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日落》叶与方修

33、无量之相

　　白墨松开温落的手，道：“我的第二种能力是【Infinity】。”
　　“无限？”
　　“对，也即内相。”
　　“依然是抽象的概念。”
　　“当然。”白墨道，“能力的名称越抽象，可以扩展的方式越多。”
　　“记得南先生送我的礼物是Number，具体有怎么样的应用？”温落已经在影院大厅见过Neutrality延伸出的绝对中立领域。
　　所谓中立，是指任何恶意、伤害、Debuff，或者善意、治疗、Buff，都无法存在。
　　服务生送上第三道前菜，并为两人倒上那瓶一百三十年的老酒。
　　醇厚的酒香的飘进温落的鼻腔，其间蕴含的时间长度超越了他的认知。
　　酒之于他，就像白墨之于酒。
　　白墨说：“要说数字的应用，七百多年前，南山曾将质数与合数的概念颠倒过一次。”
　　“颠倒？我不懂数学，请您解释一下。”
　　“也不复杂。”白墨回忆往昔，笑了笑，“当年徐驰，也就是X，把南山的帽子锁进了某个盒子中，藏到第九世界的角落里。然后他发给南山一条信息加密的线索，只有解密才能得到坐标。”
　　“信息加密？”
　　“没错，质数是只能被1和自己整除的自然数，比如7。其他的自然数是就是合数，比如15，因为它等于3乘以5。”
　　“所以？”
　　“把一个合数拆分成各个质数的乘积，叫做质因子分解，相比将许多质数相乘，将一个巨大的合数进行质因子分解非常困难。”
　　“所以信息的加密与这个很难的计算过程有关？”
　　“对，难到就算用最先进的系统，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破解密码。”
　　温落思索片刻：“您说南先生的做法是把质数和合数的定义互换了……”
　　“不只是交换定义，还交换了本质。所以他不再需要把加密的合数进行质因子分解，因为该数变成了质数，答案直接是1和它本身，于是南山瞬间取得了箱子的坐标。”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也能做到？”
　　“我们是无量。”白墨道。
　　“说到藏帽子，X真是无恶不作。”
　　“哈哈哈，没错。”
　　温落想到储存着南山礼物的信箱，在投影中打开，却发现一封新的邮件。
　　以及相似的，无法识别格式的附件。
　　“白经理，我好像又收到一份礼物？”
　　“嗯，老夏给你的。”
　　“夏先生？为什么？”
　　“事实上，无量干涉朝生或者九夏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比如老夏，他刚刚使用外相删除了你的记忆，所以需要赔偿一份低配版的能力。”
　　“我收到的是……？”
　　“Memory。”
　　“什么是低配版？”
　　“可以改变个体的生活，但不能像原版那样更改第九世界的规则。”
　　“南先生给我的礼物也是低配版的？”
　　“当然，能赠予他人的能力只能是简略的，否则系统的容量无法承受。”
　　温落翻到第一封邮件，又问：“我的第一份礼物也是无量送的，就在昨天？”
　　“聪明。”
　　“因为只有遇见您，才可能和别的无量接触。”白墨跟他说过，昨日是前者第一次接触自己的序列。
　　“哈哈哈，是这样。”
　　“昨天的温落遇见了谁？”
　　“林昊。”
　　“林先生是哪位无量？”温落在影厅之时，听白墨与南山谈到一位林先生，可能是同一人。
　　“E。”
　　“E先生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白墨抿了口夕可死矣，沉醉在美酒中：“他的外相、内相分别是【Emotion】和【Exception】，至于是哪一个，你猜猜看。”
　　“意思是情感和……例外？”
　　“对。我把影院的一瞬传给林昊，他使用外相，分析出元宏屿生前的情绪是爱恨交加。”
　　昨天的案件中，也是林昊通过能力，帮白墨鉴别出杨迦房间里，满溢存在的爱意。
　　“我猜是第二种。”温落道。
　　单凭概念而言，“例外”似乎拥有更多的可能性。
　　“猜对了。”
　　“一共三份附件，居然来自三位无量，但我无法使用？”
　　白墨颔首：“用不到也好，等你用到了，大概率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原来如此。”
　　“而且你的礼物不只是三份。”
　　“还有什么？”
　　“这个。”白墨从玫瑰花里摘出X留下的黑色天鹅羽毛。
　　温落神色疑惑：“这也是礼物？”
　　“当然，徐驰决定干涉下一位温落序列的人生轨迹，这片羽毛是邀请函，也是他提前支付的代价。”
　　话音落，白墨将羽毛握在掌心，再松手时，已经空无一物。
　　系统提示，温落收到一份新邮件。
　　“X给的是什么能力？”
　　“【Xenophobia】。”
　　“听不懂。”
　　“意思是仇外。”
　　“仇外？”
　　白墨道：“无量之相会影响无量本身的性格，比如南山，他对绝大多数事情都保持中立的态度，又比如徐驰，他仇视所有的非无量人类。”
　　“这些能力是谁给无量的？”
　　“世界本身。”
　　温落皱眉：“所以X对待朝生与九夏的态度，是一种原罪？”
　　白墨说道：“你不用为他开脱，即使在恶劣环境中长大的某些孩子，也能成为善良的人。”
　　“您多虑了，主观上我还是想杀掉X。”
　　白墨举起酒杯：“我知道。别光顾着说话，快尝尝老夏点的酒。”
　　“度数高吗？”
　　“一般。”
　　温落谨慎地喝下一小口：“咳咳，太过刺激。”
　　“这你就不懂了。”
　　“酒叫什么名字？”
　　“夕可死矣。”
　　“有什么说法吗？”
　　“朝闻道，夕可死矣。”白墨摇晃酒杯，“理念上，九夏人类在喝过之后，会发出人生须臾，不过一瞬，但此生已经足以的感慨。”
　　“看来不是为朝生酿的酒。”温落道，“您呢，有什么感觉？”
　　“都一样，毕竟人类的生命是【无限】的【一瞬】。”
　　“这句话包括了您的两种能力。”
　　“嘿嘿，你懂我。”
　　温落放下酒杯：“我们能通过物品进入投影，回到当事人的过去，是您两种能力的相互作用？”
　　“Bingo！我可以截取曾经存在过的一瞬，再将无限多的一瞬组合起来，构成连续的过往。”
　　“还有您送我的玫瑰。”
　　“你察觉到了？”
　　“嗯，花瓣的状态始终维持不变，甚至花萼上的水珠都没动过，您将它的一瞬定格了？”
　　白墨摘下耳畔的玫瑰：“因为是给你的，我希望它能永恒盛放。”
　　“行，这句还不错。”温落道，“大概率会让除我之外的人心动。”
　　白墨无奈微笑，双掌合住玫瑰：“这是给你的第五种无量之相，作为我忽略了X、致普通人类死亡死亡、令你不开心的赔礼。”
　　“错不在您。”
　　“书上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忍不住想送他东西。”白墨摊开手掌，花香散去，玫瑰不翼而飞。
　　系统提示温落，又有一封新的邮件。
　　信件的开头是I，背景的图案是一朵玫瑰，附件中有两份文件。
　　“您把两种能力都送我了？”
　　“买一赠一呗。”
　　“谢……”
　　“咱俩谁跟谁啊？别说谢谢。”
　　“嗯。”
　　清晨，温落在怀旧园区第一眼见到白墨时，对方跟他说：“咱俩谁跟谁啊？”
　　他当时的回答是：“上司跟下属。”
　　但此时此刻，答案已经更新。

　　温落吃完属于夏衍的那份甜点，白墨喝完整瓶酒，两人离开餐厅。
　　寒风拂面，白经理点燃一支烟。
　　帷幕上的天空已是漆黑，新月高悬，繁星闪烁。
　　两人原路返回榕花湖公园，游人比下午少了很多。
　　“倪小姐说在哪儿看萤火虫？”温落问。
　　“不知道，我问问公园老板。”
　　一分钟后，白墨收到萤火虫的分布地图。“走着，在湖的北边。”
　　两人漫步在宁静的小道上，每隔三十米，便有一座挂着圣诞雪花装饰的路灯。
　　十分钟后，路灯来到最后一盏，再往前走，便是没有道路的黑暗森林。
　　温落听到一些昆虫与鸟类的叫声，白墨问他：“你怕黑吗？”
　　“不会。”
　　踏入灌木丛，白墨借着星光探路。
　　错综复杂的树根盘踞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中，他走了两步，牵住温落的手：“慢点儿。”
　　又往前走了约莫两百米，夜空里中看到零星的光点。
　　“就是这里？”
　　白墨张望了一会儿：“还得再往前走，这里的不够多。”
　　右边传来溪流的水声，两人踩着石头过河，越过一块巨大的岩石。
　　温落抬眼，看到了前方令人赞叹的景象。
　　数不清的黄绿光点在林间飞舞，随风来去，宛若流动的繁星。
　　“好看吗？”
　　“好看。”
　　白墨坐在岩石上方：“那就多看会儿。”
　　“它们为什么会发光？”
　　“靠磷化物发光质。”
　　“它们能活多久？”
　　“五天到两个星期。”
　　“比我久。”温落道。
　　“是啊。”
　　“这些生物是第九世界本来就有的？”
　　白墨摇头：“不是，是旧人类从主宇宙带来的。”
　　“所有生物都是？”温落指着脚下的青苔。
　　“所有生物都是。”
　　“真辛苦。”
　　“也很伟大。”白墨话罢，抬手打了个响指，整片空间一瞬静止。
　　银色的光辉蔓延，萤火虫与眼中万物都定在原处，虫鸟与流水失去声音。
　　“你想抓一只吗？”白墨问。
　　温落：“不用，它们成群的时候更好看。”
　　“也对。”
　　空间重新流动，静止的图画回归生动的世界。
　　“您的外相真方便。”
　　“当然。”
　　“您用它做过不可告人的事吗？”
　　“哪方面？”
　　“在元先生的投影里，你曾经想偷看他和路先生的……”
　　“咳咳，绝对没有！”白墨正色道，“我这人多正经啊？”
　　“您？完全不正经。”
　　“这是表征人格，你小子不准以貌取人啊！”
　　“哈哈哈，抱歉。”温落躺在岩石上，伸展双臂。
　　“你笑了？”
　　“我一直都在笑。”
　　“不是客套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两只萤火虫结对同行，从两人的目光中间飞过。
　　眉毛弯成两道新月，温落说：“嗯。”
　　“看来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啊，对了，你想上树看看吗？”
　　“上树？”
　　“俯瞰的话，估计景色更好。”
　　温落看向受伤的左臂：“我可能爬不上去。”
　　转过身去，蹲下：“我背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