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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出宫 ...

  •   那天原本天气还不错,一大早苻时就神神秘秘地摸到了慕容冲的住处。小孩儿笑得一脸神秘,献宝似的从怀里取出了一块鎏金的牌子。那时,慕容冲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早点,看到眼前忽然出现的腰牌,吓得手一抖,差点直接将手里的碗扔出去。
      “凤皇,我们溜出去玩吧。”苻时凑到慕容冲眼前,将手里的腰牌一把塞进慕容冲拿着汤勺的手中,一脸期待。
      慕容冲愣了一会儿,随后放下手里的汤勺,不动神色将腰牌装进了口袋中,极其优雅地擦了擦嘴,“我和时公子出去走走,不必跟着。”
      “凤皇,梅园里的梅花开了,我们去看看吧。可美了。”苻时一脸雀跃,嘴中配合着慕容冲糊弄他屋里的一众尾巴,“我跟凤皇去看梅花,谁都不许跟着!”小孩儿气势汹汹。
      苻时近一个月内来凤栖阁着实太勤快了一点,有时候也会拉着慕容冲躲开身后的一众宫人跑到某个犄角旮旯里,因而谁都没在意,任由两个半大少年相伴跑出了屋子。
      由苻坚的腰牌开路,苻时带着慕容冲一路畅通无阻,顺利离开了秦宫。
      走出秦宫的刹那,慕容冲被宫外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原来四方院墙外的一切都不一样。慕容冲茫然地跟着苻时在秦宫外无人的街上横冲直撞,仿佛十几年的生命从来没有过,一切变得陌生。
      慕容冲被眼前忽然出现的糖葫芦拉回了心神,街边已经挤满了叫卖的商铺。在寒冷的冬日里为了生存蝇营狗苟。慕容冲不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燕国人,此刻他忽然觉得“生存”这两个字充满了讽刺。
      小孩儿一脸“快夸我”的表情,清澈的眼中倒映出乌发素衣的少年,尚未长成的少年已经披上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皮,眼角的朱砂痣熠熠生辉。
      慕容冲接过苻时手里嫣红的零食,绽放出一个如花的笑靥。
      苻时就像一只刚刚出笼的鸟,在街道上左进右出,时不时跑回来拉一把跟丢的慕容冲。小孩儿一手桂花糕、一手葱油饼,怀里还抱着一堆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被秦宫的禁卫军找到时,两个少年在盘丝洞吓得不轻。被灌下去两杯酒之后,就带了三分醉意。青楼这个地方,给当时的慕容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对那些女子充满了奇怪的同理心,在这个乱世里以让人唾弃的方式挣扎求存。
      两个少年被带回秦宫时,天已经擦黑,这个影影幢幢的人间透出一种难言的阴冷。秦宫外的人群与阳光,让慕容冲差点以为自己早已远离了深渊。可是此刻他忽然明白,“凤凰降世”这四个字早就将他一点点推进了深渊,从此深陷其中,在无法自拔。
      苻时颤颤巍巍下了马车,清澈的眼里充满了惊疑不定。两个少年站在寒风里,等待着屋里的男人给出判决。
      “没事的,陛下最多禁足你几个月。”慕容冲安慰似的拍了拍苻时肩头,一双眼睛看不出喜怒。小孩儿忽然便安心了,可是他却忘了,身边的人不过是被人囚禁在秦宫里的一个礼物。
      夜色愈发深沉,身在泰宁城的慕容冲已经陷入了沉睡。怡娘的到来勾起他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他仿佛又变成了当年绝望而无助的少年,沉沦在阴暗肮脏的泥潭里不知所措。
      那时候,他信仰破碎、亲人背叛、国人唾骂,一个人在秦宫里挣扎前进找不到方向。那时候的慕容冲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将一身的皮肉扔在苻坚面前,任由自己被践踏地一文不值。
      “滚进来。”苻坚暴怒的声音吓得苻时一个寒颤,几乎摔倒在冬日的寒风里。慕容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随后向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进去。
      “进去后立刻认错,撒个娇,陛下不会和你计较的。”慕容冲轻声安慰。
      苻时得了慕容冲的安慰,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回到了原地,又开始雀跃起来。已经被冻僵的手脚似乎也有了知觉。
      屋子里先是安静了片刻,大概是苻时那小孩儿被吓住了。随后,传来了砰地一声。慕容冲有点心疼自己屋子里那只花瓶。
      许久,苻坚身边的麻公公颤颤巍巍地小步跑了出来,“慕容郎君,陛下口谕,要您在门口跪省。”
      慕容冲觉得,大概自己对苻坚的无视终于让他怒了。苻坚那句“滚进来”并未针对谁,若慕容冲乖觉,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顺势进屋认错。可惜,那时的慕容冲那份属于燕国大司马的骄傲并未散干净,他对苻坚的反抗依然是直接而莽撞的。路上的石子平日里披着圆润光滑的皮,此刻却疯狂露出了獠牙。他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任由冬日刺骨的寒冷与膝下的疼痛钻入体内。
      麻思在一旁叹气,对于这位慕容郎君的油盐不进表示无奈。
      随着苻坚教训儿子的话音结束,屋里屋外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慕容冲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觉得夜色愈发深沉,身体冻得僵硬,犹如万千虫子噬咬一般的疼痛逐渐从膝盖蔓延到全身。
      苻坚终于耐不住这份无声的冷战,冷哼一声,让麻思将慕容冲唤进屋内。
      慕容冲花了好大力气,才从地上站起来。原本已经麻木的虫子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再次疯狂噬咬少年的躯壳。慕容冲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麻思大概是经验丰富,眼疾手快扶住了慕容冲。
      就在苻坚等得快失去耐心时,慕容冲才蹭进了屋子。大概是冻得狠了,慕容冲面色苍白得有些病态。不知为何,苻坚内心微微悸动了一下,竟生出了一阵没由来的心疼。
      苻坚半辈子都在争斗,以前是争皇位,后来是争天下。这种莫名其妙的悸动让他觉得有些新鲜,于是他看向慕容冲的眼中便含了一些莫名的兴味。
      慕容冲进屋后,首先看到的便是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宫人,然后便是满地的狼藉,屋子里的摆设已经被砸地差不多了,只留了他自己坐的那把椅子。苻坚不愧是秦国的天王,愣是在这满地狼藉中坐出的君临天下的气势。
      随后,他便看到了站在角落里异常乖觉的苻时。小孩儿大概是被吓得不轻,死死咬着嘴唇,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面色苍白如纸。
      慕容冲打量了一圈,终于将眼神放到了苻坚身上,这位秦国天王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待一只误入陷阱的猎物。慕容冲很有作为猎物的自觉,乖乖跪在了这满地狼藉中。
      “你不准备认个错撒个娇吗?”苻坚似笑非笑,语气中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气急败坏。
      慕容冲有身为猎物的自觉,却没有身为宠物的自觉。他大概是跪得有些累,此刻半坐在地上,眼中不悲不喜也不准备答话。
      苻坚嗤笑一声,随后眼神忽然变得极度冰冷。“传刑杖。去衣,受责。”
      慕容冲蓦然惊醒。
      疼。
      此刻的慕容冲,忘了时间忘了地点,他的世界里只剩了一个“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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