
　　手重脚轻的她猝地被一股力推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的保温瓶已经应声脱手。饭菜洒了一地，保温瓶也仓促地滚开，呼应着周围的喧嚣。
　　田静舒呆滞地看着那个饱满的购物袋随主人越走越远，心里对被它撞倒的遭遇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目光转回来，她没有防备地被地上那一片狼藉逼出了眼泪。田静舒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越擦越急。她就那样坐在地上，对付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泪水。人们绕开她那个狼狈的空间，依旧匆忙。
　　一双善意的手从背后握上静舒的手臂，把她扶起来。
　　“谢谢。”
　　没有看那个人，田静舒透过迷蒙的泪光捡起保温瓶，急速走开，脚步迈向一家饭馆。
　　她的声音空茫缥缈，似乎没有属于人的灵魂。陈桓若有所思地跟上田静舒。
　　事情却有奇迹的发展。第二天，田静舒和父母突然接到院方的消息说，有人代他们缴过费了，也等到了合适的□□，正在着手安排田爸爸的手术。
　　正在费解之时，田爸爸的病房里兀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田静舒看着陈桓，惊诧莫名，“你怎么……”
　　陈桓只是就重避轻地安抚：“孙院长是著名的肝胆外科专家，由他亲自主刀，不会有问题的。”
　　原来是他援手相助，田静舒一切的思维都清晰了，可是他们非亲非故，所以，借一步说话时，她直言：“陈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能这样麻烦你的。”
　　“什么都别说了，伯父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陈桓一针见血直指软肘。
　　效果立竿见影，想到爸爸受病痛折磨的痛苦，妈妈焦虑伤心的憔悴，田静舒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一个多月，陈桓光明正大地在她身边，帮忙打理好了一切，直到田爸爸顺利出院。
　　对陈桓，田静舒是满怀感激的。他付的每一笔费用，她都细细记下来，并规划着，细水长流，慢慢还。然而，陈桓有他的主张：“你知道，钱我不看重，我在意的只有你。”
　　很早以前他就对她表明过心意了，可是她拒绝，却选择了庄岩，他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他承认，他别有居心地利用她父亲的病，感情勒索。可是，为了爱，自私一点又何妨！他自信，他可以比庄岩做得更好，能给她庄岩给不了的东西。
　　“女儿，我知道你为难，但你爸爸的命都是人家救的，我们欠了他那么多，人情债难还。”田妈妈也在忧心地谆谆善诱。
　　最终，田静舒痛苦而决绝地下了决定。她托同学转交给庄岩一封信，将三年多的感情，凝固成短促的五个字：我们分手吧。一直以来，她都没有给庄岩爸爸生病的只字片语，因为那份沉重不是他承担的。
　　庄岩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劝退的人，没多久，她寝室的电话铃就一遍又一遍执拗地响彻耳膜。她不接听，对方也不挂断。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手机，田静舒知道，电话的另一端是庄岩。
　　把话说清楚也好，一劳永逸，她到底还是拿起了听筒。
　　阳光明媚到残酷，行在这条走过无数次的校道上，田静舒觉得前所未有的萧索枯寂，满目苍凉。
　　此际却是三月的春天。
　　庄岩已经到了。这是外语学院教楼后门前面的空地，在自习楼右方向。以前的每天晚上结束自习后，他们会绕来这里，腻过一些时间再往宿舍楼走。
　　他们之间有十几米的距离，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脚下灌了铅一样地钝重，田静舒挪过这点路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为什么？”庄岩眼底有着深切的痛楚。他怎么都想不到，她叫他提前来学校，竟是这样一个变故。他承受不住如此陡峭的落差，心里所有对未来美好的期许瞬间冻结。
　　“我同陈桓说好了，毕业后一起去D市。”田静舒艰难地保持音调的平稳。离开C市，这是她对陈桓唯一的要求。
　　“给我一个理由。”情绪起了波动，庄岩依然克制着问。
　　“你就当我变心了吧。”田静舒说得很快。
　　“我要听实话。”庄岩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穷追不舍地逼问。
　　田静舒将视线调开，停了一下才缓缓说明：“年前去实习，我蓦然领悟到，以后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马不停蹄，加班加点，一周做足六天，一个月就拿那几百元工资，去掉衣食住行的花销，再一点一点攒钱，苦熬到理想实现。想到那样漫长的距离，就觉得心力交瘁。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与其到时后悔无门，不如现在选择一条稳妥有保障的路。”
　　庄岩安静地接收，脸上闪出受伤的凄然。
　　“不需要中间的艰苦过程，陈桓直接就可以给我这一切，我没有放失的理由。我们年前就在一起了。不知道怎么对你开口，所以我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你。”静舒如释重负般地说完这最后的话。
　　“我了解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庄岩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刺痛人心。
　　她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只是当时，她把那个机会给了他，这样一个暗淡的学子，一穷二白。对于她另眼相看的青睐，他满是战战兢兢的欣喜，没想到，最终还是败给现实了。
　　庄岩径先转身离开，背影拖出了一种苍凉。
　　田静舒眼神空洞地看着庄岩走远。她清晰听到有爱情在低沉饮泣。
　　人生的许多事，就这样停了下来。停在那一个点上。停了一辈子。
　　错过，是青春的过错。
　　田静舒离开学校的第二天，庄岩从她一个要好的同学那里知道了被隐匿的真相。原来，他们美好浪漫的校园情感，纯真到命运所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