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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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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因为工作之事,母亲自去年那次吵架以后,便没怎么搭理她,偶尔几次回家也对她冷面冷声。
这次过年回家却是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南方工作,甚至还发动了伯母来劝说。
陆希还是头一次见母亲服软,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沈臻,心里更不是滋味。
假如对沈臻这个女朋友要忠心,对有生养之恩的父母要孝顺,那她很不幸,正处在两方中间,简直忠孝两难全。
从外婆家拜年回来的有天晚上,父母叫住她,说要聊聊。
彼此谈了很久,从工作到生活。
最后父亲半是叹气着说:“看你在外面,爸爸很担心,担怕你被人欺负,有什么不顺我也帮不上忙……回家来吧,有什么爸爸帮帮你。”
年节里,这般亲情攻势令她心生动摇。
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分岔路口,一边是父母,另一边是沈臻,这两条路根本没有任何调和的余地,她只能二选一。
沈臻还经常对她谈起将来。
怎忍心诚实地告诉她:她们之间大抵没有未来,至少现在的她还看不到,也没有勇气去上下求索。
她想她还是先考虑父母的想法好了。
说实话她考虑范畴的顺序依然是:她自己、父母、沈臻……
言谈间,她试着和沈臻提了提,最好趁着现在根基未深,返回南方发展。
沈臻对此并不赞同。理由是,目前的工作和生活都不错,轻率改变成本太高;再说,现在就这样仰仗父母的话,日后还怎么在父母面前说服他们自己能凭借着努力能力和一位同性生活。
她知道沈臻分析得很对,可是想到父母,这“对”都是没意义的。
来自血缘的羁绊不论对错,永远都是牵扯,至死方休。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沈臻为何能狠下这心来,远离父母故乡。
如果因为她的话,那她岂不是“罪孽深重”?
不能这样。连父母意愿都无法顾全的人,能指望她有多爱别人。
于是她反复和沈臻提起这事。
沈臻依然认为应该仔细思考,毕竟工作已定,也有房子在B市,不一定非要回家乡。等将来父母认可,过来一起生活不失为一种办法。
总之是不赞同。
父母认可——
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就算沈臻的父母能认可,她爸妈……她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可能被认可?
这是道她解不出来、只想逃避的难题,可沈臻却还拼命地想从她这里得到可行的解。
心中愧疚又苦痛,她不想面对沈臻,面对她提出的关于以后的问题,便借口工作加班,索性睡在单位附近酒店。
她不想见她。
因为一见沈臻就是种种问题,就是反复纠结。
她不明白,为何原来的日子过得好好的,现在非要把这些闹心问题摆上台面来讨论,这种糟心的结局应当能拖一天是一天。
沈臻打她手机发她短信,她极少接、也不想回。
沈臻说晚上送夜宵给她,她也推脱。
很久以前的逃避状态昨日重现。
欢乐的日子那么短暂,现实的问题那么繁多。
别的不说,父母那关最是难过。
她和沈臻可都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啊,这要怎么向父母交代?
越想越是难解,越发不想和沈臻见面。
真是一步走错、步步走错。
41、
那应该算是冷战。
陆希那家伙已经快一周没回来了,先是说什么出差几天,然后说最近加班太晚会影响到她睡觉,干脆就不回来了。
她知对方没有那么忙,虽然的确有个重要项目在手头上,但不至于连接个电话、吃个夜宵的时间也没有,那不过是借口。
或者说是此人逃避时惯常的招数——温柔的冷暴力:不吵架,一派斯文,但明里暗里拒绝任何沟通交流,让你半点力气也没地方使。
这副德行她真是没个奈何。
在这件事上,她想得清楚,她坚持己见,不会让步。
在她看来,要想和陆希长久一起,只有这一条路:定居他乡,否则以双方父母在本市的交游,绝不可能安稳度日。
抛开感情不说,她很满意目前的工作。
有一点,陆希说得很对,她也极认同:感情绝不能影响到生活的现实。工作是重中之重。
就这样陷入僵局。
接到母亲电话时,沈臻一阵眩晕,握着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母亲在电话里抽噎着说:“沈臻啊,你快请假回来吧,你爸爸他……查出来是鼻咽癌啊……”
恍如一道晴天霹雳。
沈臻匆忙办好了请假手续,把手中的工作交给其他同事。
这期间她给陆希断续地打了几个电话,但没一个回应。
也许她在忙吧,毕竟她最近看起来真的忙。
年轻有为又勤劳,多好一人,是许多人中意的对象呢。
她不愿意听自己心里的另一道声音:也许她不忙,她就是不想接你电话,不想和你联系,就是躲你而已。
就是不爱你而已——
心里凄凉顿生。
打住了这种惨痛想法。
人生独立,她怎能过分指望依赖她?
罢了。
她独自回了A市。
大概半年前父亲便唠叨过鼻子不舒服,母亲说他这大烟枪,肯定是烟味闻多了。父亲起初倒也没在意,后来越发不舒服,在她面前念叨是不是该去医院查一查。她心中警惕,便催促母亲陪着父亲去医院仔细检查一番。父母年纪大了,身体最重要。
查出来是鼻咽癌早期。
家里父亲是主心骨,现在病了,母亲很慌张,从母亲的电话以及见面后焦急的神色可以看出。
无论父母有多少钱财、看起来身体有多健康,一旦这种时刻,最希望的还是孩子尽快地陪在身边。便如她一回去,母亲便拉着她一起去见主治医生,仔细询问病情,最终决定下治疗方式。
其实治疗方式很单一,父母心里都很清楚,只是这个年纪了,需要依赖起孩子。
陆希说要回到本市或到离家近一些的城市工作生活,确然在理,毕竟父母在。
沈臻在几天里深感责任之巨。
42、
陆希很晚才看到沈臻那几个未接来电。这一天她发誓是真的有事,不是躲避。
一般沈臻不会这么连续打她电话,想必是有要紧事。
她回拨过去,没人接。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难道沈臻是在生气她没及时接她电话吗?罢了,对方是很有理由生气。
等到她想起来再打过去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那头沈臻说,她已经回了A市,她爸爸病了、鼻咽癌,原本打电话就是想告诉她这几天回家去了。
手机中传来的声音寡淡透着疲惫,她没说任何自己不对的地方。没有任何指责。
陆希瞬间想起祖母去世那次沈臻一知道情况就不远千里来陪伴自己。
她想想手头上的工作,又想想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沈臻好像从来都没有依靠过她,也基本上没有要求过她,物质上感情上都没有。
从来都是她自然而然、大大方方、习惯性地享受着她的照顾和关怀。
她倏然为自己的“不靠谱”感到一阵心凉。
再也不愿多想,她决定回去看一下,哪怕没什么好帮忙的。
但毕竟是工作的人,真正回到A市已经是两天以后的周末。
期间她和沈臻电话联系了多次,推荐了一位家中长辈认识的相关领域的权威医生。沈臻父亲的主治医师知道后,也建议让那位医生治疗。沈臻听从了医生的建议,让她父亲转了院。
见到沈臻和她父母的时候是在她家里。她父亲精神还好,看起来并没癌症病人的沮丧。
听沈臻说,她父亲不大愿意住院,现在便先住在家里。等过几天再收拾收拾开始入院治疗。
有家长在,她没有久留,问候过,说自己也是有急事才回来的,得知情况来看看,现在医术这么发达,肯定会没事的,伯父安心治疗。
走的时候,沈臻送她到楼下,几乎没说什么话。
她心里有些沉重,更有些悲哀:这种最该陪在她身边的时刻,却根本没有合适的理由陪伴在她身边。
无法得到家人认可的关系……
今日沈家父母言笑晏晏,他日得知真相,想必是极其痛恨。
即便爱意深沉又如何?在许多人看来,不过是两个家庭的不幸悲剧。
这种沉重的爱意大概并不会长久。
她并没有回家。不想父母问东问西的,以她父母的见闻和“思想觉悟”,大抵会觉出异常来,也不好时刻出现在陪在父母身边的沈臻面前。
在酒店住着,她有点迷茫她到底是为什么回来。
她发现她根本没有像沈臻一样的勇气,坦率地出现在她家人面前。
也许是“做贼心虚”吧,也许是生性怯懦,她很怕沈臻父母知道那一份必然令他们伤心的情感。
这是个大罪名啊……
那个周末结束她们一起返回了B市。
沈臻除了谢她推荐了医生,其他的并没有多提及,料想她此刻也无心纠结自己之前的那些事情。
可是她自己却再也无法平息那种萦绕心头的悲哀感觉。
真正陪着沈臻回去是不久后,听说她父亲已经开始治疗了。
沈臻不放心,彼此的工作又不好总是请假,便趁着周末再次去医院。
以她的谨慎,是不会在她父亲面前多露面的,所以,即使沈臻提议去见见她父母,她一开始并没有答应。
屡次探望这种事看起来便是超出朋友范围,难免叫人生疑。
但是来一趟,却连对方生病的父亲都不去瞧一眼,这未免有些过分。
在沈臻看来,也许会觉得,她根本不重视她的父母吧。
这不行,在酒店里终于一个人想通了以后,她决定买点水果去探问一下。
恰好沈臻还没回来——说是去帮她父亲回家拿东西了,她便和她父母聊了几句。
临走时,沈妈妈忽然叫住了她,说有点事要聊聊,能不能耽误她些许时间,到附近茶吧坐坐。
她以为是谈主治医师的事情,于是答应。
是在一家装饰古韵茶吧里,她听沈妈妈讲起了沈臻的事情。
很多很杂,从出生那会儿到现在亭亭年纪。
虽不知晓沈妈妈的意思,但陆希听得认真。
那很多都是沈臻从未对她提及之事。
说她看起来很乖很听话,但一次又一次不听他们两老的意见,高考填志愿的时候非要北上念书;明明可以去英国名校念书,却又固执地说留校更好;毕业以后更是直接留在了B市不打算回来。
说她是早产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酒瓶那么大,身体很不好,费劲了心思才养成如今这般模样。
说她原来有个年长的哥哥,两人感情很好。谁知道命运无常,她兄长在一场意外中去世。原来有着两个聪慧孩子是很多人眼中的幸福家庭就此破碎。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话至此,她已隐约明白今天这场见面的真谛。
不知道沈妈妈目前是怎样知道的,可是这个女人语气神情告诉她:她已经失去了儿子,绝不想这唯一的女儿是和同性纠缠不清的人。
她觉得她的领悟能力并不差,就是这么个意思。
再装不懂的话,大概会很难堪。
更何况,谈话至最后,沈妈妈说:“陆希啊,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一定能明白的,我就这么个女儿,我希望她健康长大结婚生孩子。我想你爸爸妈妈也是啊,哪个做父母不希望看到自己孩子工作稳定、婚姻平顺?……你们两个读书那时候就很好,我们沈臻很听你的话,你要好好和她沟通……”
她看到沈妈妈眼中的泪花,心里居然一片冰凉的平静。
她不觉得过分难堪,没有预料中的难听话,看起来也没有撕破脸皮、互相诋毁咒骂,这唠家常式的温馨谈话顾全了她那可怜的自尊心。
她也不想和她争辩什么。
什么爱啊、什么她也是个很靠谱的人啊……
只要她是女的,这争辩都没意义。
她答应道:“伯母,我知道了,我会和沈臻说的。”
上次也是这样答应大哥的。
是不是不该再失信了。
否则,这件事被更多亲友知道和干涉,只会让彼此更加难堪吧。
茶水凉了,沈妈妈也走了,她还是发呆地坐在那里。
她和沈臻的缘分竟然如此短暂。
爱人不合适,朋友还是能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