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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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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宜早不宜迟,第二天晚上,思协和卓粤就去C市。也聚集了杨颂迪、卢谊佳和阿珊,在卢妈妈家碰头吃饭。
杨颂迪看见思协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庄岩,他之前想着要找机会探探思协口风的,可以的话就帮庄岩一把,然而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只能说庄岩和她有缘无分了。
“卓粤,随便吃,不要客气。”卢妈妈就是把他当成亲女婿看待,热情招呼。
卓粤性格温淡,不善言辞,面对长辈的热络,也只是简单地说声好。
“阿姨,吃这个。”倒是思协体贴地帮卢妈妈夹菜。
“妈,你还想给思思安排相亲是不是?”谊佳粗枝大叶地问。
“这不是不知道嘛。”卢妈妈也有点尴尬。
思协出声圆场面:“阿姨怕我嫁不出去。”
“现在可了却一桩心头大事了。”阿珊老气横秋地以卢妈妈的口吻说出心声。
“不,还有你的呢。”谊佳大公无私地提醒,“妈,轮到她了。”
“哎,我说卢谊佳,是不是你成黄脸婆了就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才心理平衡啊?”阿珊不留情面地吐槽。
“我是担心你孤家寡人孤独终老老无所依,很可怜的!”谊佳说得颇像“鳄鱼的眼泪”。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果有合适的就成家吧。”卢妈妈和谊佳是站在同一阵线的。
“就怪思协闪婚,本来还以为有人垫底的,没想到角色光速升级,一下子就跳成有夫之妇了。”阿珊只好把矛头对准思协,她不敢跟卓粤开玩笑,一是不熟,二是卓粤看起来冷冷淡淡的。
看着都是女人的天下,杨颂迪很有同志爱地问卓粤:“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还没定。”卓粤实话实说。
不愧是夫妻,轮到谊佳出马,转向思协:“你这个准新娘知道吗?”
“先蜜月旅行,其它的押后。”思协平静回答。她和卓粤已经统一意见了。
“红包过期不候。”阿珊凿凿地有言在先。
“不愧是姓葛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一顿饭就宾主尽欢地吃完了。考虑到A市的路程不短,饭后坐一会,思协和卓粤就告辞了。
在回程的路上,他们顺便敲定了,趁热打铁,周末回双方父母家。只是礼物让思协伤脑筋,她和卢妈妈熟到可以撒娇耍赖的程度,所以今天晚上简单买点水果来就可以了。而妈妈伤刚好,带点补品营养品的也解决了。到卓家那边就犯难了,想要点特别的,毕竟这是第一次见公婆,可是礼物好像都千篇一律,而且卓家就在A市,虽然是城东,跟住城西的他们有一段距离,但也怕是什么都见过了。
“不用带东西,他们见到你就已经很高兴了。”卓粤一点都不体恤她的想法。思协独自冥思苦想,以沉默表达心中的不快。
卓粤亡羊补牢:“到时随便买点东西就行了。”
“没诚意。”思协依旧皱眉不展。
“带两只古典鸡过去。”卓粤别出心裁地说。
“真的假的?”思协半信半疑。
“地道的清风县特产,独一无二。”
一切就这么拍板定案了。
先回岳父岳母家,星期六上午出发,下午到达。吴爸爸和吴妈妈都在家,见到卓粤时他们都意料之外地愣了一下。还是吴爸爸先反应过来,“这就是卓粤吧,快进来。”
知道他们一路颠簸,吴爸爸已经准备好菜了,立即开炒上饭。
平心而论,这顿饭吃得没有在卢家时自在。结婚算是先斩后奏,思协觉得有点愧对父母。卢妈妈向来话少,就是卢爸爸撑场面,一个劲叫夹菜,又找话题:“卓粤家是哪里的?”
“A市。”
“在什么公司工作?”
“一个音乐网站。”
“做什么?”
“音乐编辑。”
他们两个死板地一问一答,思协补充加入:“卓粤的钢琴弹得很好,还会谱曲。”
“你是艺术家?”吴妈妈突然插嘴问。
卓粤一怔,“算是吧。”
“艺术家好。”吴爸爸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思协以正事转移话题:“姓梁的那家还在养鸡吗?”
“养。人家不知道赚多少钱了。”回答的还是吴爸爸。
“我要带两只回去。”
“明天我去帮你买。”
“好,他们认识你就不会被宰。三黄鸡现在在外面很出名了。”
“是啊,还被新闻报道过。”
父女俩就家乡这边的零碎话题聊了聊,还不时向卓粤解释一下,再偶尔问吴妈妈一个问题,饭桌的气氛也算和和乐乐了。
饭后吴爸爸踌躇满志地摆出象棋,“卓粤,会不会?陪我杀一局。”
“爸,我来。”思协自告奋勇。
“我不跟你玩。”吴爸爸不卖她面子,“我要和卓粤下。”
“那我当裁判。举手无回,落子为定。”
她自己却自相矛盾,不称职又喜欢指点江山,“不要动这个,退回去,走‘马’……听我的准没错,出‘士’……”
吴爸爸淡淡定定地自有主张,倒是卓粤,妇唱夫随,结果就是盘盘皆输。
“卓粤,你革命立场坚定一点,别听她的!”吴爸爸忍无可忍了,“让我觉得又是同她在玩一样。”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会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盟友’。”卓粤付出昂贵的代价领悟来的。
“你们摆明了歧视女性!”思协孤立无援,“老爸,和我下每次你都是赢家,还不乐意?”
“苗人凤和苗若兰比武胜出,你问他高兴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逼得吴思协翻脸不认人,“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卓粤,用我的方法,杀他个片甲不留,不用看我的面子!”
闻言,吴爸爸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卓粤仁至义尽地只扬了扬嘴角。
“小协,你进来一下。”吴妈妈的叫声适时从房间里传出来,截断了冤冤相争。
这会,岳父和女婿俩总算可以心无旁骛地一决高下了。
推了一步“卒”,吴爸爸状似漫不经意地说:“我和她妈妈比较忙,所以养成了小协独立的性格。不过,我们一直对她很放心,也相信她,支持她做的每一个决定。”
怔了一下,卓粤语气凿凿接话:“思协的决定永远不会错!”声音里满是因爱而生的真诚。
单独面对妈妈,思协心里其实是很忐忑的,所以,门一关,她马上以轻松的语调先声夺人:“妈,你找我?”
不被她的伪装左右,吴妈妈疾言厉色:“小协,我从来没有过问过你感情的事情,是对你放心。从小到大,你也一直很独立很自主,但是没想到你自主到嫁人都不声不响。在人生大事上如此盲目,吃亏的是你自己。”
“妈妈,对不起!”思协理亏地道歉。
“如果你找的是合适的人,我不会说你。”
思协猝然一惊,“卓粤为什么不合适?”
“没错,他外表是很出色,还是浪漫的艺术家,但是这种人恰恰是最靠不住的,你知不知道?”
“卓粤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拿什么保证?是,现在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可能觉得很美好、很甜蜜,但是你们要过的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一辈子那么长,时间久了,新鲜感过去,问题就慢慢暴露出来了,那时你后悔已经晚了,人生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妈妈,缘分转瞬即逝,如果错过了就要等很久很久。”思协勇敢地直视她,理智地说:“世界上没有不伤人心的感情,在生命的旅程之中,离、病、逝本就是常态。但正是因为生命无常,所以才要珍惜眼前的,把握能够把握的。敢于失去才能得到。”她看起来总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其实是不愿整得那么复杂。事实上她都有想过,或许她和卓粤结合在一起,彼此的缺点会一个一个暴露,在朝夕相对中慢慢磨掉那份美好的感觉,最后只剩一地生活琐碎,结果不如人意。但起码此时,他们深深相爱,何必要为不可知的未来放掉近在咫尺的幸福。就算无疾而终形同陌路,也曾经拥有过。大不了回到原点,她一个人再独自疗伤,那种日子并不会比没有他更差。况且,这四年来,她用笨办法不能将他从记忆的影像中清除,就走近他,如果相处让两个人最终分道扬镳,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听到女儿如此通透的话,再看她那道如此清晰的眸光,吴妈妈心里不由自主就想起她八岁时,奶奶出殡那一天,她独自沉默在角落里,神情空幻地看着身边的一切,出声唤了好久,她才将焦距停下来,然后,泪缓缓泛出眼眶,挂在下眼睫上。是否,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女儿就形成了一种透彻的人生观?而作为母亲的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多种情绪交织汹涌,吴妈妈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小协,一直以来,我对你没有过多的要求。在大的方向,就是希望你考个注册会计师,然后嫁个条件相当、情投意合的人,安安稳稳过完一生。”
“妈妈,我辜负你了……”思协惭愧地语塞。这辈子,她注定达不到妈妈的期望。
“罢了,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的,该经历的风雨,谁也不能替过,你选择了就自己承担后果吧。”吴妈妈爱莫能助地挥挥手,“让我和卓粤谈谈。”
思协惊慌失措地急急阐明:“妈妈,卓粤对我很好的…”
“我有分寸,不会为难他的。”吴妈妈自有主张地说。
忧心忡忡,思协还是只能把卓粤替下来,“妈妈找你。”语音尽可能正常化。
“去吧,等你出来我们再继续。”吴爸爸爽快放人。“炮”就快保不住了,他正好琢磨琢磨如何力挽狂澜。
“卓粤……”思协追到门口,却欲言又止,“没事。”努力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不用担心。”卓粤宠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从容敲门进去。
“丫头,帮我想想下一步怎么走。”吴爸爸稀稀松松地招呼。
思协的一部分注意力硬性转移到了棋局上,“杀‘象’!”
“不,别动!”思协拿“马”的手生生被喝回去,“他就屠我‘将’了。你存心的是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了老公就不要老爸!”
“我没看到那里。”她多委屈啊。
“卓粤可比你强得多,连胜我两局了。”吴爸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了,女儿,你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思协满脸沮丧,“你也觉得卓粤不适合我吗?”
“不,亏了人家,被你赚到了。”吴爸爸语出惊人。
话无好话,不过思协意料之外地高兴,但还是得埋怨:“老爸,你怎么能这样看轻你女儿?”
“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既然这样,苦水就倒给他:“可是妈妈不太赞成我们。”
“你妈没擦亮眼睛,等会我开导开导她。”
“那就交给你了,爸爸!”
“绝对搞定。来,我陪你玩玩,让你一‘车’一‘炮’。”
吴妈妈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是她女婿的人,他自有一种清雅脱俗的贵气,可惜不适合过日子,“如果不是已经登记了,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劈头盖脸就是这种冷酷的话,卓粤措手不及地一愣,慢慢冷静下来,问:“什么原因?”
“两个人结婚,要生活一辈子的,当激情褪却,剩下更多的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所以,就算不说门当户对,起码也要般配一点,但你们差太远了。”吴妈妈自有一套道理。
卓粤条分缕析:“我和思协的成长环境和专业背景都不一样,的确需要一段磨合的过程。但差异不一定就会产生鸿沟,求同存异,可以相得益彰。”
“一切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日子一长,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限放大,生活的真相就会浮现了,那时,不同点变成缺点,缺点又责怪成缺陷。”吴妈妈依然坚持,“现在你们肯定都觉得对方很好,小协的世界与你以前接触的不一样,你感到耳目一新,她也认为和艺术家在一起浪漫。”
“思协说的吗?”卓粤克制地问。
“小协是跟我不亲,但我的女儿我知道。”吴妈妈刚愎地不容置疑。
卓粤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我和思协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任凭心汹涌不止,他隐忍着情绪:“你错过的遗憾,已经无法追溯。我来弥补!”
吴妈妈脸上掠过一片阴云,“小协向你抱怨我了?”
“你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卓粤心里辗转万千。艺术家心思缜密,他通过回来这段时间的观察,还有从吴爸爸的话里听出端倪的。
“你对我很不满?”吴妈妈的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怒气。
“我不会对思协敬爱的人有微词。”卓粤斩钉截铁地表明态度。
“算了,日子是你们过的,多说无益。”吴妈妈事后孔明地醒悟,聊错了。她固执,他也倔强,注定会不欢而散。
“我都让了你多少步了。女儿,你怎么一点都没有我的聪明才智呢……”吴爸爸痛心疾首的话响彻整个客厅。
“哪有你那么狠心的老爸,赶尽杀绝,一点都不手下留情。”思协很抑郁。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卓粤!快点过来,我不和她玩了。”吴爸爸转得喜出望外。思协技术本来就不怎么样,再加上心神不宁,简直就是秒杀,比他左手搏右手更无趣。
思协惊喜地抬头,看到的依然是神色如常的卓粤。
“又输了,”他心疼地拍拍她的头,“我们报仇。”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投入棋局。
思协看了他一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安静在一旁观战,可是心不在焉。
时间中规中矩地滑过去了,晚上在思协的房间睡觉。这里一半空间推放杂物,只有窗前的书桌和墙上那张“学习显著进步奖”奖状显出她的痕迹。
卓粤仔细看了一下,是小学三年级的。
就一枝独秀,思协颇觉得难为情,“如果知道会有今天,当初我一定努力学习!”
“我一张奖状都没有。”卓粤自曝其短。
“那你的童年跟我一样幸福!拿了很多奖的同学都是父母定好要求的,他们总说压力很大。我很幸运,爸爸妈妈一直对我很宽松,爸爸甚至还叫我自己把握好‘当嫁’的时机。”她的声音里透出真心实意的快乐。
快乐,并不是因为拥有很多,只是计较得少。
床小了点,但两个人挤一挤还行。思协尽往墙壁靠,被卓粤一把捞进怀里。
皎洁的月光越窗而入,给整个房间镀了一层柔和的清辉。
“妈妈话少了点,但人还是很好的,讲的一些直白话也没有恶意。”思协趴在他胸膛,意有所指地解释。她能想象得到,妈妈对卓粤说的话不会很好听。
卓粤用下巴轻轻磨擦她的头发,“妈妈说思协小时候很爱哭鼻子。”
“没有吧?”思协顺畅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和奶奶走丢还有奶奶去世那两次才哭,其它我都不记得。”
第二次听到她提起奶奶了,所以卓粤关切地问:“奶奶严厉吗?”
“不,奶奶对我是最纵容的,”思协感念地回想,“爱玩,她说,小孩子是这样的;贪吃,她说,能吃是好事;我成绩一片狼藉,她又说,下次就考好了。所以,爸爸总说就是奶奶把我带成这样傻傻的。”
父母工作忙,思协是和奶奶一起生活的。奶奶传授了她很多金玉良言,像有一次和奶奶逛集市,她走丢了,靠派出所将她找回来之后,奶奶跟她说,以后失散的话,等在原地,前面的人沿着原路往回走,就能被找到;还有,爸爸失约了,不能如期来看她和奶奶,奶奶就告诉她,爸爸一定是有紧急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失信的。不过,奶奶去世之后,她就一个人,横冲直撞,吃亏,当长见识,呆呆地走到现在。所以,她最大的优点是懂得吸取教训,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吃几堑才长一智。
“我们,崭新地生活!”卓粤情深意笃地说。她不是被棒在手心里成长的,他为她感到心疼。
“现在都很好了,我又有你。”她真的觉得拥有了全世界最大的幸福。
她总是这么容易满足,卓粤不由得感慨:“我们相见的时间晚了点。如果早一些,在小时候遇到你就好了。”
“不晚,前面的30%是为后面的70%准备,能够用70%辈子爱你,已经足够了。”思协朗朗上口地说道,“而且,我小时候是寂寂无名的丑小鸭,你肯定不会注意到我的,说不定这辈子我们就错过了。”
“真是傻傻的。”卓粤荡漾了心中的柔软。
“我真的很幸运,一直没人问询,但一赖就赖上你这么优秀的人,爸爸都说我赚到了。”思协毫无保留。确实,从小到大没人向她抛过爱情的橄榄枝,连暧昧短信都没收到一封。当然,相亲对她看上眼的不算。
“我独具慧眼。”他圈着她的手变得很紧很紧。
总有一粒沙,会被那只贝壳珍藏,它就成了它独一无二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