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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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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恰好因事回国。
节前陈辰联系了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徒步徽杭古道,原计划是她和先生一起出行,但她先生临时出差脱不开身,徒步人多热闹才有趣。
她恰好有空,也不想回本市,表示OK。
陈辰提示说,“我听说学姐说,沈臻和向宁也去。因为之前山西自驾是向宁安排的行程,所以这次学姐安排时也邀请了她。”
“有什么啊,她们能去,我就不能受你邀请去吗?”她这样玩笑。
陈辰笑着回答,“你去我可开心了,不然我就是孤家寡人电灯泡。”
“我干女儿呢?不带上她?”
“小孩子带去徒步不得累死,丢我妈家里了。”
聊了会,挂掉电话,安静地发呆片刻。
“听”起来沈臻和新欢彼此相爱,相伴出游,享受生活,她竟然觉出几分神仙眷侣的味道。
什么时候如此大度了?先前还相当怨念这位前任的狠心无情与戏弄说法,还巴不得这位前任早点与新欢分手。
但不假装心胸宽广难道要气死自己吗?就大度点吧,反正都分了这么多年,总不能真的为了那个人连朋友都淡了。
见到就见到吧,还能咋滴;厌恶就厌恶吧,她本就不是啥好人。
怀抱这种想法真的轻松多了,她不能再陷入无止尽的自我纠扯。
然后她又遇到了沈臻。
在一个破落的县城车站。湿气氤氲,山川青碧。
相互寒暄。
礼貌又冷静。
沈臻现在看起来还好,应该是从失去孩子的伤怀中走出来了吧。
她身边站着一位不认识的女性。比她略高一些,容貌周正,瘦瘦的,看起来很是温婉。
那应该是便是沈臻的那位传中说的对象吧。
二人并肩而立,看着居然颇是般配。
她无数次想象过,对方选择的该是如何优秀、颇有魅力的一个人,可现在亲眼见到,却是别样奇怪感受。
这一刻,她忽然想,她为何要来,亲眼见证对方的这种幸福。
是抖M吗?
或许真有些这方面的潜质。
她居然从这种和谐平静的氛围中感受到了内心的一丝丝释怀。
也不知道是深感无望之后的放弃,还是伯母要求定时聊聊的那位柳老师起到了某种微妙作用。
一行人在车站附近的面馆里吃完午饭,坐车抵达山脚。山脚有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在卖竹制拐杖,叫住了他们,问买不买。
学姐先生作为资深驴友,说徽杭古道没什么难度,不用买了。
沈臻说,我觉得我们几个不怎么参加户外运动的人,还是需要的。
边说边挑,又转头问向宁要不要,向宁说不要。
于是她买了三根竹子,递给她一根。
她接过来,看看她,说了句谢谢。
原来她是被沈臻默认的爬山菜鸡、运动废柴。
虽然这个标签不怎么好,但心里想想,居然还能升腾出一种被对方考虑照顾的莫名愉悦感。
在山脚下合影过后,一行人便开始徒步。
因是假期,人流挺多的。学姐夫妻和他们邀来的同伴,属于体力比较好的,健步在前。
沈臻和向宁走在她们前面,剩下她和陈辰,走一段歇一段,慢悠悠的。
此间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野花烂漫,徒步又耗费体力,的确适合她们这般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里呆久了的社畜。
走过了一段平路,发现沈臻站在路口,似乎在等她们。
“你们得跟上组织的节奏呀。”她调侃说。
“好久没运动了,走不快。”陈辰喘气道,“倒是你,看不出来,还能跟上他们那一群驴友的脚步。”
“我每周去两次健身房的好吗,哪像你天天在单位吃外卖写材料。”
“过分了,你这是人身攻击吧!……”
陈辰叨叨念着,沈臻转过问她,“陆希你还行吧。”
被问的一愣,连忙说,“嗯,还可以。”
她看着这个已经许久未见的人,她背着双肩包,手上拿了相机。
于是问:“你要拍照吧,我帮你拿包。”
“随便拍几张,背包不重,没关系的。”
既然对方如此说,她也只能算了。
彼此静下来,默默地走着。
沈臻偶尔拿单反拍些山水花草,兴致勃勃模样。
她不禁想起,沈臻很喜欢这种走走停停、慢慢悠悠的闲逛,读书那会儿总喜欢拖她去博物馆;也曾说到某城市走走,可是死宅本宅的她,很少应下。
好像记忆中都没什么浪漫旅游,记忆中不浪漫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早知道注定game over,为何不能把从前日子过得浪漫快乐?
再看看前方,那拨据说经常参加这种户外运动的人已经没影,沈臻的那位也是。
又想,这个人倒是心宽,如此坦然放任沈臻和自己这位前任走在后面,就不怕有点什么嘛。看来沈臻让对方很安心。的确,她是那样的女人。
沈臻为什么要坚持那种没什么意义的原则与道德?其实,偶尔出个轨、和前任春宵几度什么的,多正常,多普遍,有什么好过分指责的。
像她父母、堂兄、伯父还有认识的几位朋友,都过着婚里婚外的复杂生活,坚贞到底只是美化情爱世界里残酷真相的一种安慰而已。
但她只是想想,目前还不至于,连父母的出轨基因亦继承下来。
到了傍晚时分,到山中民宿住下。
洗澡吃完晚饭,她下楼来走走,一个人站在栏杆边,此际天色尚未暗,晚风习习,树声沙沙,景色别致。
正出神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转头,是沈臻。
把耳塞摘下来,看着她。
“看什么这么出神?”沈臻笑意微微,问她。
“没什么。”脑袋当机了几秒,反应过来,“他们呢?”
“在房间里打牌。”
“你怎么不玩?”
“学姐让我来找你,等你回去双扣呢。”
“哦。”
久违的平常对话,已经多久不曾有过了?
这一瞬那一刹那,她有天地变幻沧海桑田世事浮云之错觉。
耳边掠过风之呼呼声。
眼前人的脸那么熟悉却已不该碰触。
这分明是她爱的人。
时至今日她的面容依然能波动她心湖,她还想和她拥抱接吻肌肤相亲不分彼此。
情绪莫名涌现出来,好似有千言万语。
她感觉自己手足无措,肢体僵硬,语言功能再度退化。
最后只是说,上楼去吧。
沈臻说好,然后转身和她并肩而行。
一路沉默。
沈臻今天都没怎么和她说话,大概是不想见面的吧。也许她今后会拒绝这种有她参与的旅游局或饭局,那便真的相见无期了。
她承认,这一次是她冲动鲁莽,本不应该答应陈辰的。
似这般见面,既不合当初承诺,恐怕亦会给对方平添困扰,严格追究,依然是不合适的。
罢了,且让她这抖M享受这痛并快乐的短暂两天。
她心中沉沉叹气。
想着,走到了楼梯口,那民宿楼梯太窄,她便退了一步,等沈臻先上楼。
忽然,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还好吧?”
她闻言抬头,看着她,站在楼梯上,神色平静,似乎只是礼貌一问。
她不好。
真的。
她经年懊悔挣扎,病态的情绪失控,与父母嫌隙隔阂,有太多不足与外人道的心酸与想念。
但这种话怎能说出口叨扰此人,于是她说:“挺好的,怎么了。”
“没什么。”
沈臻回答,打算继续上楼。
“你现在还好吧?”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她失去的孩子,她想起她在某些时分的后悔。
沈臻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她。
那目光一如从前,温柔又认真。
她便说:“……孩子的事情,我……对不起。”
她本来想为自己时过境迁的问候解释一番,但话说半句,又感觉没什么好说的。
也许她不应该再度勾起她沉淀下来已经结痂的伤口。
但是……
她们本不该如此。即便做不成恋人,亦应当是可以抚慰彼此痛苦的朋友。
痛苦那么多,为何要一个人承担与挣扎?
沈臻面色沉静,说已经过去了,现在身体并无大碍。
是这样吗?
如此便好。愿你平安喜乐。
她想。
然后看着她上楼走回房间,那里有另一个人在等她。
她在楼道上站了须臾。
那短暂时间里,思绪纷乱又复杂。
有个念头从一堆乱绪中抽丝剥茧而出、逐渐清晰——事已至此,或许你应该认了这结局。真的接受吧。
学会祝福、释怀、成全,也学着放过自己。
这算是放下了吗?
她不知道。
隔天继续翻山越岭,这一早,沈臻跟上了前面那波人的步骤,只剩下她和陈辰两个人在后面气踹嘘嘘、艰难步行。
她们几乎没说上话。
等结束各自算旅行费用时,作为组织者的学姐说,途中有车费和餐费是沈臻支付的,大家给她发红包。
她看着陈辰和学姐的先生拿着手机很快地发了红包。
默然反应过来,她们俩连微信都不曾加过。
连学姐老公、和另外一位不知名的徒步伙伴都和沈臻在同一个吃喝玩乐群里。
她这前任(实际上已经是前前任)却连她微信都不知道。
这可真是……
想了想,她说:“加个微信吧,我给你发红包”
“不用了,没多少钱。”沈臻拒绝,“没关系的。”
她还是觉得不妥,翻出来二维码。
学姐凑过来一句,“什么情况?你怎么会没有沈臻的微信?”
“……”无言以对。
沈臻大概也觉出不妥,默默扫了她的二维码,加了微信。
她发了红包。
等到各自散去,在动车上,她收到了沈臻的一笔转账。
跟着一条讯息:谢谢你上次的东西。
应该是指她让陈辰买的东西吧。
她看着这些文字想,又忽然意识到——她们之间,居然分的如此清楚。
不对,是沈臻,非要和她毫无瓜葛、界限分明。
这真是一个温柔又狠心的女人。
眼下,那个叫向宁的得到了她的温柔,而她饱尝她的狠心。
暗自心塞却又无可奈何。
回复了不用谢以后,一直没用微信联系过,只是默默看看她的朋友圈。
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大多是时政新闻以及工作相关的,涉及私生活的很少。
唯一大概值得庆幸的是,沈臻竟然没有屏蔽她,可能是忘记了。
到五月的某天,沈臻在朋友圈分享一首歌的链接。
那是谢安琪的《年度之歌》。
不知道沈臻是单纯想分享一下,还是借着这首歌隐晦地表示,她这本该鞠躬退位下台的前任又不守承诺和她再见了?毕竟清明徒步没过多久。
她希望是自己惯性地想多,沈臻现在正幸福着,根本没有闲心这样揶揄她,但又忍不住浮想连篇。
真的是浮想连篇。
她听了这首歌很多遍,听一句代入一句。
曾经拥抱的身体——那也许是在指她。
良辰美景没原因出了轨——她没出轨,只是当时没勇气出柜。
我看着你离座,真高兴给你爱护过,根本你不欠我什么——那是也许是她应该和沈臻说的。
还愿我懂下台的美丽,鞠躬了就退位,起码得到敬礼——对方分享这首歌,也许想表达这意思吧。
没想到此刻依然还会有这般神经质的纠结。
果然每次见面便心生涟漪。
但她还是想和她见面,哪怕是这种方式——这种远隔天涯,但又间或问候的理智距离,未尝不失为一种长久之道。
她很想让自己消停了下来。
而后有个晚上回到住处,习惯性地坐在车里出神一会儿。
年少往事,如烟而至,涌现脑海。
忽觉悲从中来。
自卑又自恋到一直不觉得失恋、依然有所期待之人,在这莫名一晚,终于彻底地失恋了。
很彻底很彻底。
分开已七年,她从来没有如此清醒,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明白,她和沈臻已经没戏了。
此生长在别离中。一笑亦难逢。
也许不想不提才不会失落难受、犹如跗骨。
最动人时光,未必地老天荒。
房间床头柜上那张泛黄旧照,曾随她从北到南,又远渡重洋,放于此处。
这一晚,终于被写上了日期,塞进了尘封的收纳箱。
渺渺人世,最不乏有缘无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