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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85、
      自清明后,很快又过了一年。
      那年十月初,陆希终于结束国外的工作,回到了C市。
      父母得知她回来后,便叫她回家见个面。
      她说有空回来,实际上压根不想回去。她太清楚母亲的幺蛾子,母亲只在她试图自杀后的半年安静无声,后面便又开始各种劝说和安利相亲对象。
      现在知道她近在C市,估计回种种办法齐上阵,只能当自己无家可归了。
      她用曾经对付沈臻的那套冷暴力对付母亲:不接电话;不得已接了就各自敷衍。
      大概是被这种态度惹火了,在她刚回来不久,母亲便来到她住处。
      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这本该是最敬爱、现在却只想逃避的女人。
      也许注定无法逃避。
      母亲说的话无非就是那些,她能倒背如流。
      不过只能沉默静听。
      介绍完某位奔四才俊的大致情况后,母亲说:“听明白了吧,周六不要迟到。”
      “我有事,去不了。”
      “你能有什么事,这样推三阻四的到底是要做什么?你还觉得你很年轻是吗?你表妹都已经有孩子,你看看你!”
      “妈,我和您说过了,我没有结婚的打算。而且你和我爸就别劝我了吧,你们根本没给我起什么好榜样。”
      她刻薄相对,最后母亲被气走了。
      心里畅快又痛苦。
      果然这种博弈没有胜利者。
      不过她没骗母亲,她是真的有事——被陈辰邀请去她新家吃饭,既是庆祝乔迁,也算是她们自清明之后的聚餐。
      答应下来的时候已经想过估计会遇见沈臻,但她已刻意不再去纠结了,在朋友家吃饭见个面又不是什么过分之事。
      这周大概是走了霉运,先被母亲上门来念叨了一堆。隔天,停在地下车库的车被同个小区刚考出驾照的女孩子撞坏了保险杠,只能送去4S店维修。
      她便坐高铁回了本市,那熟悉的却已不想再回的家乡故地。
      拎着礼物上楼,摁了门铃,开门的是陈辰的女儿。
      往客厅望去,沈臻已经到了,坐在沙发上,和一个小女孩在说话。小女孩的旁边还坐着一位女人,后来得知是陈辰的同事,住在同个小区。
      她走过去,和沈臻打过招呼,沈臻也淡淡问候。
      真是也无风雨也无晴,淡的可以。
      如若她和沈臻没有那失败的一段过往,她们也许会在同个城市,经常这般聚餐,见证彼此生活中的悲欢喜悦。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因她来了,陈辰便从厨房出来,留下王先生做饭。
      彼此在客厅闲聊,久别之后,说起乱七八糟的杂事,倒也滔滔不绝了诸多,一聊聊到王先生来召唤她们吃饭。
      饭后,陈辰的同事带着孩子先回了家,她和沈臻继续呆着。
      中途沈臻接了个电话,一直在说嗯、好、现在有点事、晚上可以之类的,应该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没多久便见她向陈辰告别,说有急事要先回去。
      陈辰本欲挽留,听说是工作上的事情之后,就不挽留了、让沈臻赶紧走。
      她索性也告辞,陈辰嘀咕着送她们下楼。
      “你们怎么回去?陆希你开车来的嘛?”
      “坐高铁来的,你看为了蹭你这顿饭,我多努力。”
      “得了吧你,上回和你吃饭,还是清明徒步那会儿,这都多久了。”
      她无言以对,陈辰又问:“沈臻,你开车了吗?”
      “嗯。”
      “这样,那我就不送陆希了,等会儿要送女儿上钢琴课,你顺她走吧。”
      “好的。”
      被安排顺走的她,婉拒说:“不用了,这里打车去高铁站很方便。”
      沈臻问:“你现在回C市?”
      她着实觉得沈臻问了句废话,她不回C市,难道回家见父母添堵,给自己找不痛快。
      见她点头说是后,沈臻说:“我也要回C市,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对,你们俩就一块走吧,反正顺路嘛。”陈辰说,“下午有点晒,去高铁站很麻烦。”
      既然沈臻主动提的顺风车,她似乎也不应该介意什么,于是她说:“那好的,麻烦你了。”
      “哪有什么麻烦,我也要回去的。不过我先要回家拿点东西,你不赶时间吧?”
      “我不急,你慢慢来。”
      沈臻带着她来到车旁,是一辆白色的雷克萨斯CT200h,紧凑小巧,倒是挺合适的。
      她坐在了副驾驶,一时间有些感慨——她们分手那会儿,沈臻还在考驾照,这竟然是她第一次坐在她的车上。
      身边的人启动车子、开空调,和站在外面的陈辰告别,然后离去。
      她忽又有些紧张,这种密闭空间的独处,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久到她丧失了遥远记忆。
      那应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在她和沈臻在医院偶遇时,但那时车上还有位善言的同事。
      眼下,可只有她们两人。
      沈臻为什么同意和自己独处呢?又想,她们原本就可以这般,不相往来才是残酷人生吧。
      像是注意到她的局促那般,沈臻开口说道:“你有什么地方要去吗?”
      “没有。”
      “那先去我家吧,我妈让我回家拿东西。”
      “行的。”
      沈臻暂时停在小区门口,开始了摆弄手机导航。
      她忽然发现她设置的导航地址并不是她从前去过的她家。
      “怎么换了房子?”
      “之前住的地方,前几年拆迁了。”
      原来如此,“嗯,伯父伯母他们身体还好吗?”
      “都挺好的。”
      “那就好。”
      “你爸妈还好吗?”
      “也还行吧。”
      “嗯,这次回国来要呆多久。”
      “以后应该会一直在国内吧,还是比较喜欢国内的饮食,再说出去当二等公民也没什么意思。”
      “自华也说饮食不习惯,经常和我抱怨。”
      “我之前见过自华,她先生是德国人,儿子很帅气。”
      “看不出你对小正太感兴趣。”
      “颜狗嘛,好看的人物没有不喜欢。”
      断续闲聊着,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抵达目的地,沈臻熄火下车,说要上楼拿东西,让她在楼下等会儿。
      她说好的,等沈臻上楼了,便下车在周围走了走。这是本市颇中心的小区,绿化很好,设施便利,适合老人居住。
      年复一年,对方换了工作、买了房子、有了新欢,而她只是她生活中毫无关系的局外人。
      从前最绝望时分的想法又如阴影浮现。
      而此刻,那种悲哀感觉也淡了。
      没等多久,沈臻便又下楼来,拎着几个袋子。
      她帮她把东西放在后备箱。沈臻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盒牛奶递给她。
      那是学生时代她在和沈臻见面时会给她带的饮品。
      这么点细枝末节略过脑海也叫人苦涩难当。
      她努力压下心中涩意与惆怅。
      再度启程,彼此又散乱地聊了起来。
      她没话找话:“对了,听橙子说,你在江北区?”
      “嗯,房子买在了那里,工作是在江东区。”
      工作单位她了解过,又想起很久前的好奇,问:“怎么决定进入体制了?以前不是没那个想法的吗?”
      “年纪大了,就想着稳定吧,朝九晚五也没什么不好的。”
      “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先问了工作,沈臻便也问她:“你怎么从原来的单位辞职了?央企的话,工资待遇应该挺好的吧。”
      “也就这样吧,我辞职主要是不想我爸妈干涉我的工作。我妈吧,她管的有点多……”她说了和工作相关之事,提起父母对她工作的的干涉。
      沈臻说,“换个角度看,有了家里人的帮忙,更轻松一点,这也是为你考虑嘛。不过叔叔阿姨做这些事没和你商量,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这个问题你可以和他们好好沟通一下。”停顿了会儿,又说:“换成是我,我可能也会辞职。”
      “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换了工作,现在感觉挺合适的。你们单位平时忙吗?”
      “比其他系统要忙点吧,和以前在B市相比比,轻松许多,当然工资也少了。”
      “公务员嘛就是这样,伯父伯母就你一个女儿,也想你这样安安稳稳的。”
      “嗯,我爸妈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当时决定换工作的时候考虑了他们的想法。”
      ……
      没想到她们之间还能这般闲聊。
      比起音讯隔绝刻意不见,这样偶尔关切、闲话几许多好啊。
      多好。
      她悲哀地想。
      那分手后即成路人甲的不平等条约,她为何要遵守,而且老实巴交地遵守了这么些年。
      道德、理智、体面有什么用,比起身边这个人,或许都不重要。
      她觉得她需要冷静一 下,这不过是一次如同从前多次上演的平淡偶遇。
      命运不会给她任何奇迹,她亦不应恬不知耻地有任何打搅举止。
      也不知道谈及什么,忽然,沈臻问:“你这几年,没遇到合适的人吗?一直没听橙子说你结婚的事。”
      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熟悉而陌生,真切又恍惚。
      合适的人——
      为什么沈臻要这么问,她最不能问她这个问题——也许她会自作多情地告诉她,她依然在意她。
      她清楚知道不可能,但又绝望地希望沈臻回头看一看她这个被留在原地挣扎后悔的人。
      但沈臻似乎并没有回头的想法,她亦不必自取其辱。
      她说:“找个合适的人太难了,可能我太挑剔了吧。”
      这是很多长辈或是同事问起时,她敷衍的答案。如今便也这般告知此人吧。
      沈臻说:“人生大事,挑剔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嗯声,表示赞同,又觉车里突然安静,很尴尬,便问:“你呢,和向宁还好吗?”
      问完发现这话问得颇不合适。显得她很关注对方的感情生活似的——虽然她真的挺想知道的。
      她怀疑她的抖M属性肯定发作了,为何要问这种问题?万一沈臻告诉她很好,她们很恩爱,岂不是当场酸死。但顺势问一问没什么吧,是沈臻先问她感情状况的。
      “我们已经分了。”
      沈臻慢条斯理地说着,仿佛惊雷炸在她耳边,一震又一震,连着胸腔亦震。
      怎么回事?陈辰根本没有提过!?陈辰这家伙到底在干嘛,这种惊天大八卦竟然一点也不提?!!
      那两人去年清明还一起旅游,看起来颇是恩爱,怎么今年就分手了?难道是因为她?可她什么都没做啊!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她连沈臻的衣角都没碰过,她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能引人争端的暧昧举措;就算她加了沈臻的微信,她还算有点道德,根本没联系过——过年的群发微信不算。
      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偶尔的吃醋诅咒竟然成真了?
      既然沈臻说了此事,问一问是理所当然吧,装没听到太冷漠了。
      等等,问这种私事,亲近朋友可以,她这种前任——不,现在已经升级为前前任了——似乎不合适。
      又想,沈臻为何要告诉她?站在她的角度,这看起来像是一种暗示——我分手了、你是单身,咱们可以处处。
      这应该就是暗示吧,不然以沈臻这些年对她不理不睬、无情隐瞒的态度,是不会告诉她的。
      不要想太多,也许对方只是说说,你早就已经谢幕下台了,自觉点、清醒点吧。
      不算想太多吧,对她提及这种私事肯定是有“含义”的,这一定是某种暗示。
      她的脑袋开始嗡嗡嗡了,两种想法星球大战,混乱不堪。
      勉强压制住心中如原子弹爆炸般的震惊和混乱,她忍不住转头去看沈臻的神色,她目视前方,认真开车,似乎并没有因她所问而感觉冒犯与不悦。
      她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道:“是怎么回事?”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异地,各自觉得长久不了,还是分开合适。”
      原来如此。
      她假装平静,心里实际上旋转跳跃,她一点都不想安慰沈臻,这分手非常合适,简直不能太好,对她来说,简直是天赐机会。
      冷静下来又瞬间枯萎:沈臻即便失恋,身边无人,亦不愿回头看你一眼。你醒醒吧,别在那自作多情。
      “异地是挺麻烦的。”她装模作样的附和。异地谈啥恋爱,早分手、各自省心才是正确选择嘛。
      “嗯,但也没办法。同个城市,各方面又合适的人,可遇不可求,太难了。”
      “那倒也是的。不过还是同城比较好一点吧。”
      她和沈臻在同个城市!当初没回本市真是太明智了,也幸好,沈臻亦来了C市。
      这一片刻,她觉得这一切可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已经浪费太多机会了,也许再也不应该错过与此人有关的一切。
      “那当然,谁不想。”
      “我以后应该一直会在C市了,有什么事可以常联系。”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没那么雀跃。
      “好的。”沈臻答应。
      “现在找对象是有点难,或许等我们国家同性婚姻法通过了,会更好的。”她说了点积极的话。
      “立法只是一个层面,社会的包容和接受依然很难。”
      那倒也是,像她父母那样算是在同辈人中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亦如此难以接受,更别说大城市之外的传统人士。
      “伯父和伯母是什么想法?”她问。
      因为陆敏东的骚操作,沈臻的父母应该早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是何看法,不过今天沈臻还能回家拿东西,也许是和父母达成了某种和解吧——反正不像她那样。
      “他们大概清楚没办法说服我,只能随我了。”
      “挺好的,伯母伯母真的很开明。”
      “不得不开明。”沈臻笑着补充。
      “那也总比有的没的整些幺蛾子,一哭二闹,搞得彼此都不开心的的爹妈要好吧。”
      “嗯,那肯定的,我还是很幸运的。”
      你当然应该是幸运的。我曾如此真心实意地希望你得到幸福安稳。
      她想。
      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沈臻再度开启了话题,和她聊起了在国外工作的时光,比如和自华的见面。
      快到C市时,沈臻提醒她说,“快到绕城高速了,手机导航一下你家吧。”
      她装模作样地婉拒:“不用送我回去了,我们不同区,你不是赶时间嘛,找个地铁站停一下,我自己坐地铁回去。”
      实际上她巴不得沈臻送她回去,最好顺道去她家坐坐,喝个茶聊个天,再留下吃个晚饭——明显想多了。
      沈臻估计只是出于礼貌以及她一贯的“老好人”做法,送人送到家。
      “不急,没关系的。”
      既然她这般说了,那她恭敬不如从命,愉快答应。
      星期天的下午,竟然神奇地没怎么堵车,很快地就到了小区门口。
      她解下安全带,准备下车,“我到了,今天麻烦你了。”
      “没事。别这么客气。”
      “回去慢慢开,注意安全。”
      “好。”
      她想开车门下车,又莫名地转头,看着。
      那熟悉面孔,是她半生知己,唯一最爱,于茫茫人海之中失去联系是多么可怖苦涩之事。
      她已经饱尝此种苦楚,再也无法忍受,脸皮厚一点无所谓,想了想,便说:“有空的时候一起聚个餐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别这么客气,顺路的。”
      “顺路也辛苦了嘛,你看这周末可以吗?”
      “到时候再说吧。”
      “行的。那我到时候联系你。”
      “嗯。”
      这也许是句客套的敷衍,但至少是从沈臻嘴里说出来的,不是厌恶的话,不是从前的那句戏弄。
      她松了口气,终于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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