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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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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赵明川表露结婚意思时,陆希吓了一跳。
她一直觉得和他没什么过分的揪扯,纯粹是碍着彼此家长交情的一般往来。
认识他的时候是研二,正是和沈臻柔情蜜意的时分,没那个闲心思搭理他;再后断断续续的联系,多涉工作,无关暧昧。
她到C市来以后,的确比以往多见了几次面。他也曾表露过对她的意思,但那以后她立刻疏远了他一阵子,以免他想太多。
虽然和沈臻分开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还不适合与别人恋爱,至于结婚,那也许是更加遥远的事情,毕竟连合适人选都没有。
在她生日这天,赵明川把她约出来,款款地说着表达情意的话。
她着实莫名其妙。他们两个哪里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勉强也就比那种无聊时的一般朋友更好一些吧。
虽然按照她一贯的理性分析,赵明川的确是比较适合她的结婚对象,家世相当,外貌能力都挺好,而且成熟稳重,得她父亲的欢喜。
但她很清楚她不想眼前这个男人过一辈子,她暂时一点这个念头都没有。
再看他拿出一枚戒指,她立刻心生恼怒。
这么巧合,那和她送给沈臻的竟是同个牌子。
她倏然想起沈臻生气地质问她怎能随便送戒指给一位同性,沈臻怎么也不肯收下,最后只能用那种不体面、丢人现眼的方式。
她不能随便送,这男人就可以堂堂正正地送?
这是什么逻辑?凭什么?
心里一阵刻薄冷笑。
等赵明川说完希望考虑他之类的话,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赵明川沉默了会,追问理由。
她一时没有作答。
似乎见她不说话,赵明川有些着急地说:“我知道你没有交往的人,如果你觉得还需要时间交往看看,那也好……”
从恍神中反应过来,她抬头去看他,灯光映在他脸上,的确长得还行。
只是,与她有什么关系?
不是他很好,自己就必须喜欢他、答应他的。
再说,什么叫做没有交往的人……
她有想认真交往的人,想要结婚共度此生的人,只是……
她凉飕飕地对他说:“凭什么?你说想和我交往,我就得和你交往?你想和我结婚,我就得和你结婚?没这么随便的事情吧。”
那刹那,看到他神情变化,很是难堪,说着为自己辩驳的话。
她心里隐隐浮现出作弄人的快感——她得不到自己最希望的,他也别想太过如意。
拿这戒指来这地方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以为她像有些女人一样很开心很乐意非君不嫁么?
她很不开心。
所以不欢而散。
那以后赵明川便不怎么联系她了。
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恶劣态度,但陆希还是为他的知情知趣感到省心轻松。
她始终觉得,结婚尚早。
她偶尔还是能想起沈臻,不适合开始新的感情,更遑论婚姻。
和沈臻在一起是“不合适”、“过于麻烦”,因此她放弃了这段关系。
而婚姻虽然是必要的,但绝不能为婚姻勉强自己。
逻辑上并不矛盾,和沈臻分开,与男性结婚,这是两回事。
不是完成第一件之后就必须完成第二件的,虽然很有“必要性”。
其实理性地看待所谓的爱情婚姻,它最肤浅最直接又最深刻的意义无非是,孤单的生命个体于茫茫人海之中寻觅一位能令自己长期接受忍耐的陪伴者。
这血缘以外之人可以最多时间地和你在一起消磨寂寞时光。在你需要吃饭看电影唱歌这些娱乐活动的时候陪着,在你情绪低落生病时抚慰你,在你取得成就时分享荣光,在经济上和你一起负担现代社会高昂的生活成本,某种意义上还可以满足个人性需求。
是不是因为太过现实功利,所以人这虚伪的高等动物把这本能追求美化为高雅精致的情爱之说。再赋予它更多内涵,甚至将这种种需求和社会伦理紧密连接起来称之为婚姻,并将其制度化、合法化,令力量单薄的个体无法挑衅。
她觉得她的理解挺有道理的。
所以,既然明知自己和沈臻这位同性在一起注定是败仗,她不抵抗,已经早早投降。结局所幸也不是太难堪。
所以,一个人的未来对象,是谁都没有太多所谓,能习惯、能忍耐、能尽量让自己省心省力就好。
只不过目前没出现那样一个令她满意的男性而已。
她并不是依然多想、多怀念那段旧情。
一定要反复这样自我安慰,自我麻痹,才能安抚好她那颗蠢蠢欲动还想再见沈臻的心。
55、
工作以后的日子真是过得飞快,忙碌中,沈臻猛然发现自己快三十岁了。
生活看似充实,亦只是一日复一日的奔忙,能握在手里的除了那一份工作、银行卡上的六位数、远在南方的父母,似乎再无其他。
有时会惆怅这繁华城市没有她真正地落脚之处,大概亦不是安身立命之所,她无法说服自己留在此地。
虽然父母提过很多次为她购置房产,但她都婉拒了。
自从清晰自己的性取向以后,她便决定这些事情绝不依赖父母,务必要让父母很清楚,纵然人生漫长、磨难诸多,她即便一个人亦有能力过下去,无须仰赖无论男女的他人,甚至至亲。
最能表达这坚决态度的当然是什么都不依赖父母的支持和帮助,接受他们无条件的馈赠,那是她今生永远无法偿还的恩情。
而且她绝不要像陆希那般,受制于父母。穷就穷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是她态度太过坚决,父母被婉拒后,再也没多说什么,总体上,她和父母之间的相处方式还是比较民主温馨的。
也许可以考虑返回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工作,毕竟父母在、不远游,稍微近一些可以多加照顾,她已经够不孝了,偶尔的陪伴可以弥补愧疚。
这种念头一起便无法停止,她决定干脆落实,和父母谈了以后,他们很是赞成。当然他们最中意的方案是让她回到本市。
她不打算回到本市,那可能是无穷无尽麻烦的开始,便对父母说,打算在C市重新开始——虽然她那位前任亦在这城市,但当时做出这一决定时,倒也没怎么考虑到此人。
父母不再多说,辞职、换工作,一切超乎寻常的顺利。
她的人生,至今为止都挺顺利的,除了恋爱。
其实偶尔想过应该认识一些温柔可爱的姐姐妹妹,来一段甜蜜舒心的恋爱。
但似乎没地方认识,网上总感觉不靠谱,现实中大家大体上还是隐藏地比较深的。有过几次想努力认识同类的想法,后来都不了了之。
并不是多深情的证明,她亦无意证明,更多的是性格使然。
有时候她觉得她和陆希挺相似的,都很难深入地相信一个人,日久才能见人心。
至于和直人恋爱这种选项,经历过一次滑铁卢惨败,绝不可能出现在她的字典当中。
以后应该是理智且现实的漂亮恋情,她再也不想再经历类似的“完败”。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女同性恋找对象太难了,合适的人在她生活中连个影都没有。
她想她还是专注于搬砖攒钱买房这种现实生活,合适对象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但父母看起来不那么想,离家近了以后,他们开始频频殷勤介绍相亲对象。
前几年只能在她电话里催,现在母亲打着给她送东西的旗号,一个月之中至少去她那里几次,当面嘀咕。
她每次都假装没听到,好的我知道了。
没有下文。她清楚自己,清楚自己想要的人生,所以不能去祸害不知名姓的某个人。
父母在她三番四次地推脱之后,终于在她某次回家后,和她聊了起来。
父亲说,你年纪也到了,个人问题早点考虑起来吧,你看着合适就行,我和你妈不会有意见的。
她应着,心中却很是苦涩,她觉得合适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意见”,那注定是无法彼此都愉悦之事。
欲言又止,思绪几转,看着父母,她觉得说出自己喜欢女性、不打算结婚这类话,着实有些残忍。
原来她亦说不出口。
她以为她能,没想到这般艰难,话到嘴边难出。
明明父母态度温和、并不过分,但她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她思考起别的方案。
人生有时候是不断地“试误”,在尝试和错误的过程中,也许能得到合适的解。
也许林颂反复念叨的形婚建议不失为一种瞒天过海的简便方法。
毕竟年纪渐长,不仅被父母催促,还要应付亲友领导同事甚至是导师的各种介绍,颇是烦扰。
她不知为何在那段时间钻进思维偏狭处,做出了如此决定,她与林颂商议,答应了他的合作,然后对父母表达了自己打算结婚的意思。
母亲的喜悦难以言表,平时有些严肃的父亲也非常高兴,和她说了关于结婚和婚后的计划,甚至提及婚后若有了孩子可以在本市念书,他们会好好照顾的。
在那一片刻,她觉得自己做“对”了。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看到父母此刻的笑容,她认为是对的。
越看到父母开心,越觉得陆希那家伙的很多话其实挺有道理的,只是太现实太真切,自己不爱听,不想和她分开而已。
可现下她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照着她的话去做了,顾全父母的感受,迎合世俗的眼光——虽然是假的,不过一场虚伪骗局。
沈臻很奇怪在决定人生大事的时候,关注的居然是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居然又忽然想起那个本应被她深埋在记忆中的前任。
和林颂商谈很久,彼此有合作的诚意,分歧并不大,很快地就将这桩骗局提上日程。
林颂前来拜访时,父母非常开心、热情,俨然有种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们女儿终于要结婚的喜悦。
沉默地着看着虚假的这一切,心里忽然很是茫然,她隐约觉得做错了选择,这种欺骗带来的伤害将来该怎样弥补?父母应当会对她很失望吧?但真相更残忍。
她陷入了纠结。
为何走到了这一步?她不似林颂,对方有从念书开始交往的男友,恋情稳定,为之筹谋努力,理所当然。
她没有可以携手努力之人,似乎暂时也看不到希望,她只是,不想过不喜欢的生活,不想父母过分担忧,不想耽误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只是脑中浮现某某的劝告。
如果婚姻真的像陆希说的那样必要、不可或缺,那她就如她所言,给自己一桩婚姻好了,假的也行。
仔细深思,这些想法似乎是不合适的。
和林颂一起离开时,她犹豫地问,这般欺骗真的合适吗?他们这种打算南北异地的,肯定隐瞒不了多久,父母很快就会发现的。
林颂说,谁都不想这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要是被发现也好,至少让爹妈明白,我们宁可搞这种骗局也不想真结婚,发现了大不了出柜呗。
似乎在理。
林颂又说,你看你爸妈这么高兴,你现在忍心去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假的,你喜欢女人吗?
她的确不忍心。
看着母亲亲自设计请帖、安排酒店、到处向朋友宣布喜讯等,心里偶尔冒出的“坦白”想法旋即消散。
虚假的幸福也是种幸福。
没有必要像陆希一样真实又残忍地连虚假的幸福都不愿给吧?
不算怨念,她只是偶尔地能想起她,那也仅是浮光掠影;不算还爱着,任谁的人生里出现过这样可爱又可恨的一个人,都无法彻底遗忘。
她平息了自己想要反悔的念头。
婚礼的相关事项大多是父母在负责。她本来计算酒店随便罢几桌邀请近亲好友即可,没料到被父母一顿批评,说独此一女怎能如此随意,二人让她不要再管这事,他们会安排妥当的。
父母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她冷漠地看着,心里苦涩与后悔交缠,一时心情极为复杂。
或许她应该快点谈场恋爱,有了可以共同努力的伴侣,可能会勇敢地将这些话说出口吧。
她很有爱上别人的资格,亦很有这必要。
在某一时分,她如此想。
恍恍惚惚的,时间过得很快。
父母再度和她确认宴请的宾客。高中大学研究生时期的同学朋友,前同事,同个家属院一起长大的发小,很多人。
唯独没有那个人。
她那么爱她,她只想过和她结婚——如果可以的话。
十年青春恋慕尽数付予此人,为何只有这结局。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分明努力热切却只得到对方如此冷漠的回报。这三年多除了医院偶遇和那枚莫名其妙的戒指,真的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陆希连年节里共同友人的聚餐亦不曾出席。
看来真的是“她恋爱结婚生孩子是生是死都不会再联系”。
虽然这话是她说的,可是陆希贯彻地也太好吧、太绝了吧——冷静时她觉得对方这般做法挺好的,相当理智,可眼下心情太过复杂。
心中无比凄楚。
她忽觉这桩婚事并无意义,和她名字印在同一张喜帖上的人不是曾经的心上人,亦不应该是林颂,也许她该耐心等待另一个合适的人。
看着身边忙碌的父母,她试探着说:“爸妈,结婚这么麻烦,我都快不想结婚了。”
现在结束这种欺骗也许来得及吧。
父母惊讶地看着她,母亲说:“说什么糊涂话,和小林多聊聊,你这是婚前紧张,谁家结婚不是忙碌混乱的?”
父亲说:“忙完这阵子就好了,有什么事你没时间处理的话,告诉我和你妈妈,我们帮你。”
看着他们,想说的是话又说不出口,只能说:“不是,我的意思,你们别搞得那么铺张,随便一点就好了。”
“傻孩子,这哪能随便呢!你别在那杵着了,出门找朋友吃吃饭,该给的喜帖也可以拿去给了,我看你就是婚前紧张。”
到底还是没能坦白出口。
父母硬要她出门放松,她想反正要送请帖的,于是去见了陈辰。
把请帖给陈辰时,她笑说:“可惜我已经结婚了,不能当伴娘,阿希那家伙千万不要放过她啊。”
她听得一阵恍惚心痛。
她们早就无缘了。
她放过了她。
她曾属于过自己,又终将属于别人。
自己呢,又将会属于谁?
或许谁都不属于最好,就这样自己一个人生活亦算悠然快哉。
至少不会经历失去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