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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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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瑾子!今天这么早就来买菜啊?”
前几日卖布匹的李大伯牵着一只老马正从村中的集市口缓缓向这村子的方向走去,老马身上驮着四大框桑叶,李大伯倒是一打眼就看到了李瑾正往集市口走。
“哪儿呢,李大伯,今儿啊,我是来租马车的。”
李瑾挠了挠脑袋,脸上还是带着笑向着李大伯略一弓腰,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李瑾在附近这个村落里混了个面熟儿,谁都愿意和他说两句话。
李大伯一听他要租马车,对着老马喊了个号子,老马打了个鼻息缓缓停了下来,李大伯这才转了个身来打量着李瑾:“怎么啦,小瑾子,要走了?”
“是啊,我师父有要事要办来着,托我陪他来着。”
“师父?你那铸剑的师父?”
“嗨,是啊。”李瑾挠了挠头发应了下来,薛江图从单独让他下山开始,就告诉了他不可吐露他在山上学武的事儿,也不许让他人知道自己身怀武功,李瑾实在没辙才编出了个打铁铸剑的师父来。
李大伯也没在这件事情上耽搁太久,摩挲着自己下巴沉吟思索了一阵子,随后才上去拍了拍李瑾的肩膀。
“小瑾子啊,你李大伯有多穷你也是知道的,离别就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啦,这样,我给你支个招。村子南边你王叔,还记得吧?他的马车是这个村子里唯一像样子能载人的了,你要找就去找他吧?”
“得嘞,李大伯,那我先去了?”
李瑾笑着任由李大伯拍打着他的肩膀,随后才扭过身子向着村南口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又扭了头对着李大伯喊。
“大伯,有空替我和朱大叔说一声儿,以后我不去买肉了!”
李大伯已经不近了的身影对着李瑾摇了摇手,随后牵了那匹老马晃晃悠悠的向着家中的位置走去,这条路李大伯已经走了很久了,老朱也来了快八年了吧?李大伯赶着老马临近老朱家的时候突然心里一琢磨。
从集口到李大伯家中间是一定会经过老朱家的,一会儿顺路就把这消息告诉老朱吧,李大伯心里寻思着,依旧缓了步子任由老马一步一步往前走。
老朱这家伙也是,每次都提他女儿有多好看有多好看的,八年了也就没见着他女儿,嘿,真是怪了,快到老朱家的时候李大伯心里一乐,随后拐了个弯向着老朱家大门赶着马走去。
可等着到了老朱家门口的时候,李大伯定睛一看,常年开着大门露出院子里晾着的几只尿脬或者几根猪肠的朱家大门,此刻却紧闭着上了个小锁儿,木门上斑驳着有磕绊的痕迹,也有几片随着风摇动的黄纸纸片,李大伯摇了摇脑袋。
“怪了,今天老朱怎么也不见了?”
薛江图正坐在村口的饮茶处的木椅子上,他刚落座的时候小二便送上来了一个冒着蒸烟的陶土茶具,桌上又有几只现成的粗土陶杯,于是就再也没管过薛江图。
薛江图往陶土杯中倒了一杯茶水,看着几只粗茶末随着滚水一并流入了茶杯中,便一时没了饮茶的想法。
只是坐在远处将长剑放在了桌上,左手轻轻抚弄着用暗红色细绳扎好了的剑柄。没过多久,粗木桌另一侧突然有人用指节扣了扣桌面。
“这位仁兄,别处没位置了,你要是没什么人要等,我就现在这儿坐一会儿你看如何?”
薛江图将长剑向自己面前挪了挪,指尖搭在剑柄上停了下来,这才抬起头来看眼前人。
眼前人背着一柄虎头大刀一副江湖上游走的刀客模样,用了块黑色粗布当了防砂布遮住了口鼻,剪的利索的粗粝短发上满是黄土沙石。
每当临近夏末西城附近便会刮起大风,偶有沙尘都是常态,所以往往来往行走的行客都会带一块防砂布,薛江图细细打量过了没有异样后微微点了点头,重新低下头去看着茶杯中飘着的茶末。
那男人见薛江图应允了,朗声笑了几声才伸出手去将条凳拉开大大咧咧的跨了进来坐下,随后也不解下蒙着自己口鼻的防砂布便向着薛江图微微一拱手。
“柳常生,幸会。”
“嗯。”
薛江图又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抬起头来,当年薛江图十六七岁便夺了武状元之名的事早就让他的名名号响彻了整个江湖,一直到后来他宣布病隐再到江湖传言他早已病逝,这个名号也没能脱开江湖传闻与说书人的牵扯。
所以此时薛江图更是不愿意说出自己名号的,仓促中又没能想出什么化名,只好嗯了下作罢。
柳常生见薛江图没什么介绍自己的兴致,又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两声,微微往前凑了凑身子似乎有什么秘密要说似得轻声说道。
“这位仁兄,你可知道我常某这般窘态是为了什么?”
薛江图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看上去一点都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似得,可柳常生却毫不懂眼色的又搓了搓手,一副耍宝的样子又往薛江图面前凑了凑,这才重新张了嘴。
“我柳某啊……听闻附近有人知晓这天下第一剑法的所在呢。”
薛江图双眼中瞳孔一缩,一直点在剑柄上的指尖顺势滑下握住了剑柄,刚欲拔剑只见柳常生左臂一倒压住了薛江图的右手,整个人更得寸进尺的凑到薛江图一侧,同时柳常生左脚向下一沉右脚顺势而出。
薛江图面色也跟着一沉左脚拉稳了自己的重心,右脚侧抬正好将柳常生踢出的右脚往桌面上一顶,又正好因为柳常生正按着桌面,两股力道正好抵消,这一压一顶对力道的运用可谓秒到极致。
“嘿嘿……薛将军好手段,常某人佩服,只是薛将军要在大庭广众里来个亮相么?”
两人身体此时正交接在一起,谁都动弹不得只是互相牵制着罢了,薛江图刚欲右脚用力将桌面顶裂便听到柳常生轻描淡写一句略带威胁的话语,只得沉重得出了口气面色冷淡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人。
“刺客榜……还真是无处不在啊,是吧?”
“既然知道我是刺客榜的人,那么说来薛将军的确杀了笑面郎那个不成器的家伙,薛将军啊,听我常某一句劝,现在的刺客榜不是你能招惹的,剑法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薛江图本就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又听闻了柳常生的一席话,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柳常生抬了抬眉毛看着眼前人的反应似乎在等他说完。
薛江图轻声笑了片刻,随后才重新看着眼前柳常生的眉眼:“那你知道,这天下第一剑法和我的关系么?”
“当然。”
“既然知道……还不快滚?”
薛江图此时虽是动了怒,但他隐居多年,早已对自己的性子控制得很好了,即使是动了怒也不过压低了嗓子,似有似无的威胁着。
柳常生见了他这副模样眉眼中笑意更浓了,却出奇的松了浑身的力道,主动与薛江图的身体分了开来,随后向着村口的方向努了努嘴。
“喔,薛将军息怒,您看看是谁来了?”
薛江图顺着柳常生努嘴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远远的李瑾摇着手向着吃茶处走来,身后还晃晃悠悠的跟着一只有些破烂的马车,马车顶上吊着一只破了的小铃铛,薛江图这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卸了握着剑柄的右手上的力气。
“这次是你运气好……”
薛江图话还未说话便扭回了头,却见得原本坐在桌对面的柳常生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桌面上一只不知道什么鸟类的黑色翎羽刚刚落下……
薛江图瞥了眼那枚羽毛,微微摇了摇头将长剑握在了手里,从怀中掏了几枚铜板按在了桌子上便站了起来,向着李瑾的方向走去。
而此刻饮茶处另一端的一颗不起眼的柳树下,那个背着虎头大刀的刀客身影正倚着柳树弯曲的树干,饶有兴趣的看着薛江图将放在地上的两个木箱递给钻进了马车车厢里接着的李瑾。
之前压着薛江图拔刀的左手此刻正捻着另一只翎羽缓缓旋弄着,他的手出奇的洁白修长,一点都不像是长期用刀的刀客……
“师父,刚刚那个人是……?”
车厢内,李瑾弯着腰双手将车厢的后门用力的关上,随后用手掌拍了拍厢壁示意他们收拾好了,这才扭了头看向刚找到了个干净地方坐下的薛江图。
薛江图怀里抱着自己的长剑,茶匣放在自己大腿一侧,闭上眼匀称了一会儿呼吸后才张嘴回答。
“刺客榜的人。”
“也是来杀您的……?”
“不,他更像是来警告的。”
“警告?这群刺客可真有意思,难不成是怕同行抢了生意?”
李瑾倒不像是薛江图那般挑剔,大大咧咧的直接坐在了装行李的木箱上面,薛江图却突然侧过头去看向李瑾,李瑾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及时的煞了音不再继续。
“刺客榜不是个榜单排名,而是个组织,或者说从很久之前就不是个榜单了,你从来没下过山,不知道这些是应当的。”
薛江图见他面露尴尬也就没有继续下去,只是随口给他解释了几句,随后又深呼吸了几口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再一次扭过头去看着李瑾。
“你对这天下形势了解多少?”
李瑾此时却耸耸肩不作答了,他性子虽然有些快意纵马,但本质上却是个很实事求是的人,对于他不知道的事情从来不会逞强作答。
薛江图见他这幅作态不由得又叹出一口气来,这倒不怨李瑾,自从他坠下山崖失忆后,李瑾便一次远门也没出过,更别提放眼过着天下大事了,再加上虽然近年来国家间暗流涌动,但长期并未有过什么战事或分歧,若不是有意去了解,只怕现在人也不见得对这天下有什么实质的认识。
“我预感此行定有波折,多少了解一下国事对你此行是有好处的。”
薛江图在心中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乡野村夫的马车本就破旧,行驶在山间土路上木板的碰撞声甚至掩盖了车顶上垂着的破铃铛,所以相较于他平时讲话不由得将声调加强了些。
“如今天下仍是三分,你我所在的便是北辰国,以武道为立国之本,北辰国历来是盛产侠客的,也正如此北疆的蛮族才不得大侵中原。”
他讲的很笼统也较为宽泛,可即便如此李瑾也是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微微向薛江图靠了过去,六年来他与外界接触的唯一通径便是偶尔来到村中说书的游走艺人,可艺人惯讲的都是些怪力乱神的故事,远不及薛江图此时淡墨留白的讲述来得实在。
“北国之南是俗称的南国,国号为阳,所以行走江湖为了方便基本都称为南阳国,南阳国盛产商人,尤其是行脚商,商业也是他们的立国之本,故南阳国的国力要略比北辰国强盛些。”
“那您说的三分……?”
见薛江图讲完南北两国后许久未有言语,李瑾有些按耐不住的抢先问道,薛江图听过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心中定夺了许久后才有些迟疑的继续讲了起来。
“在整块大陆的西南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国,与其说是国家不如说是一个组织……也就是江湖刺客榜。”
“既然是个组织,又为何立榜?”
李瑾略微眯了眯眼睛,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薛江图对李瑾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后,这才对李瑾的问题进行了解答。
“在很早之前,江湖刺客榜的确是个榜单,但后来这里面出现了一个枭雄,也就是如今的榜首,他只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便将榜单上绝大多数的刺客收入囊下。”
李瑾刚欲张嘴去问,却见薛江图对他竖起右手的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他原本温润却冷清的声音竟变得有些发凉,但随后的话语却彻底让李瑾的心脏冷了半边。
“他召集了如今的榜眼探花,找到了曾经的首席刺客命他臣服,那名刺客断不服从,第二天刺客没了脑袋尸体便挂在当地城楼上,自此之后刺客榜便成了一个组织。”
“如今的江湖刺客榜所在的西南小国,自立国号为新,曾经南阳国一位大臣上奏应派兵马收复西南疆土,没过几日这位大臣便毒发,死于宅邸中。”
薛江图脸色满是严肃,双目直视着李瑾讲完这段,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神情:“如今盯上我的也就是这个组织,所以我断定你我此行变数极多,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手中不可一日无剑,做事前要三思。”
李瑾此时已经后背冷汗涔涔将他内衬打透,薛江图这番话虽然还是由淡墨留白之意,但这话是由他师父、江湖中无人敢不正视的薛江图所述,话语中动魄惊心的力道便如面千军万马,一股飒然杀气直刺心窍。
薛江图见李瑾此时合不拢嘴的样子,心里明白自己警醒的作用已经达到了,如果不适时给他精神泄压,只怕会对以后武道多有不便,于是趁热打铁赶着李瑾眉间阴阳交替思量着时又张嘴安抚。
“但也不用对刺客榜过于忌惮,在天下正中有一卧佛山,山中有一座卧佛寺,也就是每年江湖武道会的举办地,也是我被册封的地方……”
薛江图似乎又被勾起了往事,说到这时渐缓了声音,片刻后才又重新回神讲下去:“卧佛山也正是江湖中正派的执牛耳者,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势力,却拥有着平定武林的实力,刺客榜在它面前也不敢造次。”
这番话后,李瑾心中的思量显然好受多了,但还是一言不发的坐在原地,薛江图本来也不是个多话的人,见自己徒弟安稳了,便只是抱着怀中长剑,坐在车厢最深处的角落里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