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烟花撩人》映在月光里

20、恨

　　程东的双手都在颤抖，拿起手机拨120求救电话，短短的三个数字总是按错，霍元安握住他的手，从他手中拿过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挂掉电话后，霍元安又拨通了薄暮的电话，按照她的指示上前去将程爷爷轻轻扶正躺好，将他头部垫高了些，又检查了他的脉搏，见有脉搏，代表还有心跳，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程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面如死灰，仿佛成了一具雕像，直到救护车来了，将程爷爷抬出去送上车，他像是具行尸走肉般跟去了医院。

　　霍元安一边担心程爷爷，一边担心程东，到了医院见到薄暮也来了，忙走上去跟她说了大致的情况。

　　“你上次问的那个肺炎的病人？”薄暮看了一眼旁边呆呆的程东，抬了抬下巴问道：“你的新任男友？”

　　“你是医生还是八婆？”霍元安不耐烦的说道。

　　“我是八卦的医生。”薄暮白了他一眼，又对他笑笑，“眼光不错，这次的挺好看的。”

　　霍元安得意的扬扬眉，“我的眼光一直很好。”

　　“得了吧，你也就只有这次的好一些，看起来像个人。”薄暮不客气的打击他，见到程东还不在状态，拍了拍他的手臂，“等检查吧，估计是脑溢血，以前有没有高血压，病史这些你了解吗？”

　　程东回过神，难过的摇了摇头，“乡下地方，有了病也只是随便去买点药吃，从来没有检查过身体。”

　　“了解，那这次来个全身检查吧，你先不要担心，等检查结果出来我马上告诉你，我是霍元安表妹薄暮，也是这里的医生，我会全力医治你爷爷的。”

　　“我是程东，麻烦你了薄医生。”程东神魂总算归了位，客气的对薄暮说道。

　　“我去放射科看看。”薄暮对程东点点头，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我们去那边坐坐，等到结果出来吧。”霍元安指了指靠墙边的椅子，想去拉程东，他的手却一闪，飞快的向墙边走去。

　　霍元安的手还孤单单的落在空中，他默然收回手，也跟了过去。

　　程东靠在椅背上，手搭在胸前，拇指无意识的抠着食指，一下下的，食指几乎都快被他抠破了。

　　霍元安按住程东的手，侧过头看着他，担忧的说道：“程东，你要打起精神来，程爷爷不会有事的。”

　　“要是有事怎么办？”程东低低的说道：“要是他有事，我该怎么办？”

　　深深的无奈像霍元安袭来，他知道程东是在责怪自己，他怕爷爷听到了他们的笑闹，他爷爷因为他而晕倒。

　　可是霍元安也什么都不能说，他收回手，沉默的坐在那里，等待检查结果出来，给他们最后的审判。

　　薄暮急匆匆的走出来，她神色沉重，同情的看了一眼霍元安，才说了检查结果。

　　“高血压引起颅内出血，最重要的是，他的肺部有个很大的肿瘤，上次你们去医院检查怎么没有查出来？这么大的肿瘤都看不到吗？”

　　霍元安张大了嘴，看了一眼木然的程东，急着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要马上手术吗？”

　　“颅内出血挺厉害的，现在要马上去手术，只是他的身体太差了，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深夜的急诊室还是很热闹，程东从未有过如此的体验，他的心悬在了半空中，世界都是虚的，耳边的喧嚣他都听不到了，他接过手术通知书在上面重重的一笔一划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陷入了自己的空无里。

　　薄暮接过手术同意通知书又匆匆赶去了手术室，神外的医生给程爷爷动手术，她也要在场，她看了片子，病人的肺肿瘤给心脏带来了很大的负担，她怕病人在手术中突发心脏病。

　　“我们去手术室外面等吧。”霍元安轻轻碰了碰程东，他转过头，呆愣了半天才听懂了，机械的站起来，向手术室方向走去。

　　两人沉默的等在那里，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薄暮率先走出来。

　　“颅内的出血止住了，只是他还没有醒来，现在送去了ICU，不过等下你们换上隔离服可以进去看看。”

　　程东又去了ICU，霍元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努力挺直的背，心中的不安与难过越来越重，重得他几乎承受不住。

　　程东换上衣服进去ICU，看到程爷爷浑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他仿佛第一次发现，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瘦小了，躺在那里只有小小的一团，在自己的记忆里，爷爷一直很高大，自己的身高很高，村里面的人都说他像爷爷，长得高。

　　程东只呆了一会，就被护士叫了出来。

　　“你回去吧，我自己守着他就好。”程东总算是对霍元安主动说了第一句话。

　　“我在这里陪着你吧，回去了也会担心。”霍元安眼里是说不出的关心，程东却受不了，难过的别过了头。

　　他从未像今天这般恨自己的无能。

　　以前他觉得，靠自己努力生活，认真工作，生活总不会辜负认真努力的人，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医院的费用有多贵，他以前赔偿撞到的那个人就有了体会，可是他却沉溺于自己的情情爱爱中，没有学到教训，放弃了工作，跟霍元安混在了一起。

　　说是帮他做饭，可是他每次收到霍元安转来丰厚的工资，他都会觉得难堪，自己做饭的手艺，绝对不值那个价。

　　爷爷对他说，要他堂堂正正做人，他自己也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为钱出卖自己，可是现在呢？

　　从程爷爷到江市，到现在他住院，所有的费用都是霍元安在支付，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些天文数字。

　　程东不很霍元安，他只恨自己。

　　恨自己鲜廉寡耻，明明知道爷爷在旁边，还只顾着与霍元安卿卿我我。

　　更恨自己无能，他不想看到霍元安，他却离不开他的帮助。

　　对自己深深的恨意，失去爷爷的恐惧，重重悔恨的情绪交加，几乎让程东疯狂，他睡不着，一直守在ICU外面，几天下来，他迅速消瘦，颓废到了极点。

　　霍元安也一直在旁边守着，陪着他一起消瘦颓废。

　　程爷爷一直没有醒来。

　　薄暮冷眼看了几天，实在看不下去了，程东她不熟悉，可是对霍元安却不用客气，一到时间就拖着他去她办公室，让他洗澡换衣服，那里有张单人床，可以躺下来睡觉。

　　“我看他也没有别的人能依靠，他也这个样子，你也这个样子，你们这是要共赴黄泉么？”薄暮鄙视的看着他。

　　霍元安感到深深的疲倦，脑子却很清醒，怎么都睡不着。

　　“暮暮，我怕，我知道他是埋怨我的。”霍元安讲了那天晚上发生的种种，“我怕他爷爷听到什么，才气得脑溢血发了。”

　　“你真是想得美，脑溢血能说发就发的？他本来血压就高，还缺乏营养，不说致命的肿瘤，就看他身体的各项指标，也活不了多久。霍元安，说句难听的话，他就这样去了，也能免除很多痛苦，你知道癌症晚期的患者，痛苦得恨不得这辈子没有做这个人。”

　　“可是程东不会这么想，我只怕他怪我，要是隔着他爷爷的事，我怕我们之间就真的完了。”霍元安喃喃的说道，浑身上下都是无尽的懊悔。

　　“霍元安，你先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起来后我们一起去找程东。要是你敢说睡不着，我就直接打晕你，你看着办吧。”薄暮威胁他说道，见他识相的闭上眼睛，等了一会，见他睡着了，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程东还坐在ICU室外的椅子上，胡子拉渣形销骨立，薄暮看了他一会，才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将手里的热巧克力递给他。

　　“谢谢，我喝不下。”程东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你已经几天没睡觉了，也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程东，再这样下去，下一个躺在那里的就是你。”薄暮指了指ICU，严肃的说道：“我对你与霍元安之间的事只了解一些皮毛，可是我看得出你在惩罚你自己，也在惩罚他。可是，我是医生，我最看不过去的就是拿自己的身体作为惩罚的手段。”

　　程东嘴唇动了动，却又颓然的垂下了头。

　　“还有，”薄暮顿了一下才说道：“你爷爷这样子，只是靠机器维持生存，他的肺还有心脏都不堪重负，这样下去也只能延长他的痛苦，你好好想一想吧，这样折磨下去还有没有必要。”

　　“薄医生，我恨的是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倏忽，怎么没有早点带他去检查，怎么没能在他生前好好陪陪他。”程东的眼眶红了，痛苦至极的说道。

　　“程东，你不是神，你只是普通人，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人生中有许多遗憾与悔恨，可是你不能一直活在悔恨里。事已至此，你该想的是以后你要怎么做，才能不重复同样的错误。”薄暮将手里的热巧克力强行塞进他的手里，“喝掉他，甜食总会让人心情好一点。”

　　程东手里捧着杯子，眼睛却呆呆的看向前面，薄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霍元安站在那里，痴痴的看向这边。

　　“真他大爷的，这是什么狗血虐恋剧情，我怕你们了。”薄暮站起来，冲着霍元安招了招手，“你们两个脏乱臭还是凑在一起吧，你们两个绝配，不在一起真的是没有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