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的恋人》王右一

4、同居

　　章程第一次见到周一鸣是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
　　那人出身名门，自己又有能力，因此往来的都是家境优渥的名流精英，因此当章程见到西装革履的周一鸣时，下意识以为他也属于同一阶层。那时候外面下着细密的小雨，他一边擦拭着眼镜一边走进来，刘海微湿垂在眼前，深灰色的西服上雨丝融进去，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脱下外套交给侍应生，解开袖口挽上去，露出的小臂上隐约能看见一些疤痕。
　　章程站在不远处，微微抿了口酒，看着众人簇拥上他。那时候章程对这个人半点不了解，只凭着第一眼的印象，误以为他是哪家的继承人。
　　后来他们光裸着躺在一张床上，章程靠着床头，手里捧着本书轻声读着，周一鸣拽过他另一只手十指相扣，眷恋地看着他那张被床头柔和灯光细细描摹的脸庞。
　　“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
　　章程读完这一页，如鱼入水般地滑进被窝，周一鸣另一只手环过来，将他整个人禁锢在怀里，唇落在颈后。章程嘴边溢出一声低吟，感受着周一鸣的进入，下意识抓住他的小臂，指甲嵌进伤疤中……

　　因昨晚太过兵荒马乱，章程难得的一夜无梦。他打了个哈欠翻了身，十六岁周一鸣的脸登时出现在他面前，几乎与他鼻尖相对。章程愣了足有五秒钟，下意识伸手推了他一把……
　　沉浸在睡梦中的小周同学在清晨被无良老师狠心推下床。
　　听到“咚”的一声响后章程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连忙起身查看。周一鸣此时已经醒来，因是强行被人从梦中唤醒，整个人呈现着“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懵逼状。章程伸手将他拽上了床，小心翼翼地问：“摔疼了吗？”他刚刚好像看见周一鸣撞在桌角了。
　　周一鸣摸着后脑勺，摇了摇头。
　　章程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便对周一鸣道：“再睡一会儿？”
　　周一鸣点头躺下，他头枕着手臂，睁眼看着章程，这个姿势竟看着有些乖巧。章程被他这样看着，莫名有些紧张，再加上刚刚的惊吓整个人差不多清醒了，便干脆下床进了卫生间，草草洗了把脸。
　　七点半的时候陆铭联系他准备回江县，问章程是否要搭车。章程道了谢，轻拍着周一鸣将他唤醒，周一鸣眼底一片清明，也不知刚刚到底睡着了没有。招待所门口有流动的早点摊，车开过的时候扬起一片尘土尽数掉落在早点上，章程原本还觉得有些饿，看完之后立刻觉着饱了，只是周一鸣往那儿瞥了几眼，大概是真饿了。周一鸣昨天坐的是最早的一班车，到了徐涛家想必也没吃什么，算算时间大概一天没有进食。章程犹豫着是否要买些不干净的早餐给他稍微垫垫肚子，警车在他面前停下。
　　陆铭打开车门，递过来包子和豆浆，笑道：“你们还没吃早饭吧？这是食堂买的，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干净。”
　　章程接过后上了车，令他疑惑的是周一鸣捧着包子并没有下口，直到他咬了第一口，周一鸣才狼吞虎咽起来。
　　一车人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到达江县，章程原本想请陆铭吃个饭，但他还要处理平县的后续事情没有空，章程只能对他道了谢，说下次再约。回来的一路上周一鸣都没有说话，只是扭着脸看着窗外，脸上是如白纸一般的空白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章程想起去之前买的奶糖，摸出一颗递给周一鸣，周一鸣愣愣地看着，没有接。
　　章程拨开一颗直接塞进他嘴里。
　　“好吃吗？”
　　周一鸣茫然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像极了走失的羔羊，明明和羊群一起在这里吃草，可是一抬头却只剩下自己与光秃秃的草地，环顾四野，竟也没有见到第二个活物。十六岁的周一鸣，眼神倔强，但是整个人却有着一种如玻璃板的脆弱感，章程自见到他起，一颗心就像是在针板上翻滚，细细密密的疼痛从未停止。他伸手将周一鸣抱在怀里，少年象征性地挣了挣，随后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
　　章程仰头止住眼底的泪水，牵起周一鸣的手：“我们回家。”
　　周一鸣神游一般地跟着章程回到他家门口，却站在那不肯再进一步：“这里不是我家。”
　　章程用力拽了一把，周一鸣猝不及防地抬头，章程的笑脸撞进他的眼里：“以后就是了。”

　　周一鸣洗完澡出来，章程盘腿坐在沙发上披萨。咬一口香甜软糯的红薯边，章程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周一鸣发梢滴着水，赤脚踩在地板上。水滴渗进破旧的T恤留下神色的印记，将章程待会第一次见到周一鸣的那个瞬间。
　　他冲周一鸣招招手，周一鸣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章程拿了一块披萨塞进他嘴里，取了毛巾替他擦头发。章程一顿猛搓，动作粗暴又简单，他拿下毛巾，看着周一鸣一绺一绺纠在一起的湿发，忍不住笑了。这是他曾经经常对周一鸣做的一个恶作剧，那时候周一鸣会转身将他扑倒挠着他的腰，直到章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求饶才肯罢休。
　　章程鼻子有点泛酸，拿着毛巾安静地、细致地替周一鸣擦起头发。
　　“明天我去买张床，然后把书房收拾一下，你就住在那里。”周一鸣的脑袋动了一下，章程立刻用毛巾将他罩住，“别动，听我继续说。老师并不是平白无故地帮助你，以后花在你身上的每一分钱都会记账，等你以后赚钱了再还给我。而且我可是要收利息的，收多少好呢……”周一鸣的头发已擦到半干，章程扔了毛巾，拿了块披萨塞进嘴里，这时周一鸣仰起头看他，一双眼睛像是黑夜里的夜明珠，闪动的光泽让他失神。
　　“老师，谢谢你。”周一鸣嘴角上扬，露出两人见面以来，第一个微笑。
　　章程粗暴地揉了揉鼻子，用力咬了两口披萨，在心里没出息地骂道：这王八蛋笑起来真是该死的好看！
　　翌日清晨，章程难得早起想给周一鸣做个爱心早餐，作为一个崭新的开始。他本打算做个鸡蛋三明治，但是在给鸡蛋翻面的时候成功将鸡蛋戳破，最后自暴自弃地做成了炒蛋三明治。章程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结果一样就可以了。周一鸣对这个不同寻常的早餐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吃完早餐后章程送他上学。说是送，不过是一人推着自行车陪在另一人身边，于是章程意识到第二个问题：需要给周一鸣买辆自行车。
　　“不用了老师，我每天走路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章程直接否决，“早上的时间多么宝贵，能多睡一分钟就多睡一分钟，完全没必要浪费在走路上。”
　　章程将周一鸣送到教室门口，回去办公室电脑上搜着好看的自行车，突然隔壁班的钱老师冲进来喊道：“章老师不好了，你们班学生打架了！你快去看看吧！”
　　章程跟着钱芳芳一路小跑回教室，中途问道：“钱老师，是哪两个学生打架？”
　　“那个新来的转校生！”
　　章程心里立刻咯噔一下，立刻加快脚步甩开了钱老师，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时，就见一大群男生围在一起。章程冲过去扒开人群，正巧看见周一鸣骑在张之易身上，揪着他的衣领凶狠地一拳向他脸砸去。
　　“周一鸣！”
　　听见章程的声音，周一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拳头却没有停止落在张之易的脸上。
　　章程怔怔地看着他，周一鸣发红的眼圈，将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