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7、
不长也不短却令人思念疯长的一年终于过去。
陆希终于从国外回来了。那天她忽然打电话给她,说已回国,给她带了礼物,何时方便见面。
听她这么说,沈臻早把这一年里想过很多次的,以后要和这家伙断绝往来的想法抛诸脑后。
她连忙说都有空,约定了时间地方。
是在以前经常聚餐的地方,陆希递给她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她接过,笑笑说,可别是太贵重的礼物哦。
心头却想,这好像是陆希头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送她礼物,到底是什么呢?心中好奇。
陆希解释,“就是个骨瓷咖啡杯啦,你不是爱喝咖啡嘛,刚好拿来用,不是什么好礼物,我不太会挑礼物……”
“很好啊,我刚缺一个咖啡杯!谢谢你。”杯子,一辈子,何其浪漫的寓意,而且她记住了自己的爱好……沈臻心里冒出异样的甜蜜。
虽然她很清楚,眼前人送这份礼物的根本不具备任何友谊之外的深意,可是她还是禁不住地多想,一般只有比较亲密的人才会送杯子这类物品吧!
她已经自觉主动地将这份意外礼物归为“原来我在陆希心里还是蛮特殊”的证据。
于蛛丝马迹之中,寻找点点滴滴细枝末节,证明这不是一场毫无意义、暗无天日的卑微暗恋,是她日渐学会的本事。
过了不久,她接到陆希的电话,听她提议说可以一起住时,她握着电话几乎惊呆。
楞了须臾才支吾着说要和爸妈商议,其实心中早已开心到爆炸,恨不得原地跳跃,来个托马斯回旋。
最后当然是看似淡定、实则迫不及待地答应。
她觉得不能错过这种大好地能更进一步“了解”陆希的机会,当然也许她会发现她的很多缺点,然后就不再那么钟意她了!或许是另类的好结果。
而且就是一起住而已,会有什么大不了。再说这事是陆希主动提出来的,太难得,她怎么会拒绝。
自我安慰着,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去做这件后来看起来是“飞蛾扑火”的事情。
入住第几天的某清晨,沈臻早起,坐在窗边背单词,突然听到招呼声。
声音飘入耳中,她心里却生出不真切的感觉:这是真的假的?这个她默默中意着的人真的站在她身边对她说话?她们真的在同一屋檐下如此亲近?
难以置信,恍惚转头,看到陆希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睡眼惺忪地走往浴室。
是真的。
看着她洗漱、吃饭、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和她聊着学习、生活上的琐碎,明明无聊无趣、她却觉得很开心。
还是有意外打断了这份开心。
那个惯性运动的周六,看到陆希脸色发白、停下来坐在旁边的时候,沈臻心里已有不好的感觉。果然这家伙语气不稳地对她说,她胸口很闷,呼吸不畅,要快点去医院看一下。
她立刻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医院。
听到老医生嘴巴里说出“住院、手术”之类的话,她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在一般的理解里,住院手术的都是严重的大毛病,她知道这家伙经常发烧感冒身体不好,可是怎么会这样?
心里浮现莫名的恐惧感,她感到眼眶都快湿了,但还记得要在人前矜持一些,勉力忍着情绪。
在等她堂兄来接她到其他医院的时候,她听陆希断断续续说了些大概:之前就有原发性气胸,高中有一次发病很严重到了不得不做手术的地步。这个病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就是不能经常剧烈运动,很容易累,不太容易长胖。原来想去高中那会儿就想去国外念书的,但是因为这个病,爷爷奶奶还有她爸希望她留在身边。
她语气轻轻,说起来很是平静。
可沈臻却觉得很难过,为什么自己没能早些知道?没能好好照顾她,让她受这种苦楚?
她很想抱抱这个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的女孩。
有那么个瞬间,她很想告诉她,在以后的岁月,她愿意照顾她、陪伴她。
仔细一思索还是忍住了,免得吓到病中的她。
她静默地陪着她,等到了她堂兄的到来,陆希让她回去休息。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摇摇头说留下陪她,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第二天下午,陆希说她父母来看她。认识这么久,她还没见过陆希的爸妈,陆希也不怎提及家中情况,那位堂兄是她提及最多的,且语气亲昵,看来两人感情真的很好。
她虽不曾多说,沈臻还是知道些许她父母情况的。想到那应该饶有威严的曾出现在报纸上的男人,沈臻心中惴惴,还是决定跟陆希说,既然她爸妈来了,那她先回去,有事给她打电话。
陆希说好,又招呼她堂兄把她送回去,说反正她哥要去接她爸妈,就顺道一下好了。——她一直是个细致的人,生怕别人觉得不妥。
沈臻婉拒不过,只能依言。那位堂兄风趣健谈,一路上和她说了很多陆希的事情。说她父母忙工作,把才萝卜头大的陆希放在他家,一直是奶奶和他妈妈照顾陆希;从小就不爱说话,刚开口叫伯母的时候,他妈开心的就跟亲生女儿叫妈似的;自从这妹妹到他家以后,他的家庭地位直线下降沦为底层,云云。
沈臻莞尔而笑,又叹息,她也曾有兄长,只可惜……
隔天陆希给她发了短信说目前情况挺好的,让她不要担心。
她放下心来。
就算不能把心意告知,她以后也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的身体。
沈臻想。
而后想到的是她们还有一年就要结束本科岁月,以后是怎样呢?她有留学英国的打算(父母也很希望),陆希呢,她没在她面前提及过这方面的计划。
那之后的有一天,她问陆希,你还没开始准备语言考试,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出国念书了?
她说是的,目前的计划是留校读研。
没有多说理由。
她也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很试探性地问了问:“陆希,你觉得我是留在国内读研好呢,还是去英国好呢?”
她略微惊讶地说:“这要看你自己怎样选吧!最好和父母商量一下。总体上,我觉得,以你的专业,如果能申请到……”她说了几所学校,是她那个专业排名很靠前的院校,“那肯定是去英国更好……”
她看着她的神情,听着有理有据的分析,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人似乎从来没想过以后的岁月也“非要”和自己在一起。哪怕仅是朋友的名义。
说不出的瞬间心灰。
她再也问不出“要是我留下来,就能继续和你在同个城市,那不是很好嘛”这种话。
万一陆希对她说,啊?就为这个,放弃更好的学校不合适吧——她相信她能冷静又理性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概率很大。
没有再和陆希较为郑重地讨论过去出不出国念书的事情。
大概在陆希的观念里,不管做任何决定,都应该是她自己的事情,与她无关。
的确与陆希无关,这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甚至是自作多情。
后来思来想去,沈臻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了下来。
留在这个城市,留在这个人身边。
她告诉自己,再给自己三年时间吧。
如果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那就算了。也许她并没那么喜欢她、中意她,不过是喜欢这种痴迷眷恋他人的感觉而已。
如果有勇气表白,她拒不接受,那也算了。
人之一生那么漫长,怎么可能只中意一人?
终究,和她无缘的话,她还会爱上别人。
8、
虽然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偶尔,沈臻还是会吐槽自己已经“无可救药”,而且,也不想认真地把自己从这场看起来注定要无疾而终的暗恋中“拯救”出来。
哪怕屡次遭受打击也不想。
她想起就在同住后不久发生的“戴眼镜怎样接吻”事件。
那是有天傍晚一道散步,陆希突然好奇地问戴着眼镜怎么和别人接吻。
“你怎么好奇这个?”沈臻随后问,这人不是没恋爱嘛!怎么会想到接吻?心中警铃大振。
“那个,我们宿舍老大不是恋爱了嘛……上回我看到她男朋友也是戴眼镜的,忽然想到。”
原来是这样。沈臻舒了口气,这个好奇心也太奇怪了吧?
夏天的校园风景别致,道路两旁树木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这家伙皱眉想着。
她心中一动,戏弄她的心思格外强烈,便说,“戴着眼镜可以接吻啊,不会不方便,不信我可以示范一下。”
陆希侧头表示很感兴趣。
她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装模作样地调整好姿势,极快地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当作示范。
明明最初是玩笑,不过碰上她软软唇瓣的瞬间,心口还是忽然砰砰乱跳,紧张不已,强自按捺、佯装淡定说,“这样不就可以了!”
陆希似乎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劲,恍然大悟状,“好像真的可以。”
“欸,不对啊,沈臻,你没戴眼镜!我说的前提是两个近视眼戴眼镜的人……”这家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嘟嚷着说,“两个人都带眼镜的话,很可能会碰上的。”
“那下次我带眼镜再试一下好了。”怎么这么蠢笨!她难道一点都没注意到她吻了她吗?那好歹是自己的初吻啊。她怎样这么呆!还好是女孩子,要是男生,岂不是注孤生?
“那算了。还好刚才没人,不然看到我们两个这样,肯定以为我们是同性恋、要被吓死了。”
听起来相当认真的声音响起,熄灭了她心里浮起的所有浪漫幻想。
算了算了。欲把相思说与谁,浅情人不知。
是不是有些可怜,只能以这种意外玩笑的方式奉上自己的初吻?展露内心无法克制的爱恋?
也许只能怪她自己,她没有勇气告诉她这一吻在某种程度上蕴含的真意。
以她对这个人的了解,“安安分分”地做朋友才是长久之道。
朋友就朋友吧,总比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好上千倍万倍。
她在心里伤感地叹息,又很快地安抚了自己。
可即便心里很清楚此生不太可能,还是有很多不死心、不甘心想要试探的时分。比如后来的某次旅游途中。
那已是快毕业时分。想到毕业以后各自奔前程,有人提议平时相熟几人一起去旅游放松一下,她正有此意,便欣然同意。
很快地安排了行程,去的是某个风光秀丽的海滨城市。
车上,陈辰和男友坐在后面,她和陆希坐在一起,斜对面是一对差不多年纪、看起来像是帅哥美女的情侣搭配。
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个看起来像是男生的人是个衣着外貌均过于中性的女生。
上车初见那两人情状亲昵,她心里登时便有异样感受:那两人大概是一对吧。人前如此,也真是有勇气呢。
感慨之余,她还有些好奇,因为虽然明白自己的性取向,但是好似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遇见过同道中人。那时包容度不似现在,身边几乎没有同类。几次想网上结识,最终还是作罢。
思绪有点飘远,陆希在她耳边难得的八卦,“欸,沈臻,你往那边看一下,那男的长得真不错,皮肤好白,有点嘛帅。”
沈臻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人戴着同一副耳机头靠在一起似乎在听歌,说:“人家明明是女生,你最近想男生想得太多了吧?”
余光里瞧见陆希的表情相当丰富。
“你看错了吧?”陆希惊讶地、放低了声音对她说,“刚才我还看到她们kiss了!”
沈臻揶揄道:“是真的,眼镜戴着还分不出男女,我看你又该去换眼镜了。”
陆希急道:“赌不赌?我赌他是男的!他都跟身边那女的亲了。”顿了顿,“赌一顿牛排和十次随叫随到。”
“赌。你记得输了别耍赖。”知道陆希这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有时撞死在南墙也不肯回头,沈臻好笑又无奈地答应,再说她也想看看她的反应。又想,那次她也亲过陆希,陆希居然毫无感觉,看来真的只是当成不经意间玩闹。
中途停下休息,隔壁那两人一道下车。她和陆希也下车透风,陆希颇是无聊地尾随,回来后向她认栽,说,见到那清秀“帅哥”进入女厕所,而且之前她没看仔细,那个人虽然短头发,但是还是有胸的,明显是女生。
看着她郁闷的神色,沈臻试探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世界上有一类人,数目还挺多的,是喜好同性的,嗯,就是大家说的同性恋。”看过些关于心理学方面的书,她便解释了起来。
陆希一时沉默。
“怎么了?”沈臻问。
“感觉很奇怪,算了,沈臻,没事别谈那些乱七八糟的。反正我们都不是喜欢女的的人。”
陆希皱眉。
那表情深深的落入沈臻眼中。
“谁说不可能的?”沈臻倏然很是心凉,出口的话便也不曾多想。
陆希看起来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反驳说:“我觉得我不可能和一个女的在一起,说出去太可笑了。再说,我要和女的一起,我爸妈估计得打死我。至于别人,虽然不赞成她的选择,但是我尊重她做出这种选择的权利。”
说出去太可笑了——
沈臻忽然哑口无言。
是啊。自己这一怀情愫,说出口真是太可笑了。何必说出口?
她心中一酸。估计连神色都不好了。
因为陆希问她:“你怎么了?不会也晕车了吧?要不回车上坐吧,车上有话梅之类的。”语气关切。
但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真正想要的,身边这个人怕是不会给。
“没事,再吹会儿风吧。”沈臻稳住心神说。
是应该吹吹自己这不清醒的脑袋。这种试探根本没有必要!烦人、伤己,自取其辱。
沈臻心里泛起苦涩,她庆幸目前的克制是对的,安安分分地做朋友最为“安全”。不然还能怎样呢?
女孩迟钝的感情神经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对她并不纯粹的关切,她根本就不能怎样。
陆希这棵直得不能再直的小竹竿,对她表露心声,大概也就是徒增彼此之间的尴尬而已吧。
她已经想清楚自己的情况了。大概从生理日渐发育成熟的高中时期开始,她就将自己的交友范围大体上局限在同性群体中,比起那些平时总是打闹嚷嚷的男生,她更喜欢和安静的女生相处。
寝室夜谈,那些女生比较热衷的男女恋爱话题她丝毫不感冒;室友八卦她怎么不接受那谁谁谁的追求,她想到的是,要和那谁共度此生,还不如一个人凑合。
其实从高中到大学至今,对她表露意思的男生也有几许,可都被她一一拒绝,美其名曰此时是潜心学习的阶段,真正的原因,或许正是她潜意识里就不太想和男生恋爱、她喜欢温柔干净的女生吧。
可是陆希呢?这个女孩也许只不过是人生路上一盏特殊的“方向灯”,引出了她一生所走之路。
她是否该更加理智自持些?切莫误人。从目前种种来看,陆希并不是弯的,她没有权利去影响她。这是不道德的。
她百般地告诉自己,对这个人,也许仅是颇为浓烈的中意而已,何必夸大成非她不可的爱意?年少相思,未必有果,何况是这种剑走偏锋的感情。
虽然心中勉强认可了自己的性取向,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可以炫耀于人前的事情,还是得慎之又慎。
更何况,即便能暂时在一起,如果深思将来,她们两个都年少,且前途未卜,能为这种感情承担什么。
或许什么都不能。与其塞上牛羊空相许,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这种思想斗争,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其结果总是无所作为。
她已相当善于自我调节和疗伤。如果那算是伤的话。
亦十分清醒地看着自己心甘情愿地步步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