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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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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沈臻被自己无遮无拦的话气走了。
陆希明白过来,心里既生气又担心,不及多想便追了出去,尾随在沈臻身后。
吵架归吵架,她一定要看着沈臻没事回到学校才好。
而且她们这也不算是吵架吧,只是观点不和。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那样的有些过分的话来。
到了宿舍楼下,沈臻也没理睬她,径自上楼。
陆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还有话对沈臻说,可是刚刚把她气得甩袖走人,现在去找她聊聊,似乎是火上浇油,就在楼下坐了下来。
她还没明白为何和沈臻发生了这样的争执?不过是一本平常的文学著作而已,以前她们也曾多次展开类似的谈论,但都颇具君子之风,能做到和而不同,彼此认可对方不同的观点。
是因为这次涉及到了同性话题吗?
回想过往,沈臻好似挺关注这个的,从前就给她普及过,应该是专业原因吧,也有可能是沈臻的理想主义——理想主义者在自由平等、天赋人权、法律至上这些字眼的号召下去关注小众群体。
可是自己为什么反感这话题呢?真说起来也不是反感吧,要是别人告诉她某同学喜欢同性,这好似也没什么,反正是旁人的事情。
至于特殊关注这话题,似乎也没必要,毕竟她不是。
她并不是故意想和沈臻吵架。沈臻一直很温柔,善解人意,很少这般在她明显争论不过的情况下,还继续长篇大论——这在她看来有些咄咄逼人了。
故而她忍不住和她争执起来。
争这种口舌之快的结果一点也不快乐。
她很后悔,心里惶惶然的,在楼下不知不觉地坐了许久。
沈臻的某位认识的同学返回宿舍,在楼下见到她,很是吃惊。
陆希解释说是来找沈臻的,但一下子忘了她寝室在哪里,就记得是这栋楼。
那人很好心地带她去了沈臻的寝室。开门的是她室友,见过几次,算熟悉了,见到她,就转头喊:“沈臻,你朋友找你呢,快起来。”
她犹豫了一瞬,沈臻已经睡觉了?早知道不上来了,刚才就是顺着那位同学的话走,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毕竟傻乎乎地等了许久,如果连宿舍楼也没上去,多说不过去。
现在被她室友拉了进去,告辞已经来不及。
她朝那边看过去,瞧见沈臻穿着睡衣正打算下床,长发凌乱披散,神情看起来很不好。
为什么让把她弄得这般难过?陆希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明明她心里很在意这个人。
也许不仅仅是朋友范畴的在意……
走廊里,沈臻对她说什么,她已经恍惚了,她努力提醒自己,不应该再让这个人生气、不开心。
认错没有什么不对的。输也可以。只要那个人是沈臻。
她都可以。
这寒冷夜晚,陆希反复回想起这些年与这个人润物细无声的平淡相处。
从大一下的初识至今,时光匆匆,她早就习惯了沈臻的存在。习惯了她时不时的“爱的教育”:不要嫌弃食堂难吃就不吃饭;衣服穿得这么少当心感冒;明天要下雨记得带伞别被困在图书馆;习惯了生病时她的陪伴,寒暑假一起回家,周末固定的聚餐,逛书店搜罗各种书;习惯了她亲昵地叫自己名字……
心里有个悲喜交缠的念头逐渐清晰:她大概喜欢上了沈臻吧……
若非喜欢,何以如此?
可是,她是女的,沈臻也是……
陆希一下子还不能接受这种感情认知。
15、
室友说有人找的时候,沈臻从床上爬起来,往门口看了看,是陆希站在那里。
她当即楞了楞,没想到这家伙还在,她知道陆希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直到寝室楼下,但她不想理睬,她以为陆希很快地会回去的。
可是那时距离现在好几个小时过去,她居然还在?
就在那一瞬间,沈臻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呵,真是没用,她完全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你怎么还没回去?”她从床上下来,问站在门口的她。
她说有些不放心,就跟过来看看。
低着头,头发乱乱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你回去睡觉吧,没什么事,就是想确认你回来了没有,沈臻,下午我说得有点过分,你别往心里去。”
楼道窗户开着,冷风呼呼灌进狭窄的楼道,空中已经飘起了密密的雪花。
是个很冷的晚上,她一定等了很久,沈臻看到她冷得发抖,站在她面前,低声认着错,说自己激烈的态度、恶意的揣测实在是有失风范,心底顿生愧疚。
陆希纠结的性格,她很清楚,不能埋怨她说出那样的话,因为这是一般人最可能的反应。要求一个直人毫不惊讶地接受友人是个弯的,这本身就是强人所难吧。
她凝望着眼前单薄之人,有那么几个瞬间,很想揽她入怀,将这长久以来未曾诉诸于人的心事,细细道与她听,不管结局如何。
这个人会怎样反应呢?
不禁晃神着,耳边响着陆希的声音,她说:“我知道,你就是想和我聊聊书的内容,是我想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不过我觉得这种话题我们总谈论不好,被别人听去了,也不太好。毕竟学校里人很多。”
沈臻闻言一怔,想法几转,便也没了下文,她心底冷笑自己的懦弱胆怯,面上却满怀愧意地表示:自己也有错,未能很好地控制情绪,不应该言语不和就生气离去,不该在她一路跟着时不理不睬……
很快地,彼此握手言和,既往不咎,看起来一场莫名其妙开始的争吵因着陆希良好的认错态度和平化解。
沈臻还是隐约感到了这背后的“危机重重”。
至少她真的有些累了。
16、
这场争执过后不久,便是冬至。在家乡,有冬至日食用汤圆的传统习俗。
恰好那天她大哥得空,便带着她去了饭店。饭后,他特意点了一碗汤圆,让她吃几个意思意思。
饭店的水晶灯照得满室清冷,雪白雪白的汤圆在素净的瓷碗里浮沉。
此刻,陆希心里想要见到沈臻、和她一道分享汤圆的念头突兀的强烈,于是她打包了几份汤圆,打算送给沈臻和她室友。
晚上十点多钟开门见到陆希的刹那,沈臻颇是吃惊,自那天之后二人就没怎么联系,她没想到陆希今天会突然来找她,手上看起来还拿着东西。
陆希也很吃惊,更确切地说是刹那的惊艳,因为见着沈臻时,她似乎刚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白净的脸颊晕着不同于平时的薄红,看起来特别漂亮。
认识沈臻那么多年,也曾听别人夸赞过她那因书卷味而给人的美感,但陆希却从不认为她是所谓的美女,对沈臻的总体感觉也就是——“看着还挺舒服的”——这种否定一下就是在骂人的形容上。
但在那一照面,居然隐隐有被“电”到的错觉,以至于心慌意乱之下,慌张地把手中的袋子强塞到沈臻手里。
“今天是冬至,请你吃汤圆。”实际上紧张得手都发抖了,但为了不失礼,仍旧端着自己。
陆希紧张的时候经常眼神乱飘,沈臻看出了她的紧张,心里倏然生出甜意,她问:“你特意买的?”
陆希心神恍惚。她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跑来送汤圆作甚?大冬天做这样的事情肯定具有深意。她不言说,沈臻也能意会吧。
等等……意会……自己喜欢她?
是,她是喜欢她……
自己清楚是一回事,但被沈臻知道是另外一回事。
不能让沈臻知道,忍着尴尬和羞涩,陆希开始面不改色地撒谎:“不是,从我哥家拿来的,你要觉得不好吃,就不要吃了。晚上吃这个也不好消化。”
真是好个善意的谎言,为了不让她觉得不自在、觉得麻烦了自己,“我要先走了,我哥还在楼下等着。”
舌头都快打结了,沈臻知道她又开始别扭了,也便不再多问,对她说:“你等我一下,我送你下去。”
陆希心里松了口气,推辞说:“不用了,我先走了。你快点去吹头发吧,很容易感冒的。”
不等沈臻回答,陆希逃也似的转身就走。
走到三楼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转头望去,原来是沈臻朝着她快步走来。
沈臻走近,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微微气喘地叫了她的名字。
感受着她逼近的气息,陆希忽而惊觉,原来自己的名字,她念的最是好听。
就这么平常的两个字,为何此际从这个女人嘴巴里冒出来,有种割舍不断的缠绵温柔。
陆希心里有种完蛋的惊慌。
沈臻看着她呆楞的表情,一时心动如潮水。
忽然,很想对这人说,那已经由来许久的感觉,那莫名其妙的苦心靠近,那时常为她欢喜为她担忧的情绪,那此时此刻如此清晰的眷恋情愫。
如果她迈出那一步,陆希会怎样回应呢?
如果各自毕业,陆希将会回到本市,而她无论如何,是决不会选择回乡工作的,那么她们之间就会像世间很多人一样淹没在忙碌的生活中。
“如果”不付诸实践,那永远只是如果。她已经用“如果”来想象和这个人关系太久太久,她可以告知周柏初这个不相干的人,为何不愿意告知眼前这个当事人。
是因为道德感的拘束、还是担忧后续的发展?
道德无所谓、后续又怎样?某一瞬间,她肯定是这样想的,因为她难以自持地凑过去在对方唇上轻啄了一下。
这一下,她能明白了吧。这再也不是无意间的玩闹,再也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犹如蜻蜓点水的吻极快极轻,陆希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脑袋里空空一片。
片刻,才反应过来,却是紧张地抬头张望了四周,不解风情地说:“别再这里啊,万一被人看见了……”
第一次被意中人亲吻,她紧张、羞涩地几乎说不下去,她把头扭过去,不想对着沈臻的目光。
虽然楼道上光线太暗看不清,但她还是怕看出某些她难以承受的东西。
沈臻此刻为自己“放肆”感到惊诧——好歹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吻,居然忍不住发生在了黑漆漆的楼梯上,不是应该花前月下浪漫备至的么?
等等,这个时候哪有闲心关注这个?这是自己该表态的时分。
她深呼吸,看着眼前人,强自静默了须臾,平静着语气说:“别人看见又怎样,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
说着,伸手,轻轻握住了陆希的手,肌肤相触,温热的熨帖,眼前是自己放在心上多年之人,可话却仅止于此,再露骨她也说不出口了,但愿她能明白。
陆希清楚这其实是沈臻含蓄矜持的表白,但她不知如何应对,她觉得她不能作任何表态:拒绝,沈臻会难过;接受,也不对劲。
只能默默无语。
期间有人从楼上下来,沈臻便松开手,低低地说:“阿希,谢谢你的汤圆!”
“不用谢的啦……那个,沈臻,我真的走了……”
慌乱地应对,也算是扯开了话题,她看起来不必对沈臻的“表白”作出答复。
“嗯,到了给我短信。”一如往常的叮嘱。
“知道了。”
看着她极快地消失在楼道里,沈臻想起那依旧冒着热气的汤圆,心里泛出甜蜜。
这家伙好像没用预想中的那样反应激烈啊……
没有正色指责、没有奇怪眼神,就这样慌乱走了……
她是不是对自己也意呢……
落花有意,流水有情?多好啊!
算了吧,还是不要太乐观嘞。
说不定她明天就来指责自己这一行为有多过分、多逾越。
这家伙对感情的反应本就迟钝无比又固执无比。
假使她难以接受,那该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了吧。
以陆希的性格,必会慢慢地疏远自己。
分明甜蜜时分,她忽而很是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