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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坠火 ...

  •   十二脑袋空白了一瞬,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原来的茅屋里。

      因为带走了一点儿东西,屋中摆设又被蛇闲来无事挪着玩,乍一看倒有些不一样了。

      蛇松开十二后领将他甩在床上,顺势坐到床沿,笑着侧头看他。

      十二被他看得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连人带鞋都在床上,于是挪了挪,把脚伸了出去。

      他不知道蛇为什么突然把自己抓过来,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嗯?”蛇歪头笑了笑,“哦,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一起睡个觉。”

      十二抬起头,满眼疑惑。

      蛇往他身旁靠近一些:“十二,不抱着你我实在睡不着。”

      他打量着十二脸上的窘迫表情,还没等发笑,眼光下垂,突然问,“脖子上沾到什么了?”

      十二微微睁眼,循着他的话头拿手背蹭了蹭脖子,又把手背递到眼前看,并没有蹭下什么东西,便问蛇:“有什么东西吗?”

      蛇的表情有点微妙:“没什么,我看花眼了。”

      他原本瞧见十二脖子上有青黄的印子,以为是他做农活时剐蹭到的泥。十二伸手一擦没擦下来,他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沾了什么东西,而是前段日子他掐十二脖子时留下的。

      他一向心狠手辣,又常觉得别人要害他,那次下手自然没什么情面,力气用得大了点。

      但也是快一个月前的事了。一般淤伤由红转紫再转青直到再看不见,只需三五日即可。

      要么是十二太白才瞧得这么清楚,要么就是他是个淤痕体质。

      “山里的太阳怎么没把你晒黑?”

      蛇随口笑话,又由着性子伸手捏住十二的右手腕。

      那手腕也很细,并不像干农活的人,因为细得过分了,腕上骨珠便奇异地高高突起,令人察觉到一攀即折的危险。

      蛇的手指故意在手腕上流连片刻,随即探进袖里,一划,将小臂上的袖子推到了肘间。

      随意瞥一眼,果然之前蛇牙咬的伤口也都还没褪。

      蛇喜怒无常又蛮横,当时缠在他臂上,饿了就随心咬,咬痕四下分布没个规律,有些却凑巧能团成朵小梅花。

      十二在山里待了很久,岁数也不算小,按凡间的算法算有二十五了。

      可他又不是个人。

      这么点年纪,就只能算个毛头小妖了。

      山里其他化形的妖怪瞧不上他,这二十五载,跟十二打交道最多的全是未开灵识的。了不起就是还不能化形的小七小八。

      突然面对蛇的人形,他总是有点儿局促,紧张得甚至起了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蛇的手退下来,在十二腕上的骨珠上转了转:“十二将来肯定很能守得住贞洁。”

      他不是好人,开口就更不是什么好话,“别人在你身上随手摁一下的痕迹能保留这么久,你怎么敢随便让人上呢?”

      要问十二听明白了没?

      十二:一头雾水。

      他完全听不懂蛇在说什么,只是莫名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你——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说了不去好奇蛇的事,但问名字还是可以的吧。

      蛇挨得更近了点:“为什么问我名字?方便你待会在床上叫吗?”

      “啊?”

      戏弄十二确实有意思,但蛇这段时间伤了点神,是真的有点儿困。指尖一弹,门窗便悉数合上,壁上火炉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

      他长臂一展横在十二胸前,将十二摁回床上:“待会你就知道了。”

      其实也没什么待会,蛇只是随口逗他。

      两人一倒下,蛇便闭上眼,又过一会,眼睫不再颤动,已是熟睡。

      十二搭这间小茅屋时,连小七小八都还没捡,为了省点地,又只是一个人住,床就做得有点儿窄。之前蛇还是只小黑蛇时睡一起不怎么妨事,现在再睡一起就有点儿挤了。

      蛇霸道,几乎是半个身子搭在十二身上,压得十二都有点儿呼吸困难。

      他还瘦得厉害,被团在蛇怀里像只小动物一样。

      等了小半日,蛇既没有告诉他名字,也没有说待会要知道的是什么。

      十二等来等去,轻轻歪了下脑袋。

      窗外明月高悬,绰约地照着蛇的半边脸,漂亮地如一把新铸的青刀。

      他看了一小会,竟然也有些困了,一边想着小七小八不要太担心他才好,一边又思索蛇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恍惚,就睡到了天亮。

      十二早起时总会先糊涂一会,后知后觉地发现蛇不见了。坐起时被子从胸前滑落,十二捏了个被角,昨晚睡的时候没盖被子,大概是蛇后来添的。

      他下床先将被子叠好收起,又在屋里屋外转了圈,竹林里也看过了,都没见到蛇。

      忽然听到一阵时断时续的喊声,便循声摸过去,瞧见两点影子后,十二开始小跑着过去。

      是小七小八来找他,可惜之间隔了层屏障,两小只就在那屏障上跳脚着大喊。

      跳脚的只有小七,小八缩着爪子坐在他边上,有点儿迷茫的样子。

      十二连忙蹲下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就在了!喊你还是骂他都没人搭理!气死我了!十二你没事吧!?”

      小七踮脚扑在屏障上,唠叨一通后,欲言又止地问道,“他,他没怎么你——算了算了,你没事吧?”

      十二光听见前半句了,一拍脑门,自责道:“是我的错。昨晚本来想跟你们报个平安的,后来蛇把我压在床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对不起啊小七。”

      小七双眼大睁,当场石化。

      “压在……床上……做、做什么??”

      “说要让我在床上喊他的名字。”

      “喊他名字……??”

      小七回神过来:“卧槽这个臭流氓!他脑子有病吗!他神经病变态啊!是不是个人是不是个人!”

      他一连重复好几遍,咬着自己的尾巴癫狂地转了几圈,又开始气得说不出话,爪子捏成了球拼命锤打屏障,“他、他怎么能这样对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十二:一头雾水第二遭。

      “小七、小七你冷静点。”十二示意小八摁住上蹿下跳的小七,解释道,“我没事啊。我好好的。我们就是一起在床上睡了一晚。”

      小七冷静下来,长吐了一口气,将信将疑:“真的没事?那、你脱衣服了没?”

      “啊!”

      小七又紧张地梗着脖子。

      十二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昨晚忘记脱外衣就睡着了。”

      小七大致了解状况,看来没到他想的那个地步,蛇只是口嗨一下。还好还好。

      他神色一凛,郑重嘱咐十二道:“之后睡觉也别脱。”

      “?”
      “不如说你再多穿两件才比较保险。”

      十二在有些方面很不开窍,一般小七的建议他都会听,当下也没问原因,但点头答应了。

      “蛇呢?”

      十二道:“不知道去哪了,不在这层屏障里。”

      小七皱眉:“也不在我们这里。看来他还是要出门办事,只把我们这儿当处落脚点,等事办完了应该就会走。十二你——”

      他原本想让十二探探口风什么的,想了想,十二干不了这个活,改口道,“你注意安全。”

      不过看蛇这几番动作,倒也不算什么穷凶极恶的妖怪。

      十二又救过他,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危。

      相比之下。

      ……他还是比较担心十二的贞洁。

      之后三天蛇都没有出现,但屏障也没有撤去。

      十二和小七小八就常在第一层屏障处互报一下平安,再叮嘱他们好好吃饭。

      春耕应该要暂时延迟,这几日天气十分不好。

      雷电交加,浓云被撕开,像野兽腹部的兽毛,染着血色。

      十二担心小七小八住的那间危房,可雷电又密,也不可能让他们搬去树上住,于是凭着记忆指出几处,让他们找木板石块再加固下,夜里睡觉也要警醒些。

      嘱咐完一堆,相应地被嘱咐了穿一堆衣服。

      十二顶着大风回茅屋去,风太大,空气里都有沙尘,十二迷了眼,费了点时间刚在茅屋前落脚。

      头顶忽然霹雳大作,紫电裂空。狂风打着旋儿肆虐开来,竟把巍然不动的竹子吹得乱晃。

      枝叶交缠间沙沙急响,如万蛇吐信,教人后背生凉。

      十二推开门刚要躲进屋里,一道合抱粗的闪电从空中直直劈下来,惊雷落地炸出尖锐巨响,巨响又在山谷中回荡几遍,化作低吼般的闷雷。

      一时四下俱静,山中活物尽皆躲进洞穴里瑟瑟发抖。

      ——今年天气实在奇怪。

      紧跟着,空中又裂开鱼刺般细小交缠的闪电,雷声变得远而低沉。

      一个物事迅疾从空中掉下,开始只是一个黑点子,下落过程中渐渐成了浓黑的一整团。

      庞然巨物在空中烧了起来,越烧越小,最后化作流火,在苍穹中划过。

      那团流火冲破两层屏障,掉进了竹林里。

      电闪雷鸣,妖风浓云,顷刻止息。

      十二在门口站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钻进竹林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在找什么,但还是花了这份功夫。

      四下摸索许久,听到烧红的碳浇了水般的斯斯声,于是靠过去。

      是蛇。

      蛇形的蛇。

      蛇鳞翻起,烧得焦黑。和十二头一回瞧见他时一样。

      但这回更惨一点。

      皮肉也像被什么东西绞起来,血淋漓地撒上,像是浇了鲜艳的酱汁。

      蛇一息尚存,虚弱地睁了睁眼,瞧见十二时,眼微眯,唇弯起,挑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

      十二回神,连忙道:“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去!”

      他蹲下,小心将蛇抱进怀里,一路小跑着回到茅屋将蛇放到床上。

      一口气松下,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衫都被蛇身的余烬烫烂了几个窟窿。

      手上刺辣辣的疼,原来也被燎出了豆大的血泡。

      十二没来得及过个水缓解一下,连忙将蛇又捧到怀里。

      果然,棉布褥子也烧穿了一点。

      他忍着手心巨疼,将褥子撤掉,匆匆把柜子里的凉席取出换上。

      这件凉席是用竹林里老死倒下的竹子做成的。把竹竿削成一粒一粒再串起来的,冰冷透气,也烧不穿。之前十二不小心把才烧好的锅炉放在上边,也只是灼出浅浅的印子来。

      十二小心翼翼把蛇放回凉席上,这才得空擦了把汗。

      结果又忘记自己手上的烧伤,被汗一浸,刺骨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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