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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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东听了薄暮的建议，又接到一个电话后，他看到病床上已经脱形的爷爷，终于下定决心，决定结束他的痛苦，给他拔管。
他趴在爷爷的病床前，握住他的手，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哭得泣不成声，霍元安站在旁边，也跟着红了眼眶，可是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他不是程东，说话容易，可是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事，他人的痛苦，你没有真实经历过，说出来都显得空洞又苍白。
可是霍元安为程东心痛，这个世界上养育他，陪着他的唯一亲人离开了。
程东哭完后一直一语不发，医院手续都是霍元安在替他跑来跑去，几重痛苦之下，他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拿到后续后程东默不作声的向外走去，医院太过压抑，他一秒都再也呆不下去。
“东子？”在医院门口的时候，程东仿佛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在叫他，这个城市他熟悉的人少，他有些不确定的转过头去，看到高翠有些激动的看着他，“你也在江市？”
程东有些恍惚的看着这个生物学上的母亲，她还穿着上次在老家见到时穿的羽绒服，衣袖处蘸着些油渍，头发乱糟糟的盘在脑后，颧骨上挂着两团暗红色，手上提着个保温桶，风尘仆仆的样子。
她身边还是跟着那个总是一脸不耐烦的少年，这时候见到她停下来跟陌生人打招呼，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显，粗声粗气的问道：“这谁啊？还去不去了？”
程东看了一眼少年，不知道为何突然说道：“爷爷去世了。”
“啊？”高翠惊讶的瞪大了眼，接着脸上又浮起了些悲伤的神色，“过年回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不好，一直不好，他一个人要把我拉扯大，身体早就被掏空了。”程东神色平静，慢慢看着高翠越来越难过的神色，心里感到一种奇异的畅快。
高翠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关心的问道：“老人还有后事要办，你年轻人也不懂这些，家宝他爸没了也是我一手操办的，这些我有经验了，可以帮帮你。家宝，这是哥哥程东，我记不得我的号码，你把我的号码给哥哥。”
少年家宝有些懵，“什么哥哥啊？我哪里来的哥哥？”
“家宝！”高翠突然厉声道：“这是你的亲哥哥程东，你有哥哥，我以前早就告诉过你，你有一个哥哥。”
家宝被高翠当面训斥，神色一时有些挂不住，他偷偷打量了一眼程东，有些别扭了起来，磨蹭一会后拿出手机点开，伸到程东面前，“扫码吧。”
程东没有动，淡淡的说道：“不用费心了。”
家宝的脸色涨红，粗暴的拉起哭个不停的高翠往医院里面拖，“人家都不认你，你还巴巴的贴上去，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程东嘲讽的看了一眼母子俩拉拉扯扯的背影，然后淡漠转过头，准备去拦出租车，一直在旁边安静看着的霍元安拉住他，“车停在地下车库，我们从里面的电梯里面下去。”
“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去殡仪馆就可以。”程东挣开他的手，漠然的说道。
“我在你家曾经麻烦过程爷爷，我也该去送他一程，不是为你，是为了他。”
程东顿了下，转身向里面走去，霍元安跟在后面，边走边拿手机发信息，到了车库上车向殡仪馆的方向开去。
从殡仪馆回到别墅，程东捧着骨灰盒上了楼，不一会就提着个行李袋走了下来。
“我回去了，爷爷要葬在老家，总要落叶归根。”
霍元安看着浑身冷漠的程东，“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程东突然提高了声音，“不用你去。”
霍元安慢慢的站直了，眼底是深深的悲哀，“程东，你要恨我到什么时候？”
“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恨我贪图你给的一切，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故作清高。”程东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却比哭还难看，“霍元安，我没有脸见你，每次见到你，我就难堪得想死，恨不得自抽耳光。”
“所以其实你一直是恨我的。”霍元安面色苍白，自嘲的说道：“不管我如何剖心剖肺，其实你一直都在意，还有现在你更有理由恨我了，你恨我害死了你爷爷。”
“是，我恨你，所以我们就到这里吧。”程东说完，就大步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他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绿树掩映的小区里。
霍元安站在那里，痛在心底蔓延，想追出去，可是耳边一直回荡着我恨你，程东对他的拒绝与排斥，像是呼啸的浪潮般席卷了他，令他的腿像有千斤重，怎么都跨不出去那一步。
程东回到乡下，按照老家的风俗，给爷爷操办起了后事，在邻里之间的帮助下，总算将爷爷下葬了。
下葬的前天，高翠带着家宝也意外的出现了。
有邻居打趣的说道：“这个前媳妇还是有些孝心，只是不知道带着个后面生的儿子来，程老头看到会不会生气。”
“生什么气啊，一粒米都不费，却白得一个大孙子磕头，这么划算的事谁还会生气？”
程东听到邻居的闲言碎语，看着高翠有些尴尬，却不发一言，卷起袖子就进厨房去忙东忙西的身影，想赶她走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们怎么来了？”他转头问在那里好奇的东看西看的家宝。
“怎么来了，我妈押着我来的呗。”家宝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不上学？”程东皱起眉头看着背靠在桌子上，腿不断抖动的他，这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破学校，有什么好上的，退学了。”家宝翻了个白眼，斜着他说道：“你怎么跟我妈似的，罗里吧嗦的，话多。”
程东看着家宝欠扁的样子，简直手痒想抽他，尤其是他已经拿出了手机，不管不顾的在那里玩起了游戏，游戏声音又大又想，一怒之下伸手抢过了他的手机。
“办丧事的地方，你给我消停点。”程东握着手机看着一脸着急想来抢手机的家宝，瞪眼威胁他，“要是你再给我开这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我就将你手机扔粪坑里去。”
家宝见程东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去，打也打不过，只得怏怏的点了点头，“知道啦。”
程东见他服软，才将手机拿出来递给他，眼光扫过屏幕，却突然愣了一下，家宝接过手机点进了微信界面，他看到了熟悉的微信名，霍元安的微信名字就是HYA，他名字的前三个字拼音。
“你怎么有霍元安的微信？”程东一把抓住拿到手机就想溜开的家宝，厉声问道。
“什么霍元安，我不认识。”家宝使劲挣扎，想挣脱程东，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急着说道：“你放开我，你怎么这么野蛮？”
“手机给我，我要检查。”程东不相信家宝，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说大哥，个人隐私你懂不懂？你这种公然侵犯他人隐私的行为是在哪里学到的？”家宝眼珠子一转，正色维护自己的权益。
程东冷哼一声，这个小滑头，已经有邻居在向这边看还指着他们窃窃私语，他不好闹得太过，只得放开了他，家宝一得到解脱，立刻脚底抹油跑了。
晚上的时候要通宵守夜，高翠一直在旁边陪着，家宝吃过晚饭就不知道溜到了哪里去，到了半夜的时候，他突然溜了出来，来到程东身边戳戳他的手臂，“有人想要来磕个头。”
程东心头一跳，“谁？”
“HYA。”家宝咧嘴一笑说道。
程东蓦地站了起来，问道：“他在哪里？”
“村头的那颗杏花树下。”家宝说道，“他早就来了，只是一直在那里纠结，不敢出来见你。”
程东看了他一眼，不做声向外疾步而去，弯月挂在天边似坠欲坠，淡淡的雾萦绕在山间，然后他停住了。
很多年后，程东都记得这一幕。
霍元安一身黑衣，站在那颗正在盛放的杏花树下，有些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像极了偶然闯入山间的王子，他听到声音，有些惊惶的抬起头看着他，眼睛像沉沉的深海，表面波澜不惊，可是他微动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就算走遍了全世界，看过了各地的风景，霍元安也深深记得这个春日的夜晚。
程东身着一身白色孝衣，他的头发已经剃得极短，只余头顶的青皮，像是刚刚还俗不久的和尚，清瘦飘逸，立在一片雾霭前。
两人互相凝望，久久不言。
“你来了。”程东终于开口说道。
“我来看看你，送送程爷爷。”霍元安答道。
“家里人多嘴杂，你来了心意到了就成，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嗯，好。”霍元安仍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的脸刻在心里，“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程东藏在孝衣下的手拽得紧紧的，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道：“嗯，你保重。”
“你也保重，程东，再见。”霍元安说完后，就转身离去。
程东站在那里，看着他越走越远，肩上那淡粉的花瓣终于飘落下来，跌落在路边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离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