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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56、
      法定假期,陆希照例回到了A市。
      隔天她接到了陈辰的电话,陈辰在电话里兴冲冲地约她一起买买买参加沈臻的婚礼。
      ——陈辰压根儿不知道她没有收到沈臻的请帖。
      那头传来的声音充满愉悦,她却恍恍惚惚的,结婚?
      沈臻要结婚了……
      分手才三年多,她竟然就要结婚了……
      为什么沈臻要结婚……
      又想,人到了年纪是该结婚呀,从前分手那时,她不就是“真心诚意”地希望她结婚生子?
      默默地挂断,把手机关机丢在沙发上。
      她不想知道这个“噩耗”。
      没错,这对她来说是个惊天噩耗、晴天霹雳。
      什么分手后会祝福前任的话都是鬼扯的!她此刻,半点祝福的心思都没用,做不到那么大方。
      家中座机响起。
      还是陈辰打来的,问她怎么了,是否手机没电?
      她说自己这两天都有事,很抱歉没空,然后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不想听陈辰有的没的说任何关于沈臻的事情,于是楼上楼下走了一圈,把电话线全部拔了。
      然后看起来淡定地去三楼书房坐了大半天。
      她听到了什么消息……
      她什么都不想听到,关于沈臻的……
      欺骗自我能减轻苦痛。
      为何陈辰要告诉她这消息?
      她宁可这一辈子都不知道任何沈臻和别人在一起了的消息,让她做缩头乌龟一辈子。
      就在得知婚讯的这天晚上,她做了一场很奇怪的梦。
      确切地说,那是一场清晰地如同真实发生的“表白梦”。
      梦中的情境是在山上的寺庙里,古树参天,绿荫砸地。
      清水潭旁边的亭子里,她和沈臻一起面对面安静地坐着,融洽相谈。
      在梦里,沈臻穿着白裙,黑发沿肩披下随风微漾,眼角眉心浮着温柔的笑意,模样清妩。
      她坐在沈臻对面,看着她温柔的笑。
      真是温柔可人啊……
      像是被她的笑意激励似的,她忽然一把抓过沈臻的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良久,目光凝在她脸上,沈臻眉目缱绻,温柔地叫了她名字。
      就在那瞬间,她凝望着她,忽然张口就说:“我爱你。”
      那告白画面太真切,从梦中莫名惊醒过来,她都觉得自己是被这句突兀的表达吓醒的。
      在现实中,哪怕再亲密,她也不曾开口对沈臻说过爱她。
      说什么爱,再爱也不可能在长久一起的。
      这个沉重的字眼不是红口白牙说说即可,不是随便的甜蜜情话,说了就意味这承诺,她要对沈臻负责,那沉重的责任她无法负担。
      所以她从来没说过。
      沈臻也真惨……
      为何会喜欢上自己……
      为何她们要这般分开……
      她神思恍惚,再难入眠。
      过往岁月浮现脑海。
      一年又一年。
      人为何要长大?
      为何要和另外的生命个体产生这般难舍的牵连?
      天已微微亮,她不想再躺尸床上,开车出门到那家父母极喜欢的茶餐厅买了早点,然后空落落地坐在沙发上。
      她看到了正对面的墙壁。那里布置着一个大的相框,贴的是她从小到大和父母家人在重要时刻的合影。从幼儿园到大学。
      仿佛受了刺激似的,她翻箱倒柜地把她们在她大学校门口留念的照片找出来,也贴在了那个相框之中。
      那一张罕见的合影是在她大学校门拍的,二人站立之处,是学生时代她等沈臻的固定据点。
      她晨昏等过。
      那张有点旧有点泛黄的照片上,沈臻穿着学士服,清瘦飘逸,唇角微微扬,和她并肩而立。
      她恍惚中觉得,她再也不可能遇见一个比沈臻更好、比沈臻更合适自己的人,再也不可能遇见一个无论男女的人,让她那么羞怯、挣扎、苦痛、绝望地爱着她。
      在这个时刻,她清楚她真是爱着这个人,比想象中要深爱地多。
      她完全无法控制这一时分悲伤。
      靠在墙边开始大哭。
      嚎啕大哭。像小孩子得不到喜爱的玩具那样的哭法。痛哭流涕,毫无仪态。
      在家的父亲闻声下楼询问。
      她不想作答。怎么答?你唯一的女儿可能是同性恋,现在她喜欢的人要结婚,所以伤心地哭了?这种话根本无法出口。
      父亲出言安慰。
      她无法顾及,哭了许久,又见父亲神情担忧,觉得自己着实不孝,心中更加苦痛,更是眼泪难止。
      如此恶性循环。
      一直压在身上的深切悲哀,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浓重,终于在这临界点倾盆而出。
      在那天近似神经病的嚎啕大哭以后,她终于决意违背当初的约定去找沈臻。
      先打了个电话去找她。
      开始一片沉默。
      “……是我……”
      “有事?”沈臻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不知秒数的沉默,然后她说:“哦没什么事,我打错了……”
      说完后,她懊丧不已,沈臻又不笨,她怎么撒这种谎?蠢钝如猪啊!算了,不该污蔑猪,猪比她聪明多了。
      沈臻后来说了什么、电话什么时候挂断,她都记不清了,陷入了自责中。
      然后她发短信向沈臻提出何时有空见上一面的要求。
      她原以为可能会要求好久,甚至会被拒绝,但沈臻意外地同意了她的要求。
      又要再见她了……
      她都快忘了有多久没见她了……
      仔细想来还真的挺令人伤心的,分开三年多,她们除了那一次医院偶遇、她偷摸尾随、那因为戒指的见面,再也没有见过。
      这“分开即成路人甲”的约定当真是她人生中最后悔的不平等条约。
      当初不觉,现在随着时间流逝,她真觉得沈臻这提议对她特别不公。
      这次沈臻答应见她,是不是也觉得当初这般决定是不合适的?
      怀着复杂想法,终于等到了那个人。
      礼貌问候过,她便向她求证婚讯。
      沈臻说了结婚的日子。
      她表示要好好谈一谈,沈臻说好。
      很安静地,她开始阐述自己三年前决意和她分手的原因:当初对于自己同性恋身份的疑惑难解;堂兄的告诫;想到一贯疼爱她的父亲和要求严格的母亲,她无能力继续。
      她没有提及和沈臻母亲的那场见面。把理由归到对方母亲身上并不太合适,这挑拨做法亦不厚道。
      她试图向沈臻说明,如今的她,其实比以前更加可靠,是值得依赖和信任之人,可否再考虑一下,真的,她觉得,她们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在一起的。
      话不能说太死,理工科思维让她用了“很大的可能性”之类的表述。
      本来就应该这样吧,信誓旦旦许诺一生一世,才是虚伪可笑的。
      沈臻认真地听着,没有明确地认同,却也没有说反对之词。
      这让她有了信心继续说了下去,提出了多种关乎未来的计划。
      以前沈臻总追问她将来,这一天,她终于可以对她说出口。
      她表态说:“我仔细思考过了,以我们两个的情况,出国生活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喜欢欧洲国家,我们可以去德国、荷兰、比利时、英国,只要你喜欢,哪里都可以。”
      是。
      这个时候她那么清楚,如果能和这个人在一起,岁月煎熬,飘零他国,她亦愿意。
      她甚至有些自以为是地提出,怎样取消既定的婚事,怎样以委婉的方式说服彼此的父母,如何安排今后的工作和生活,她们留在哪个城市都可以,B市C城都可以,反正有房子。
      说了很多很多。
      她觉得她态度认真,虽然没说过多的情情爱爱的话。
      那些骗骗十七八岁小姑娘的甜言蜜语,对沈臻这类理性女子来说,并无意义。
      那些话在真实生活面前也没有任何意义,还是该让沈臻看到她从前没有过的勇气和决心。
      这是她的想法。
      但在她条分缕析了种种可能性后,沈臻平淡对她说:“柏初和林颂是男人,你是女人……”
      说着,她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小心翼翼的,也许带着些许同情意味,似乎在尽可能顾虑她的情绪:“你们没有什么好比较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哪里在比较?
      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立刻解释:“……我没那个意思,真的,真没有任何贬低你未婚夫的意思……我就是……”
      她紧张地说不下去,断断续续地解释自己真的半点这种想法也无。
      听到后来,沈臻很平静、很缓慢地问她:“我们已经分开三年多了,我也准备开始新生活,你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到底算什么?干嘛再来戏弄我。”
      戏弄?
      这是哪来的罪名?有证据没有?没证据不能这样诬赖她。
      沈臻要是说她纠缠,她便也认了,的确是在无耻地纠缠她。
      但她说“戏弄”,天地良心,她分明如此在意她,怎舍得戏弄她。
      她戏弄欺骗的,从来都是她自己。
      不,不是她戏弄她,是命运吧。
      她们两个怎么看都深受命运心血来潮的戏弄。
      她开始恍惚,但对于“戏弄”这一说法,她打死不认,还是不停地解释。
      再后来,她不知说了什么,沈臻闻言,忽然站起来,声音很大:“陆希,你可以了!”
      她这生气状把她惊得愣住。
      明明理解能力不差,可那天沈臻的话,她很多都没听明白。
      这下,只愣愣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脊背一阵一阵的发凉发麻,很想靠着沙发踹口气,好似浑身力气都被人忽然抽去。
      沈臻眼眶微红紧抿着唇,难过的样子。
      她看着看着,心里的那种强烈悲哀感觉又似游魂出现。
      这种悲哀在分开的三年里,她曾反复想到,那就是:这场爱情的逻辑全然错误,两个分明相爱的人,却是彼此痛苦悲哀的最深根源。这样的相爱有什么意思?她假使爱她,怎能让她如此伤心难过。
      被婚讯所刺激、只凭一腔暂时的爱意来找她剖白的那种勇气,就这样被消去大半。
      其实哪里还有勇气呢?
      她原就是这世间万千庸碌平凡人之一,看起来人模人样,实则软弱又自私,一直以来都是沈臻情人眼里出西施高看她,照顾她那可怜的自尊心。
      她恍惚地觉得自己做错了决定,真的不该来找她,不该这样自作多情。沈臻烦扰,她颜面尽失,何必?
      一会儿之后,沈臻便强忍情绪说她要先走。
      看着她拎包要走的动作,想到她这一走,又该是三四五年的难以见面。
      便如同她们分开,一眨眼就三年多了。
      也许下次见面沈臻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那是多么可怕的现实。
      她难道要接受这种结局吗?
      不,她不要。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然就冲上去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她。
      不想让她走,不想就此无缘,却也没有留人本事。
      该怎么办?
      “我爱你啊。”
      极其自然而然、仿佛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地就说出了她从来没说过的表白,简直是那晚那场表白梦的“可怕”后遗症。
      此刻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已无法去关注沈臻的情绪、态度。
      她紧抱着沈臻,感觉她整个人很僵硬,似是怕她不信自己,又低低喃道:“真的,你信我,再信我一次。”
      沈臻让她放手,语气中略有些愤怒。
      她不放,反而抱得更紧,神经质般地在沈臻耳边重复这话。
      无措又恍惚。
      怀中的人僵硬着身体,由着她发疯,忽然没了只言片语。
      这一室静谧,静得让她心痛。
      后知后觉的,可是分明鲜血淋漓。
      她觉得好难忍受。
      为何会变成这样?
      就那样抱着,过了大概一会儿,不是很久,她听到抽噎声。
      沈臻是哭了吗?
      她茫然地想,心中震愕。
      这个人她从大一开始认识到今日已逾十年,记忆中似乎只记得她哭了两次。
      那两次,一次是因为她生病担忧,另一次是因为她父亲患了鼻咽癌。
      再一次见她掉眼泪,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是因为自己。
      她是被自己气哭的?
      自己该是有多糟糕,多恶劣,多王八蛋,说一句“我爱你”,都能把她气哭?那不是令人开心的甜言蜜语?
      从前这话她羞于开口,现在终于顺应初心,说出她从前暗示多次的表白。
      但她为什么哭,为什么抬手捂住眼睛?
      她感觉被她抱着的人在发抖,她心里更加茫然、更加心酸。
      想解释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松开了手。
      然后沈臻也冷静了下来,却仍没有转身。
      她知道她不想让自己看到那失态模样,于是扭头不去看。
      之前主要是她对沈臻说,那之后便是沈臻对她谈起了这三年来的事情,生活上的,工作上的,感情上的,以淡然平和的口吻。
      沈臻说她如今已能理解她从前的想法,生活的外延很广,感情只是它的一部分而已——可能还是比较麻烦的那部分。
      那是她们“文雅”分手时,她认真灌输给她的想法。
      其时,她决定断绝她们之间的“危险”关系,自诩人生导师,试图“导正”她一生所走之路,对她讲道了许多“大道理”。
      如今她这个当初“义正词严”反对她喜慕同性的人,却恬不知耻地向她表露被强行压制已久的心声。
      现下沈臻用她当初的话来劝告她,彻底让她无言以对。
      所谓作茧自缚,这就是了。
      说完这些,沈臻又极郑重地表示:结婚或是不结婚都是她个人的选择,与她无关。她们的关系,早在三年前,她决定和她分手时,就已经彻底结束。
      她委婉地指出她“不守诺言”。当初说好的,如果她决定离开她,那自此后,她的悲欢喜怒,生死病苦,都与她无关,而她屡屡违背当初的约定。真没必要这般约见。
      是吗?
      好吧。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追出去跟在她身后的勇气。
      此刻,悲不自胜,满心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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