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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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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陆希一直听着陈辰说。
说她在沈臻结婚(形婚)的前几天得知她们之间的关系。
说沈臻和林颂是形式上的婚姻。彼此异地,南北分明,各不相干。后来结束了这桩骗局。
——原来她脑海里想过很多次的沈臻和某男的幸福是假的,只是障眼法,只是骗人手段。而她亦是被骗对象之一。
说沈臻认识了一个叫向宁的女人,彼此觉得各方面都挺合适的,就在一起了。之前有次在她家中见过。
——不知道陈辰是不是刻意用这种委婉用词,以免刺激她这可怜可笑的前任。
说沈臻现在怀孕了,是试管得来的孩子。
——这般人生新阶段,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从听人转述。
很多很多。
陈辰大概把她知道的都告诉她了。
一直沉默听着,把桌上的咖啡喝掉,甜品店的咖啡果然劣质,味道很怪,满口苦味,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能近来颇受父母之事的打击,习惯成自然,久病已不痛。
此刻她显得颇是冷静,好像在听与己无关的某些事情,好像她已经真切地把这位前任忘怀。
实际上不冷静又能怎样呢?她有什么可以说的?
因被欺骗而怨怼?自恋还有几许修养,这事她做不出来。而且难堪地指责这位前任,无疑反证自己眼光太差。
对了,她有什么资格责怪沈臻,这不相往来的结局明明她一手造就的。如果她们不曾分开,怎会到今天这一地步。
理解接受?凭什么?
如今这复杂局面虽然不能归咎于沈臻,但至少和她有一点点的关系,这个女人难道不应该为这“一点点”——哪怕是1%承担些许责任?
凭什么她爱不上别人结不了婚家不成家还要理解祝福她和别人的幸福。
没这种道理。
是个人应该都不会那么大度。
她逼着活了这么多年唯一喜欢上的人离开自己,可不是为了让她彻底看透她的软弱无能,和另外一个女人幸福圆满。
她提分手时所有的狠心无情、这些年的刻意不见、自以为是的不打扰、尊重对方的选择,却只成全了另外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也许比她还不如的女人,她绝不甘心,绝不承认。
怎能甘心呵?只怕是此生意难平。
怎会有这样的事情?怎可以再一次接受这般挫败——在无奈接受了林颂作为对方的伴侣之后又得知了另外一个人。
是不是,现在谁都有机会、有可能被选择成为沈臻的恋爱对象,只她这曾甩了她的前任不行。
因为她不行,所以被彻底拒绝、刻意隐瞒。
应该是的吧。
某一瞬间,她心中无比怨念,原来沈臻有意无意间带给她的伤心难过并不比父母少。
她已经为此人暗自纠结伤心悲哀许久许久。
久到她忽然回想起那个寒冷的傍晚,她在她宿舍楼下大厅坐着,回想往事,惊觉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这位朋友。
至今已有十年。
青春岁月辗转而过,她痛苦挣扎依然,她们却形同陌路。
无数个为什么从她脑袋里冒出,她甚至想当着沈臻的面,刻薄地追问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如此。
这也仅是不甘心的臆想,她没勇气当面问这种话。
来自旁人的否定或许可以接受,但来自沈臻的便不行。
她再也不想接受。
陈辰当然也没法给出任何她想要的答案。
很快地,她们各自告别。
陈辰确认着,调侃着问了一句:“你真没事吧,有什么一定和我聊哦。”
摇头,勉力笑着,她想她没事。
也一定会没事。
在陈辰面前,她务必要表现地若无其事,毫不介怀,风轻云淡,应该漂漂亮亮地让沈臻知道她没事。
她早已麻木不痛。
被这个女人这样蒙在鼓里又怎样?
谁让她那么在意她,谁让她也许至今还爱她?
那点微薄的零星的说起来有些可笑的爱意足以淡化这刻意“欺骗隐瞒”所带来的短暂愤怒。
而且她似乎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分开时说好的不再联系,如今只是在落实而已。
凡事自有因果。
其实她没道理、更不应该怪沈臻。
在一起的时候,沈臻付出地比她多,多很多。她记不清种种细节了,还是能得出这结论。
分手是她主动提的。沈臻是倒霉悲催的受害者、她那堆人生大道理的被迫接受者。
分了后悔却只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愿将心事诚实告之的蠢货也是她。
被沈臻指责“戏弄”便再无信心和勇气与她再见表露心迹,只会一个劲不甘心地瞎想的人也是她。
她一定是做错了什么,错得很严重很离谱,所以沈臻才会如此坚决地再也不愿意见她,连这些讯息都不愿意叫她知道。
这做法如此决绝,她告诉陈辰,可能同样地告诉了很多人她的真实近况,却不对她透露一字。
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人。
无名无姓的局外人。陌生的某某。
在这一刻她才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清醒又尖锐的震动和痛苦——至亲和至爱竟然不约而同地做了类似的隐瞒之事。
她到底糟糕到了何种地步,他们要对她隐瞒至此?
真没必要啊。
她可以努力成为体贴理解的女儿,可以是安守朋友之位的前任。
为什么连机会都不给她?抹杀一切可能。
按照这逻辑继续想下去,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沈臻明显厌恶她。
为什么这样对她?她无心伤害,她是真的害怕,害怕失去,害怕抵抗不过那些流言蜚语,害怕来自家人的责怪质问失望,害怕付出努力投入感情依然失败。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人生本来就没什么东西能牢牢抓在手里的。
指望某个血缘以外之人的一生陪伴,是极不靠谱的。
纵然有这奇迹,她肯定不是那受神迹眷顾的幸运之人。
自从知道沈臻的婚讯以来,她一直慰藉般、催眠似地告诉自己,沈臻走向婚姻,是因为世俗原因,而非其他;沈臻心里最爱的,肯定不是林颂而是她——不知哪来的莫名奇怪的自恋。
而今陈辰这一番好意让她大梦初醒。
再清楚不过。
沈臻是真的一点一滴、一丝一毫都不在意她了。
她的“戏弄”说法看来并不是分手情侣之间的某种带些哀怨意味的指责,而是真切厌恶,反感她那时令人困扰的行为;她的拒绝是真实的“再也不爱、你别烦我”的残酷真相,而不是她想象中的出于坚持道德底线和原则。
这个女人,爱的时候那么真诚,恨的时候如此决绝。
为什么?
她心里有N的N次方个为什么。
越想越懊恼。
她觉得她活的像天字第一号绝无仅有的大傻瓜。
对方早已忘怀,早已不愿见她,已另有新欢,可是她心里依然莫名其妙地觉得终有一日能与沈臻重新恢复到某种朋友关系。
所以才会有这些年的暗自纠结,暗自怀念。
如果可以克制的话,她着实一点都不想做这蠢事。
愚蠢之极。
这简直可以成为沈臻和那叫向宁的女人在夜半欢愉后拿来作为无聊谈资的可笑举措。
多像个可笑的傻瓜?世上真有这种蠢货?哎哟,稀有物种。SB。
这一幕生动鲜活,她心中有道声音在愤怒反驳:干嘛这样笑话她?她并不想这样,她亦苦痛挣扎。
不承认又能怎样,陆希啊,你这蠢货,沈臻早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开心愉快地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了。你不是唯一,不是特殊,不是爱的人,亦不再是仅有的那个“到过她心里的人”。你被所有人不喜欢。
是幻觉还是真的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她分不清。
怎能如此?她还爱她啊。
那应该是爱吧。
她自认为是。
也许有不甘心的成分,也许受从前习惯、依赖的影响。
但那又怎样,她始终真心实意。
除了分手,除了骚扰过几次,她应该没做什么过分错事吧——她那时没有意识到失望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就比如她对父母的反抗,亦经年累月。
她承认她的骚扰行为,那算起来只有三次而已,她再也没做过、也不会再做这种事。
怎么就活该被隐瞒到这种程度?
不应该,也没必要啊……
脑子里盘旋着这个念头。
心中的委屈一阵又一阵,无法控制,她大概是被气哭的。
真的气。
眼泪无法控制、拼命地落下来。
没想到现在还会为这个初恋难过,也许时间也治不好她这种怪毛病。
她把车停留在了路边,然后坐着。
要等冷静了才能开车回家。
陈辰亦是残忍。
为何要将这实况告之?
这所谓真相于她而言,知道也无用,只是更苦痛。
这一下,她连最擅长的自我欺骗都无法进行继续下去,只能接受伤心残酷现实。
真的,她已经不奢求沈臻的体贴关怀,只是,她非要这样厌恶自己吗?
她觉得她并不算是太渣太坏。就是冷血无情了一些,在分手之际过于刻薄,老老实实地对沈臻说出了她的心迹,她没勇气没胆子和她这个同性在一起。
太软弱自私最爱自己。
都是人性固有的弱点。她亦无力摆脱,沈臻怎样这样怪她、厌恶她,她怎能心安理得地隐瞒着自己?
如果不是陈辰“良心发现”对她坦白,她大概就要被隐瞒一辈子了吧。
一辈子。如斯漫长的时间。
她为这个想法悚然心惊,浑然无力。
也许她真的做错了,太差劲了。
似乎只能是这样。
她从来都不是父母的骄傲,怎么努力都不是;也不是沈臻希望的伴侣,怎么真诚都不算。
人生的成长过程当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从哪一步开始走到了今天这般大错特错的局面。为何会变成这样?
没人告诉她答案,她亦并无勇气向父母和沈臻问询求证,只是习惯性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维困境。
逐年累月的自我否定终于在这一天彻底摧毁了根基不深的自信大厦,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泥淖。
想到近来的种种心里漫天绝望呼啸而来。
人这一生,活来有何意义?苦悲无奈远多于欢乐,毫无意义又如此疲累。
城市灯火亮起,她终于冷静下来开车回了家。
或许那已经是不是家。
她没有家。
以后应该亦不会有。
没想到只是回一趟本市,只是见了父亲和陈辰,便已天塌地陷。
穿过茫茫夜色,走进门,院子里叫不出名字的花开得正好,闻着有缕缕香气。
停下脚步,四顾无人。
心里浮现一个无比清晰又深刻的想法。
她是一个彻底的局外人。
于父母是,于沈臻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