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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3) ...

  •   还要到卓家走一趟,所以次日吃完早饭他们就回去了。吴爸爸早早就买好鸡回来了,还很有家长风范地拉上吴妈妈动身相送,直交代有时间多回娘家。
      思协枕着卓粤睡了一夜,他手臂都麻木了,就由她来开车。之前由于时间多,生活平凡得局促,而且艺不压身,她就跑去考了驾照。但自己没有车,一直是名副其实的本本族,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思协不知道路,到A市郊区就换回卓粤了。车越往外走,思协越感到紧张,时而问一声到了没有?
      “那是五彩湖。思协,看看湖水有没有五种颜色。”卓粤不着痕迹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五种颜色的湖!”思协的焦距一下子扩宽,“为什么会这样?”她身子向前倾,眼睛炯炯地注视湖面。“好像只有绿水,没再看到其它颜色……”
      卓粤平静地开车。晚一点,夕照将周边的建筑辉映下去,湖面确实会被切割成色彩分明的五块。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点明,以后亲知的机会多的是。
      轿车穿过依山傍水的华丽建筑,缓慢驶进一幢白色住宅的深门大院,
      思协这才后知后觉地讶异:“爸妈住在这里?”
      “是我们的家。”话说完,卓粤已经将车子稳稳当当地停下来了。
      这幢富丽堂皇的别墅让人望而却步,思协心里真有种退缩的念头。
      “走吧。”卓粤善言提醒。
      “你之前怎么没说?”思协慌得不明所以。
      卓粤倒是气定神闲,“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喂,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你不丑,不用担心。”
      思协哭笑不得,不过,经他这么一调侃,心情反倒平定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很干脆地拉开车门。
      “回来了!”
      脚还没开始迈步,卓夫人已经热情洋溢地迎了出来。
      思协凭直觉认出:“妈妈,您好!”
      “小协是吧!快点进来!”卓夫人欢天喜地地抓着思协的手往里带。这个儿子二十七岁了,一直是个清心寡欲的艺术家,以为他一辈子与钢琴为伍了,没想到突然间从天上掉下来个媳妇,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客厅里面,家人都在,六只眼睛一起打理思协,目光友善。回来之前,她特意备了课,现在也能对号入座,“爸爸,大哥,大嫂。”
      “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卓老爷很平易近人。
      “别那么见外,你叫我子枫就行了,我也叫你思协。”这个大嫂也没有架子,“来,坐这里。”
      卓粤刚把鸡交给佣人处理,后一步进来。见人全了,卓老爷吩咐厨房开始上饭。一家人又齐齐整整地移步饭厅。
      卓夫人异常热情,直往思协碗里堆菜,都成一座小山了,真让她受宠若惊,“妈妈,您吃,我自己来。”
      “妈,你这样会把人吓跑的。”子枫大大咧咧地说。
      卓夫人一听,就像是真的一样,赶紧安抚,“别怕,别怕,这是自己的家!”
      “卓粤干嘛用的,还让人有力气跑。”卓群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饭桌瞬间鸦雀无声。
      还是子枫先反应:“飘过,飘过。”并与有辱焉地用手肘顶了她老公一下。
      “对,多吃点菜。”卓夫人尴尬应声。
      自始至终,只有卓氏两兄弟淡淡定定地吃饭。
      “你们真的结婚了?”子枫换了个话题。
      “是的。”思协有愧,“对不起,事先没有征得你们的同意。”
      “不,不,结得好!”卓夫人忙不迭表明立场。
      卓老爷接着问:“小协是哪里人啊?”
      “我家是清风县的。”
      “我爸也是那里的。”卓夫人惊喜交加,“我小时候还去过好几次。”
      子枫妙语:“这就叫缘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清风县的三黄鸡很出名。”
      “我们带了两只回来。”
      “那太好了!”
      “你家在清风哪里?”
      “过了桥就是。”
      “约个时间,和你父母见一面。”
      边吃饭边聊着家常,氛围和和美美。
      饭后,子枫热络地把思协拉到花园。妯娌俩一见如故,此刻正坐在藤椅上说知己话。
      “你跟卓粤是怎么认识的?”子枫直接切入主题。
      想过一下,思协把语言组织着:“其实是误打误撞凑上的。我一直都想学钢琴,有一天,正好看到授课启事上……”
      “你们是师生恋?”子枫急不可耐地打断思协,“难怪卓粤不收徒弟,原来已经有了。”
      “应该也算吧。”
      “真的太浪漫了!”子枫很羡慕。
      思协笑,“你跟大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很浪漫。”
      “不叫浪漫。是漫长。”子枫的语气意兴阑珊,猛然回神,“卓粤跟你这么说的?”
      卓粤不会主动说这些。她备课时问到家人会不会很严肃,他才顺便提到大嫂是一个世伯的女儿,小时候就认识。但是思协还没来得及回答,子枫已经开诚布公地往下,“他说得不着边际,我有必要澄清事实。”
      将子枫的叙述浓缩,就是她从大学开始对卓群死缠烂打,终于在今年的年后金石为开,走了红地毯。
      “也不知道卓群是怎么回事,居然转性了,害我不得不装着重重危机感强硬发起攻势。”提起那个艰苦卓绝的追赶历程,子枫简直是痛心疾首,“红军抗战八年都取得胜利了,我还要多一年。”
      “大哥这么坚定?”思协惊讶非凡。
      “差不多,反正就是冷冷淡淡地让人望而生畏。不过,我没有被吓倒,还时不时地对他搞点恶作剧。”子枫又神采飞扬起来。她没有说完,其实,被作弄的那个人最后往往会变成她自己。
      “子枫你真了不起,冰山都被你融化了!”
      “还好,还好,”好话谁都爱听,子枫满眼笑意。“卓家的都是冷基因,卓粤那个艺术家也是,整天一副冷冷酷酷的表情。”
      “我也不怕他。那会他叫我练连奏,我一不小心总会弹成断奏,他很生气地不说话,我就认错说‘这是惯性’,缓了一会之后,他又重新教我了。”
      “卓粤他对钢琴是很有恒心的,从三岁时无意间摸到琴键起了兴致,就孜孜不辍地一直弹到现在。”子枫慷慨透露。商贾之家有人想往艺术领域发展,家里自然是很赞成的,于是买钢琴,花重金聘请专业老师到家里上课,叶教授是卓粤的钢琴启蒙老师。
      “所以我没有钢琴天分,学不好就不学了。”思协实话实说。
      “那你做什么工作?”
      “准备开始给人剪头发了。如果你要做头发就找我吧。”
      “好啊,我过段时间过去。”
      “你在哪里工作?”
      “就在公司里测试一些新研发的游戏。”
      “软件公司吗?”
      “家里的公司,卓率资讯。你不知道吗?”子枫一脸吃惊的样子。
      她只问家里人怎么样,其他没顾得上了解,不过抬眼看到卓粤走过来了,思协吞下回答。
      “妈妈在二楼等你。”卓粤对思协温言说道。
      要单独面对婆婆,思协突然紧张起来,“你知道妈妈找我什么事吗?”
      卓粤一脸平静,“去了就知道了,放心,不会是坏事。”
      “妈妈那么喜欢你,怕什么?”子枫也顺畅地打气。
      思协蓄积着勇气进去了。
      “卓粤,我要以大嫂的身份跟你谈话。”子枫说得义正词严。
      她满脸正色,卓粤带着笑意坐下,“可以开始了。”
      子枫慎重地清清嗓子,“此前无声无息的,突然之间就领回结婚证了。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吓人!”
      卓粤顿了一下,“没有突然,以前就想好了。”早在四年前。
      “以前?你们认识多久了?”
      “四年。”
      “思协只要四年就能修成正果!”子枫话里是明明白白的羡慕,“我怎么就没有这种幸福呢?”
      幸福?卓粤未置可否。他们的波折不足为外人道。
      “卓群和你为什么相差这么远呢!”子枫遗憾地感慨。
      “以大哥的个性,不喜欢,会让你缠这么久吗?”卓粤的语气是少见的反诘。
      “什么?”子枫眼里闪烁着茫然。
      仿佛撞了一个重磅响雷,脑门訇然洞开,子枫喜出望外地震撼。“你是说……”
      卓粤只点到即止。他们之间的感情,谁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当事人似乎挺享受的,大家也乐得旁观。
      子枫的神色瞬间完成了由喜到恼的转折过程,气贯长虹的叫喊猝然激荡:“卓群,你这个大坏蛋,我要你好看!”连脚步声都满是怒气。
      果然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充沛的阳光清透洇润,卓粤独自坐在寂静的花园里,思绪飘飘渺渺被推远。
      那天,曲谱残在半空,他正感到无所适从之际,隐隐响起了门铃声。以为是隔壁的,他不作理会,没想到它不折不挠。
      门一拉开,四目相对,两人皆惊。
      她先展开一个友善的笑容,“我想学钢琴,请问李老师在吗?”
      静静地注视了她良久,他语气平淡地回答:“你已经过了学琴的最佳年纪。”
      “我知道,”她平和点头,“但是纸上说授课对象不限。”
      “现在才开始比较吃力,可能不会学得很好。”
      “我不考级,也不是要当钢琴家,没有压力。”
      “那为什么还要学?”
      “当成业余消遣,享受弹奏的过程。”
      她说得理直气壮,眼里的神采陡地放飞。他这才细看,她面容干净,眼睛携着清亮的光华。刹那,仿佛发现了众里寻她千百度的那一个音符,冥暗的空间梦幻般地豁然开朗。
      “周末上课。”他鬼使神差地应允了她。
      他知道,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错误,但他不认为它重要。
      卓粤走向琴房,心有所感地弹起了她找上门时谱的那首曲子。
      恍然而过的光阴在周围四溢散开。
      一星期上两天钢琴课,隔了中间的五天,她又把前面学的忘记了,所以,就不拘泥于硬性的周末还是工作日,一有时间,她就来练琴。她正值大四,课形同虚设,基本上就把学琴当成正事,天天来,有时候甚至呆上一整天,但几乎都是她自己摸索,等他回来。很多时候,他不能按时回家,但从来没有见她闹过情绪。她学不好琴,他心里着急,感觉到挫败的无能为力,于是他以自己学琴时的标准严格要求她,以为为她好,却不知道是对她的生硬苛求。他一点一点将她往外推而不自觉。终于,她跌离了音域范围,再没有回头。当她不见了,想起她说的学琴初衷,他才恍悟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那个时候,他一遍遍拨打她的电话,却只有冰冷的女声一遍遍重复:“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就像断了的弦,怎么接都不是她的声音,他首次尝到惊慌失措、心急如焚的滋味。有关她的资料一一在脑海滑过,却在姓名和手机号码的节点那里戛然而止。他有很多站在大众之上的条件,便对什么都抱持着和光同尘的淡然态度,于是从来不会主动留下或者要求什么。所以,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信息对流就只有一个方向,从她到他。她没有主动说明其它情况,他也就对它们一无所知。屏蔽了电话号码的联系就如石沉大海,了无声息。
      回顾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他发现自己对她疏忽得心酸。他们之间的一切太顺理成章,一下了班回家,她理所当然就在那里。然后,差不多的时间,她就说:“卓粤,我走了,明天见。”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默默无言地来,心平气和地走。
      她就像一首习以为常的曲子,并且以为她会按照既定的节奏一直延伸。蓦然有一天,曲子停下来了,他才悔恨,该记的东西什么都没有记。但是,这首曲子不可逆,也没有重听的机会。
      身边少了她,连感觉都不对了,所以,大海捞针也要找到她。听到她提过,要找工作了,于是,他每天看新闻,留意工科类专业的求职信息,抱着一丝希望盼她出现,因为,她对学琴产生畏难情绪时,曾死板地分析手指在水平和竖直方向的受力情况,这个线索其实和她所学的专业没有必然联系,但他只能如此寄希望;她说坐2路车可以回学校,他就一趟又一趟地坐公交车,在途经的财大、交大、理工大下,刻舟求剑地逡巡。然而,都是一次次失望而归。
      想过去找她,可是,世界之大,茫茫人海,他不知道她躲在哪一个角落,说不定她还在A市,他怕他一走,她就回来了,人生可以有多少次错过?所以,他能做的只有等,等在原地,等她回来。他终于知道,等待,是一件多么难熬的事情。可是一直以来,除了这种无情的等待,他还给过她什么?
      他不明白,她如何能做到没有脾气,没有怨尤地等待。有时他会想,或许,她知道他总有一个时间会回来,所以等得安心平和,等得适闲笃定。
      那么她呢,又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琴盖上也放着一个苹果,仿佛什么都没变。只是,风干了,也没见到那个人。
      他没有给过她任何牵绑,怎能苛求她不背离?她身边肯定会有别的人出现,也许,相见的时候,她已为人妻,甚至,为人母。
      然而,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回来,比说服自己接受那个冰冷的结局要来得容易。
      他做不到清醒的放弃,于是,在心存侥幸的等待中,沉沦。
      所幸,她回来了,完完整整地回到他身边。
      思协其实是杞人忧天了,卓夫人对她这个小媳妇百分百认可。像所有母亲那样,她津津乐道于卓粤的小时候,又自豪地翻出他所有奖项,末了,还慷慨无比地塞给思协一个首饰盒,里面手链、项链、头饰、耳环……琳琅满目,自行其是地迸着熠熠的光芒。
      盛情难却,思协带着它和满腹心事在琴房找到卓粤。这时,他已经换成了肖邦的《一分钟圆舞曲》。
      此曲终了,卓粤起身,情难自已地将思协揉进怀里。不管过去怎样不堪回首,重要的是现在。
      “你骗我,说没有奖状。”思协满是挫败,“你全部是金光灿灿的比赛证书,从小到大都有,我都不好意思跟妈妈说我不会弹钢琴。”
      卓粤心潮澎湃地收拢怀抱,只说:“我们回去吧。”幸而上天没有赋予她很高的钢琴天分,不然他就只能听她而不能教她了!
      卓老爷夫妇十分不舍地送他们到门口,再三嘱咐一定要经常回来。一直没见到子枫和卓群,那两个人忙得分身乏术,还不知道谁让谁好看呢。
      上车之后,思协的视线就安分地停在外面秀丽的风景上。
      “我做梦都没想过你是这样的家世。”她轻轻出声。卓率资讯集团是软件行业之林首屈一指的大企业,涉猎了资讯体系的大部分领域,家用或商用、个人或团体,所导的软件大凡都有卓率的标志。当初,卓率资讯在财大有过一场招聘会,她系里的同学过去了,经过层层筛选,最终没有一个能签进去,专业前几名的同学也在例内。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和那样一家仰视高度的公司有这种奇妙的关系。庆幸的是,他们都没有上层人家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
      “知道我的家庭以前,你早就认识我了。”卓粤的话很明确,“你只需在意我,其他的无关紧要。”
      “如果哪天你不爱我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不要让我最后一个知道。我绝对不会对你纠缠不休的。”她平静地未雨绸缪。
      卓粤一滞,隐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慢慢将车滑到路边,伸手扳正她的身体,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铿定地说:“和你结婚,就是想和你一起终老,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我知道。”思协大而化之地应着。她不怀疑他此刻的话,只是以后的事谁也保证不了。
      他的头猛地凑过来,不容置疑地找到她的唇。他先是惩罚地用力吮吻她,在她雪雪呼痛之后,动作轻柔下来。他放平座椅,顺势压倒她,用他温暖的手掌从上往下抚遍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以狂风暴雨的激情宣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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