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番外番外》唛咚

35、第 35 章

　　1.
　　戌时的梆子且才敲过，陆绎回房瞧了一眼熟睡的今夏。正值盛夏，今夏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棉布中衣，一条轻透丝锦毯浅浅搭在腹部以下，若隐若现透着小腹上微微垄起的一个小包。今夏的手敞在毯外，虎口处的刀伤泛着粉红，虽已是半好，却如火似刀似的刺的陆绎心中生疼。
　　陆绎轻轻擦拭下今夏额角的细汗，又让人在冰鉴中添了些冰块，才轻着脚退出门。一出屋，便转身唤来吴管家，将陆府上上下下百余个下人除了看门护院的，其余全都拢到前厅院子里排着队立好了，交待下去此后在这陆府，徐府的千金子乔和那刁蛮霸道的丫环凉音便是牛鬼蛇神，若是再能踏进府内半步，不但这徐家小姐一主一仆不会安然，放她进来的也要跟着牵连。下面的人见陆绎铁青着脸，知道事关重大，纷纷点头称是。陆绎叫吴管家一个个下人皆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吩咐，又安排几个去身上功夫不错的，每日专门去春晖堂护佑老夫人与今夏周全。

　　好生一番交待指派，陆绎才稍稍放下心来，却仍有诸多顾虑。两者相搏一“攻”一“防”，此下“防”是安排妥贴了，但终究事情是出在“攻”上。若不料理了这个麻烦的“攻”，眼下即便是守得再严实，总归难保没有疏职的一天。这样思虑着，陆绎连便装都未换下，穿着飞鱼服便满面戾气地出了府，直奔徐家大宅。

　　京城中不乏达官显贵，按理说豪门阔院鳞次栉比、不计其数，未有哪一家哪一户会尤为显眼的。然徐府却是这豪门阔院中的佼佼不群者。人知一府之主徐级极为崇尚道教，对于太微、紫微、天帝三垣所居之事熟稔。于上天，紫微垣为中央之中，是天帝所处。于人间，紫禁城位于城中央，是为皇家所居。
　　徐府便取了人间太微，居于崇文门里，是为皇城下最尊贵之所。且其阔大威严盖于其他达官之府尚且不说，即便门口一个七八人合抱不来的老槐树，头两年工部的人以其阻路为由欲将其伐了。不想徐府只派出一管家，用了箱银财便将工部打发了。眼下徐敬又尊为首辅，徐府便更是如虎添翼，风光无限了。

　　陆绎心中急迫，片刻也不愿耽搁，挥鞭策马，才半晌的功夫便到了徐府。马还未停稳，陆绎便急急飞下，将马绳向岑福一扔，浑不吝徐府守门的阻拦，便一掌推开徐府大门，抬脚朝庭中迈去。

　　少时陆绎曾与家父到过徐府，便绕过那些厅堂会房的，朝着徐级的书房直奔而去。过了戌时已然是夜禁之时，徐府内小厮未见过此时进了徐府还能如此横冲直撞的，又见此人穿着锦衣卫的衣服，便个个吓得不知所措，直到在陆绎屁股后面紧赶慢赶跟将上来的守门小厮叫嚷着：“拦住、拦住！”院里的才一个一个扑上来，陆绎仅轻轻劈了两掌，小厮便如扔老鼠般被抛了出去，在庭院滚作一团，连连哀嚎。

　　一番过廊穿院，小厮纵是拦不住陆绎，也闹出了不少的动静。正于书房内读书的徐级也不惊不恼，放下手中的《黄庭经》便推门而出。
　　徐级虽是商贾，却终年游走于官场之间，加之与其弟徐敬感情甚笃，私交甚多，目濡目染间，也在其身上学了些官场上的作派。此前已从下人那里听了些春晖堂里的事，再看陆绎着飞鱼服怒气未消，不请自来，心中便猜出七八分。徐级禀退追在陆绎身后的小厮，不露声色向陆绎道：“贤侄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陆绎鼻子一哼，强笑道：“春晖堂之事，叔父竟不知晓？”

　　2.
　　徐子乔由闺阁中正准备着子时出门的妆容，听了动静便匆匆来到徐级院中。只见陆绎飞鱼服在身，斜挎绣春刀，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不由得内心一颤，轻唤了一声“大哥哥”便走到近前去。

　　“乔儿，不得越了规矩！”徐级轻喝一声，徐子乔顿住身子向后一望，更是撒娇撒痴，两步奔到徐级身上挽住徐级胳臂，嗔怪道：“爹，大哥哥来了，你怎的也不请他进屋吃盏茶？”
　　徐级面露危色，眉毛一敛，语中有愠恼却又不无娇纵之气：“你啊你，看你今日在春晖堂闯出什么祸来了？贤侄这是来兴师问罪了！快去赔个不是。”
　　徐子乔不以为然，满面娇嗔扬起下巴道：“春晖堂中……明明我才是受害者，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臭丫头推了一跤。我竟不知这也是子乔的罪过？”

　　陆绎见徐氏父女惺惺作态，丑相毕露，耐心一点点被啄噬个干净，握住刀柄的手一紧，冷言道：“子乔小姐可否将那闯祸的婢女唤出来，我有话需当面问个清楚。”
　　徐子乔自小便是盛气凌人惯了，少不了因绊嘴争执的伤了这家小姐那家丫环，于她眼中，今夏不过被刀子划破了手，本算不得什么，遂嘴巴一撅，耍起了小姐脾气：“我当是哪门子事，大哥哥竟是为了今夏姑娘来与我讨说法？我也与你说了，今日在那春晖堂最受委屈的明明是我，我……”
　　未等徐子乔把话说完，只听“嚯”的一声，一道光亮闪过，陆绎绣春刀已出鞘，剑柄紧紧握于手中，眼中有火，青筋暴出，字从牙缝里一一迸出：“将那伤我夫人的贱婢交出来！”

　　徐氏父女二人始料未及，肩膀一抖，惊恐得连连后退两步。再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守在院外的小厮听了异动纷纷舞枪弄棒地冲将进来，将陆绎团团围住。

　　半晌，徐级稳了稳身子，定住神气向前两步，双手一拂袖，正色道：“贤侄，你既如此不近人情，也休怪我不顾念旧情。你陆绎为朝廷中人，这私闯民宅的罪则，你可承担得起？”
　　徐子乔见势不妙，急得干跺脚。朝徐级身上一扑，便说道：“爹爹，大哥哥许久不来徐府，你且好好说话，怎的竟跟大哥哥这样疾言厉色……”
　　说话间，徐子乔怯怯地抬起眸子向陆绎扫过去，只见他目光凛凛，眉目冷峻，不像是轻易会着墨甘休的，一时竟对春晖堂的事后起悔来。
　　然而悔则悔已，为时过晚。她朝身侧的婢女轻轻吩咐一句：“叫凉音好生躲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出来。”

　　徐级向院中护卫小厮使了眼色，众人便握紧手中棍棒，直直盯着陆绎，准备随时听令扑上去将其拿住。
　　陆绎以绣春刀在空中缓缓一划，诡魅笑道：“叔父此言差矣。朝廷中人亦为人，为人亦是为君之臣，为妻之夫。忠君卫国是为责任，爱家护妻是为本份。倘若一个人连妻都护不好，何谈护君？您说对吗，叔父。”
　　随着一股内力涌上来，陆绎手中的绣春刀已然在院内嗡嗡作响。四周小厮被震慑得纷纷软了脚，连连后退几步。

　　不知哪个不怕死的喊了一声：“保护老爷小姐！”众小厮也顾不得声音是谁发出来的，纷纷举刀弄棒地冲向陆绎。在府外栓好了马费了好大劲才摸将进来的岑福正是看到这一幕，却丝毫不慌张，看热闹般地呆在角落一动不动。陆绎更是气定神闲，待众人快近了身子之时才倏地旋起绣春刀，在周身一扫，围上来的便没有一个能逃得过这刀的。但陆绎显然是收住内力的，躺在地上的呜嗷乱叫的一众小厮断木棒的，衣服破的，裤子掉的，竟没一个见了血的。

　　徐级身上额头间已是密汗层出，嘴唇嚅动半天，却未有任何下文。徐子乔亦失了主意，挽着徐级不知所措。
　　众人对峙间，忽然不知从哪冒冒出一个人扑了出来，跪到陆绎脚下，身子不停战栗着。抬头之时已是面如灰色，吓得面部扭曲作一团。
　　只听地上的凉音喊了一声：“陆大人饶命！”便一头倒在陆绎脚下，昏死过去。

　　3.
　　绣春刀落回刀鞘，陆绎睥睨着躺在地上的凉音，从鼻中冷冷吟出个“哼”字，轻轻一抬脚，凉音便像条死鱼似地飞出老高，再结结实实砸在一侧几个小厮身上。随着几声哀号之声，几个小厮和凉音又是在地上乱作一团。

　　虽是闹了一番动静，也未解陆绎心头之恨。无奈即便是一招狠掌，这一府的人也是无处着力的棉花，令陆绎再无从下手。
　　陆绎微微正襟，身子略有躬曲，向徐级轻轻一拜，亦不动声色道：“小侄今日唐突，还请叔父莫怪。”
　　说话间，陆绎又从怀中摸出徐子乔的信夹一石子，曲臂一飞，便将信直直掷于徐级手中，目光禀禀道：“叔父，男女有别，且小侄已然婚配，还望叔父好生管教子乔小姐，万不可再做些没轻没重的，失了徐府小姐的身份。”
　　徐级后退两步，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颤颤微微道：“贤侄所言甚是……贤侄若无其他事，我，老夫便要歇下了。”

　　陆绎再一抱拳，脚下生风而去。府中下人噤若寒蝉，无人再敢上前迈上半步。直到陆绎岑福双双来到府门前，欲将推门而出之时，一声“且慢”将二人双双拦住。徐子乔亦步亦趋追了出来，到了陆绎跟前才稳住脚步。

　　陆绎见徐子乔面露愠色，不甚痛快，心中便是一烦，冷语问道：“还有何事？”
　　徐子乔目光掠过一侧岑福，再望向陆绎，恨恨地问道：“大哥哥，这应是我第一次问你，许是最后一次——你为何不愿娶我？”
　　陆绎不胜其烦，眸子冷冰冰地盯向徐子乔，一字一句道：“心中无你。”
　　两行热泪滚滚而出，徐子乔不依不饶：“男子三妻四妾有何不可？若日后你娶了别的，怎的就不能是我？”
　　陆绎再不愿多说，抬脚便走。徐子乔再上前拦住：“大哥哥，你当真如此无情？你可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对我很好的。”
　　“那时心意单纯，此时你我皆已成年，男女有别，你怎的就……”
　　陆绎话音未落，徐子乔已抹去眼泪，咬牙切齿道：“心中无我？罢了罢了，我定要你命中有我——可还记得还欠我一个必应所求。”
　　陆绎微微一怔，少顷，道：“无理要求，我陆绎万万不会答应。”
　　徐子乔反手推开大门，为陆绎让出一条路来，朗声道：“不但非为无理要求，还是承情所求——下一道圣旨无论为何，我要你应旨谢恩。若加官晋爵，我便祝你前程远大。如若是赐婚，我要你八抬大轿，迎我入府。你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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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说说徐子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