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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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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陆希开始强调彼此都不是同性恋。
这是她长久以来第一次如此直白又相当正式地谈起这一身份认同问题。
沈臻冷静地听着她“头头是道”、“逻辑缜密”的分析。
从家庭环境谈起。彼此家庭健全,父母婚姻状况“看起来”很良好,应该也没有遭遇什么能对男性产生厌恶之事,从小到大,缺钙不缺爱,恐怕不会导致彼此在心理上厌恶异性、依赖同性。
虽然她没有和男□□往过,但那不是因为她本能上厌恶男的,只不过是没有遇见中意之人而已。以后遇上合适的男性,还是会如同绝大多数女性一样选择走入婚姻的。
两个人的关系发展至此,很可能是因为彼此都没有喜欢的人、又时常处在一起,过于亲近,是以一时擦枪走火、作出越界之事。
她对其他女性并没有那种想法,再漂亮也没有,所以应该不是。
彼此应该慎重地思考当下关系,免得父母担心,免得一时行差踏错、影响以后的人生。
就算真的在男女这两种性别之中更倾向于同性,亦应该基于“世俗”考虑,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和女的在一起后续麻烦太多,要面对的问题太多,她没办法处理。以她母亲的脾气,她要是真和女的在一起,估计半分财产都不会留给她,这是她不希望的。她觉得现在住的房子太小了,她想换大的,还想换车,还想烧音乐,到处旅游,这些都要依赖父母的经济支援。
和家人打那样的仗实在太累心,她做不到。
……
很诚实、很中肯、听起来很有道理的分析。
却令她心绪冰凉,如坠冰窟。
真没料到这平时有些沉默的人居然会说那么多话,还挺有道理的,以至于在很多个瞬间,沈臻深深地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大错特错。
她清楚地明白过来陆希犹豫多变的态度是因为什么:她真的根本就不是喜欢同性的人,她怎样也适应不了和自己在一起。
很残忍,但还是应该承认,这个人心和身都不想和自己在一起。
铁一般的事实。
陆希大概就是被一头热的自己引入了坑里,而现在,似乎是她明白过来、决意挣脱自己的羁绊、走出这大坑之际。
的确没有理由拿这样一份小众的感情去影响一个原本可以过着“正常”人生的人。
她绝不能、也不应该“扳弯”她。这是不道德、不厚道、更不应该的事情。
这条崎岖之路,一个人走即可,怎能拖一个无辜之人下水?
凭借着所谓的满腔爱意也不行。也许在陆希眼中,那已经成为令她厌恶困扰的自作多情了吧。
假使爱意真诚,她不应该再拦着她离开,也不该以种种方式挽留她。
以她对这个人的了解,现在不分开,以后终究还是会的。
正如陆希曾说的,长痛不如短痛。
感情不是痛苦的羁绊。何况羁绊对于陆希那般心性的人,根本无用。
即便再爱一个人,总不能将尊严丢得一干二净吧。
这个人这样严肃认真地提出分开,这样明白地说着和同性亲密很别扭,要是哭着闹着挽留着实太过“不堪入目”。
以陆希的性格,大概不会动容到放弃她已有的决定。
还是给自己留点最后的面子,还是在她心里留一个豁达大方的美好印象吧。
这心理建设虽然异常艰难,但终究痛苦地完成。
有天晚饭过后,彼此在客厅看电视,陆希又对她说起那些已经耳熟能详的“劝告”。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认识也这么久了,没道理变成现在这样,这样太奇怪了……要是爸妈知道肯定会为我们担心的,阿臻,你也好好想想吧,我觉得我们都是很理智的人,重新审视一下彼此的关系,很有必要……”
很好的朋友——
就只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这个直人以令人震惊的耐力在忍受她这位好友的性骚扰?
可是她分明从她神色中瞧见过愉悦啊,难道这一切只是虚幻?这可真是奥斯卡小金人的演技。
她不明白,分手就分手吧,为什么如此狠绝?如此冷酷?
她可以听她说父母、说社会目光、说其他、甚至说她已经厌倦了出轨了,什么都可以理解与接受。
可此人为什么要血淋淋地告诉她——你爱慕了十年的人,她不爱你,她只是把你当很好的朋友,她已经可怜你同情你施舍你,给了你几年岁月,给你了温柔蜜意,满足了你的性幻想,你还要把她逼到什么绝境?什么将来,什么一生一世,从“朋友”那里去寻求,那太过分了吧。
曾经的缠绵恩爱不过是出于友爱的忍耐包容。
她既觉得陆希在扯淡,相处的细节不会骗人。
转念又相信,这或许是真的吧,她说的那么认真。
是真的吗?
那可真是残酷啊……
她可真是自私又任性呢……
沈臻心中冷笑,此刻终于觉得再也无法忍受。
“你对朋友有什么误解?同性朋友会上床吗?你会和橙子、你室友、和那个李梳做吗?”她质问。
陆希神色有些不大好看,想来是觉得她言语过于难堪了。
“你不要提其他人,这是我们俩的事……我早就说过了,我觉得这样很奇怪。”
所以这一切是她的问题?
好像是这样,主动的人的确是她,但很多事情上,分明是此人先给了她希望啊?
她沉默着,忽想起那晚上陆希做到一半却没有继续下去——是因为做不到主动?
对方的这般自我剖白和她在床上的奇奇怪怪似乎相互印证。
沈臻咬牙切齿、痛彻心扉。
此人可真是博爱又恒久忍耐,可真是会羞辱作践她。
朋友是吗?她能和全世界的人成为友人,只她不能。
永远都不能。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搬出去的。”她冷静地说。
好似感觉不到那来自内心深处的痛楚,好似这不过是她们相识这些年间最平常不过的几句闲话。
“你说的对……我们分开就再也不要见面,一次也不要……我恋爱结婚生孩子是生是死都和你没关系,你不要出现,也不要联系我……”
“我们不再是朋友了,你以后恋爱结婚……真的爱上别人也不要让我知道……”
她说出了这段酝酿已久的决绝之语,心里滂沱大雨。
很早,她就想过,假使同她分开,那就索性断得彻底,置于死地而后生,她不想和她再见面,不想知道最后哪个男人如此幸运能与她并肩此生,不想与她有任何不必要的牵扯联系。
她看到陆希惊呆了、一副“你怎么能这样”的表情,心里居然升腾出奇异的愉悦——她痛苦,她亦不快乐,多好啊。
是不是这样相互折磨才能证明爱意?
见她长时间的沉默,她追问:“你说好不好?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纠正我们因为过于亲近而变得不正常的关系。”
“没有必要这样吧。”
“我觉得只有这样才好。”
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点了点头,嗯声。
这是赞同的意思。
那就这样了,达成最后协议。
像两国外交,颇是文雅和平。
看着陆希去了书房,她开始整理衣物。
到了很晚,陆希都没回卧房来。她到书房一看,原来她裹着毛毯她缩在小床上睡着了。
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叫醒了她:“起来回房去睡,你这样睡要感冒的。”
她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她,好似这以前的许多个清晨。
看不下去,转身走了。怎能容忍这样的她,从此后被其他人脉脉注视?
又能怎样?哭着、嚷着、求着一位“朋友”不要分开么?这种事她做不出来,也注定没结果。
等了很久,陆希终于穿着睡衣进来躺在她身边。
又是良久沉默。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我过几天就搬出去。”
这毕竟是她的住处。既然决定分开,那就速战速决,尽快地从过往抽离。
没有回应的声音。
她侧头看看身边的人,她清楚她并没有睡着,这是她一贯的逃避方式。
这一刻,她心生无尽悲哀。
她脱光了睡衣钻回被窝里,从背后抱住她,低低地说:“和我真做一次。”
吻着她的颈,不知道这算不算恬不知耻的挑逗。
也许是为难吧,毕竟此人刚说过这事“很奇怪”。
无所谓,都这个时候了,不必计较自尊这回事了,她早在她面前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让这青春岁月最真诚的爱意随之结束吧。
不知道这样,她是不是会记得自己一辈子?又想,不能在一起记得一辈子又有何意义?
她情愿今夜过后,彼此都将从前忘个一干二净。
想着,陆希却已挣脱了她的拥抱要起来。
她不让,用力地捉住了她的手腕,拉着看着她。没有说话,她想她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用力挣脱,死死不放,两相博弈。
须臾,她听到她说:“别这样,这样根本没意思!”
为何到此际,她还能如此冷静淡定。
分手不是该很伤心很伤心,至少自己是啊,她连自尊都不想要了去博这最后时分的欢愉,想要验证心中的虚幻猜疑。
可是她还能冷静地说出这种话?
为何连那点矫情做作的动人友情名义下的忍耐亦不愿意虚假维持了?难道自己真的没有魅力到主动送上门她都不愿消受的地步?
她想过很多和此人分开的理由,父母干涉,彼此争吵,忙于世故,可从不曾想是这般难堪。
木然地看着,看着,心里忽然羞痛难当,猛然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朋友不会甩她一巴掌,但她这个被分手的前任可以。
那不是她本意,但还是打了。
“你出去。”她清楚地对她说。
陆希没有动。
“要么做,要么出去。”
她居然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出去。这个混蛋王八蛋孬种狗贼!
纵使在心底骂上千百遍,又有何用,她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真的做伤害她的事情。
她穿好了睡衣,感觉很累,什么都不想做,在床上躺着,慢慢地闭上眼睛,双眼胀痛发酸,朝门口看了看,客厅灯亮着。
人影犹在。
她既不会狠心走,也不肯给她任何希望。
沈臻悲哀地想,然后朦朦胧胧地睡过去。
隔天醒来时陆希已经去上班,留了早饭和字条在桌上——我最近应该不过来住,这房子离你单位近,上班方便,你安心住着,多久都没关系。照顾好自己。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她终于忍不住伏桌大哭,泪雨纷纷。
这就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