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晴天》程汐

30、第十二章 岁月晴好（2）

　　卓粤的电台破天荒出现了一首中文歌，词曲者都是他本人。它一面世，就以其清新的旋律、温馨的词句和柔情蜜意的MV故事迅速窜红网络，试听率和下载量长居音乐榜单首位。
　　这是卓粤从思协那里得来的灵感，名字叫《这个冬天有你不冷》，男女对唱版，讲述的是夫妻生活的甜蜜，女：寒风呼呼，雨雪飘飘，冬天来到；我蹬被子，我的脚冷，睡觉折磨；男：羽绒软软，棉絮暖暖，抵足而眠，帮你盖被，给你暖脚，热量传递；女：把脚放进你怀里，你的大手是我最厚最温暖的袜子，冬天有最美的风景；男：把你拥进我怀里，你永远都是我最珍最挚爱的宝贝，生命因你才有意义；女：带着桌子，大手小手，相携伴老，冬天很多，永远很远，许你一世；男；带着鞋子，大步小步，不离不弃，琴声悠悠，岁月流过，情倾一生；女；共度每一个黑夜，在你的呼吸声中醒来有倾城暖光，你在我身边梦也甜；男；不管有多少风雨，此后的春夏秋冬让我们相伴相依，你是我最美的永恒；女；冬天有你不冷；男；一起慢慢变老。
　　因为这首歌，公司掀起了新一轮的“卓编热”：
　　“有了爱情的滋润，卓编的曲风都变了。”
　　“他近期的曲子，旋律间流淌着真真切切的和美与圆满，是他幸福生活的写照吧。”
　　“对比《无题》，简直就是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
　　“你倒提醒我了，卓编之前的曲子平和得恬淡如水，后来很低沉很伤感，现在变成赏心悦目的快乐了，难道这是他们的恋爱历程吗？”
　　“还有，他说要带鞋子，为什么？”
　　“卓太太贤妻良母心灵手巧，他们家有自己的爱心棉鞋。”
　　“桌子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第一次约会坐的，还是定情之桌？”
　　“谁知道那张桌子有什么特殊涵义。”
　　“人家夫妻情趣多多，你们管那么宽干嘛。”
　　很多同事都端着认真的态度来讨论这些疑点。
　　外界的议论纷纷，思协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她偶尔会哼一哼这首具有特殊意义的歌曲。
　　那首歌是卓粤公司找人演唱的，声音效果还算不错，不过，思协更喜欢和卓粤一起演绎他们自己的版本。她自认唱歌不好听，有时干脆就弹琴，听他唱，是另一种形式的琴瑟和鸣。
　　自从确定怀孕之后，思协就远离化学物品了，以免对宝宝有影响。她倒没有过大的妊娠反应，能吃能睡，也能简单地剪剪头发，发型间依旧开放着，不过，预约的顾客相对就少了。空下来的时间，她看发型师杂志进修，或者去外面散步走动。
　　这个傍晚，思协在广场上裹着冬日的暖阳，眼睛开放一个视角。许多银发老人兴致勃勃地跳舞，不过，她的焦距并不在他们身上。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紧一个绑着学步带走路的小男孩，他双脚蹦蹦跳跳地，走得挺好了。思协的手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小腹，这里面也有一个小宝宝，八个月之后就出生了，然后一天一天长大，到时就会像他这样。想到这，她心里的喜悦都要满溢出来了。
　　过了马路，庄岩的眸光漫不经心地一掠。蓦然地，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视线重新移回去。确定是她，他不由自主地将脚步转了过去。
　　思协正构想得入神，突然出现一个人纠集了她的目光。与他对视，片刻的愕然后，她缓过神来笑了。
　　“这么巧！”
　　庄岩深深凝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半年不见，她更容光焕发了，整个人还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柔和光芒。婚后她过得很幸福，是吗？他心里无法抑制地涌上了无尽的苦涩。
　　久没听到他说话，思协自圆其说地问：“回C市还是继续出差？”她注意到他手上是拎着行李袋的。
　　顿了顿，庄岩轻声回答：“去机场，广州有项目。”
　　“确实，这个时候事务所很忙。”思协毫无意外。她和事务所的同事还是偶有联络的，特别是温镇，经常向她吐苦水，总嚷嚷着身体要散架了。
　　“最近怎么样？”庄岩犹有种不甘心的执着。如果她稍稍流露出不好的迹象，那么他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向她表明心意。
　　然而，他注定是要失望的，思协手轻柔地抚上肚子，以极度涨满的幸福说道：“不错。我有宝宝了。”话里话外都是耀眼的母性光辉。
　　最后一丝幻想宣告破灭，庄岩的心炙炙地抽了起来，“那真好。”声音低无可低。
　　“你平时多注意休息。”思协神经大条地关心劝告。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是温镇的原话，意思是铁人庄C异乎寻常地忙。所以，以免打扰他，她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现在，她从他眼底捕获到明显的倦意。虽然温镇说事务所拿了好几个奖，有年度最佳审计师、年度最佳证券化服务机构什么的，庄岩更是毫无悬念地囊括了全国杰出会计工作者、注册会计师年度人物、事业突出贡献奖等殊荣，但她始终觉得，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其实，如果不是庄岩，就没有她跟卓粤的现在，因为已经见过一次卓粤和叶海伊在舞台上的默契样子，她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会主动买票进去的，那么，擦肩而过了，他们最终只能遗憾地错过等待已久的人。因此，她心里对庄岩更有一份特别的感激。
　　庄岩浅淡一笑，笑里很有一种黯然的味道。他怎么能说，他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想起她，想到身体都疼，于是把全部心思埋在工作里，不给自己歇息的空间，累极才能成眠。
　　在沉默的空隙里，卓粤披着淡淡的夕晖弥漫视线。两个男人之前见过，都还记得对方。
　　“今天这么快！”思协惊喜得亮丽了眼眸。
　　“提前下班。”卓粤温言关心：“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
　　果然是跟他在一起！她连看他的眼神都粘满情意，庄岩被他们旁若无人的甜蜜伤得体无完肤。
　　“我时间来不及了。”庄岩仓促扔下一句话，大步流星地走向外面，随即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好。”思协滞后地回应他。
　　卓粤沉静望着庄岩堪称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若有所思，也许并不是没有人喜欢她，而是她天生散淡简单的心性忽略了很多东西。
　　“我想吃小笼包了。”她突然就萌生了这个念头。
　　卓粤异常纵容她的嘴馋，“还有呢？”
　　“又想吃粥。”
　　“好。”
　　“梅干和山楂都没多少了，再买点。”
　　两个人边走边计划。他们经常这样，他将车暂停到超市停车场，进去购完物之后才一起回家。
　　计程车载着庄岩慢慢远离了思协和卓粤。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庄岩疲顿的面容上掠过很多种神色。之前，他一直克制着，不主动去探询关于她的消息，而以忙碌麻痹自己，让她毫无负担地生活。今天竟然与她不期而遇了，这样的巧合为什么不早一点？他让沉重的爱转了个弯，静静等她，以为时机成熟了，她早晚会过来他身边，却没想到，其他人也在等她，并且是她期待的归宿。所以，他的爱，自始至终就只能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等红灯的时候，庄岩兴味索然地转视窗外，不预料又见到他们，他揽着她的肩，两个人边过马路边说话，和美又契合。她身上穿的是那件黑色的羽绒服。这件衣服温暖了他好久，他一直想找回曾经的暖意，然而，再也不可能了。
　　绿灯温吞吞地亮了，司机松开离合和刹车，加油走，那辆黄色的出租车最终淹没在川流的车河中，沿着延展的道路勃勃向前。
　　错过了，他们的人生注定会渐行渐远。
　　不管心里有多少悲伤苦楚，计程车都毫不犹豫地抵达机场，让庄岩准时办理登机手续，安检候机。业务还是得开展，就连她搬走那天，他也只放纵了一夜，第二天又重新振作了。不是事业名利高于一切，也并非洁身自好不自暴自弃，每个人的疗伤方法都不一样，他只是将心思埋在工作里，转移注意力，然后让时间慢慢冲淡一切。什么都有一个过程，他能做的，是等伤远行。
　　当飞机离地腾空的瞬间，庄岩首次在短暂的失重感中感觉到一阵眩晕。所有的景物向后退去，窗外逐渐变得模糊，从前已去得很远的过往在脑海盲动，悠长而恍惚。曾经，他以为拥有了世界上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由衷感激，并活色生香地规划着未来美好的蓝图，然而，它等不及实现就猝不及防幻灭；他觉得不会再有的爱，经过时间的推移，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现，于是，他以为再度拥有幸福，满心欢喜，却没想到终究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梦一场。
　　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像她没搬来之前。可是，这半年来，他不知不觉总会想起她，想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甚至有时候，他毫无意识地在她住过的屋前站驻良久，茫然若失。原来，拥有了，再失去，比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让人煎熬千万倍。不久前，对面换了屋主，是一对年轻夫妻的结婚房，在走道总能听到他们的嬉闹声，让他倍感无所适从，再不敢呆在外面。
　　外层空间的云彩无穷变化，时光不停地推近再拉远，庄岩另外在思维的角落里找到了原封不动的甜酒。他自己没有兴致调理胃，任它们安静地搁在博物架上。放一起的还有她买的那个杯子。它们都是存在的过去，有其本身的情意。
　　现在想想，他与陶瓷真的无缘。
　　算了，放下吧，回到原点而已！
　　蓝荃此次到广州是参加公共营养师国际学术研讨会的，她就喜欢靠走道的位置，方便。这次航程还是挺舒畅的，中间那个座位空着，里面的乘客也一直很安静，甚至没有出声要过任何东西，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她最怕遇到那种一张嘴很难闲得住，非要缠着人聊天的邻座。
　　广播里甜美的声音说飞机即将降落，然后，地面的视觉慢慢发生变化，羊城已是万家灯火。乘客纷纷拿起行李，一齐往外走。只有庄岩，淡定自若地在座位上等候。换登机牌时他特意要了靠窗的座位，自成一体的空间，不受别人打扰。
　　庄岩是最后一个走下飞机的。谁也没注意，他从行李架上拿下的行李是蓝荃的，而他的那个，已经被蓝荃提走了。
　　世间事往往多玄机，终点，也是起点。
　　孕期总是变化不定的，等到买好了小笼包，思协又没有食欲了，晚饭就喝一碗粥。不多久，想吃蛋糕了。而现在，她边嚼葡萄干边看《十月怀胎》，努力适应新身份，认真学习做准妈妈。
　　卓粤在另一边投入写乐评。他的纯音乐电台广受欢迎，一方面缘于他具有深厚的音乐素养，挑选的作品奏工精细情感鲜明，对曲子敏锐的分析和独到的见解是另一个重要原因。
　　大家都赞叹卓粤优秀，艺术修养相当，钢琴弹得好，又是个精湛的调音师，可是，背后他要下多大功夫，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拿谱曲来说，音符，乐谱，中间的道路很长，他耐心调换音符，协调韵律，一点一点成型。很多时候，在思协听来，那些声音已经无可挑剔了，他还是一遍遍精益求精地修改。而此时，作废了三张稿纸，他才觉得满意地完成了一则可看的文字。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经常会玩笑嬉闹，但卓粤专注的时候，思协是不会打扰他的，等到他的创作告一段落了，她才淅淅沥沥地说点话，“劳逸结合才能文思泉涌，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她通俗地开了个头后，很久都没下文，让卓粤不由得出声提醒：“继续。”
　　“我七岁。”她简明扼要地结束了，“这是一个短小精悍的微故事。”
　　确实很短。
　　“很久很久以后，”卓粤活学活用地借她的话。
　　他也有故事！思协聚焦精神。
　　“你一百零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