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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此生为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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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消退,恐怖的丛林深夜终于过去。
篝火的余烬还在星星点点的闪烁,发出最后的声响。原随云席地而坐,倚在一棵老树下,似是睡着了。
朝阳的光辉,将天边映的五彩绚丽,静寂的丛林里,小七儿站在树前望着对方,丑陋的小脸,也被这秋日的朝霞,映得好看了一些。
这一夜他过得极辛苦,虽然身上有伤,且是又怕又饿,却并不敢睡着。
原随云口说休战,小七儿是一个字也不信的,无奈先机尽失,硬碰难免吃亏,只好暂时隐忍。而那少年似乎也和自己一个心思,整夜都与自己相对而坐,提防的很。可他自树上低落的时候摔得不轻,虽不曾伤筋动骨,却仿佛受了些微内伤,是以天色逐渐明亮的时候,精神渐渐不支起来,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你还真是能撑呢。”小七儿终于等到了这个苦侯一夜的时机,极小心的站起来,放缓脚步轻轻过去,蹑手蹑脚取出袖中腕刃,嗖的一声,一道银光毫不犹豫的刺向对方的心脏。于此同时,一丝冷笑的痕迹逐渐显露他的唇边。
哪知他已迟了一步,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却见昏迷中的少年微微抬起眼皮,眉毛微皱了一皱,薄薄的嘴唇,紧闭成一道两端上挑的弧线,嘴角上带着嘲弄。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向旁边一滚,躲过攻击,君清剑已然在手。
小七儿大惊之下,面上也不自觉地变了颜色,身体却下意识的快了一步行动,骤然向后跃了三丈。
长剑瞬间出鞘,原随云已然站起了身,持剑指向对方,爆发了一连串洪亮的笑声:“怎么,以为本小爷会虚弱至此吗?居然要趁昏迷之际痛下杀手,当真狠毒呢。”清朗的口声,在树林中传出老远,目光一闪,在小七儿面庞上嘲讽一瞥:“既然深夜已过,你我复为仇敌,这便出招吧。”
小七儿暗道不好,目光一闪,强笑了两声。自己武功不及对方,兵刃又比对方短了许多,处境极为不利。
执刃的手逐渐收紧,掌心俱是冷汗,起了破釜沉舟之心。
原随云见状复又冷笑一声,身形突然掠起,横剑斜削,带起一溜银光,剁向对方。
此刻,深山里开始有了各种声音,秋虫的鸣叫,野兽的奔跑,野鸟的飞翔。只是,在这许多自然地声音之中,逐渐有了一种瑟瑟的响动。
少年忽然止住攻势,原本得意的微眯的眼睛突地张开,像是两道电光,在丛林里打了一个圈子,嘴角一扬,似是若有所思。
缓缓地,他竟收起了剑,戾气迅速退去,笑容居然变得良善得很:“小七儿,无论善缘孽缘,你我终归有些缘分,既如此,今天小爷且饶你一命。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待到下次相见之日,就是你我一较高下之时!”
边说着,边向对方挤挤眼睛,英俊的面庞显出极为调皮的神色,煞有介事的抱抱拳,竟丢下小七儿,寻了条林中山路,飞快的奔去,正像是仓皇逃窜的样子。惊得一片宿鸟飞去。
几乎与此同时,瑟瑟的声响越发强烈,山林里逐渐涌来十余条身影。领头的正是小七儿的手下,名唤灵芝白芷的侏儒夫妇二人。
“小主子,属下来迟!”见到小七儿满身狼藉,尤其是胳膊上的斑斑血迹,灵芝脸上满是惶恐之色,倒头便拜在小七儿脚下:“属下大罪,竟让那贼人伤了主子,属下万死!”
名唤白芷的侏儒也连忙跪拜叩首,边回头斥道:“还不追那贼人!”
小七儿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许久,略挥了挥手,冷冷道:“不必追了。”
灵芝白芷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妄动。小主子的习性他们素日是知道的,吃了如此大亏,必然已是怒极。只怕迁怒与自己,只得依然跪在原地,将头埋低,一动不动。
小七儿当他们不存在一般,自顾自站在原地,咬紧嘴唇,望着原随云逐渐消失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属下们见了,越发不敢打扰,个个屏气凝神,一时间,四周寂静如坟墓。
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扑哧一笑,登时打破僵局。如同春日阳光,四散而来:“非儿,你可是任性了?吃了亏长教训便是。灵芝他们也算尽心,又何必罚他们跪在这冷地上。”
闻得此声,一众下人们脸上隐约现出喜色,暗自长舒口气,知道这是救星来了。就连脸色一直冰冷的小七儿也似乎缓和了些许,却还是哼了一声,回过头来,挑衅道:“你在怪我任性?”
只见迎面翩翩走来一个人,高挑挺拔的身子上穿着件柔丝锦袍,披散着长发,眉如柳叶,目如秋水,鼻子高而挺秀,脸上的轮廓,极为动人。姿容之美,竟可如画!
素衣人笑若春风,逐渐的来到他的面前,雪白的手指抚上小七儿脸上的污渍轻轻擦拭,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无奈,忍不住叹了口气:“属下怎敢怪小主子,只望小主子行事谨慎妥帖些,现下弄成这幅样子。。。。”尾音一顿,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小七儿心下一暖,知道此事皆因自己任意妄为而起,定然惹得对方极为担心挂怀。又听他不唤自己小名,反称主子,便明白他的心中必然是有了几分愠怒,只是他向来温和,不是最亲近的人,绝察觉不出他的不悦。
思及此处,不觉又是懊悔,又是着急,便将对原随云的怨恨暂时抛开,伸手握住对方纤瘦的手:“玉染,害你担忧了。”
玉染脸上表情丝毫未变,不动声色抽回手:“劳小主子体恤。”
小七儿见他依然有气未消,焦急之间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愤恨,脸上逐渐堆积起了讨好的神色,强行用力拉回他的手:“叫我非儿,不准主子主子的叫,成日家听这些奴才们叫,还没有听够么?”
玉染微微一笑,小七儿自觉他的笑有些冷清,他已说出:“我此生本也是小主子的奴才,与他们并无两样。”
“你。。。”小七儿被他怄得气急,脸上的颜色逐渐红了起来,猛地一甩手,自顾自转身就走。这一甩却牵动臂上鞭伤,不有自主,倒吸一口凉气。
玉染闻声忙走过来,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怜惜的神色,他抬起手,扶住扶住对方纤细的身躯,慌忙问道:“可是疼的厉害?快让我看看,敷药要紧。”
小七儿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刚要微笑,却又被一股疼痛牵引,显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怪样,口中却依然嘴硬:“你不是在和我怄气么?只别理我便是!”边说着,还边挥动胳膊作势推开对方。
于是玉染无可奈何地笑了,干脆不顾他的挣扎,强行打横抱起,提步边走:“ 你知道我拿你是没有法子的,即使生气,又能气多久呢?”
小七儿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反抗,索性将脸庞埋进他的怀中,感受盈盈松香将自己包围,说不出的舒服和安心,得意的格格笑音轻轻传了出来。
这甜蜜的笑声如黄莺,于是玉染的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马车在山道上疾行,小七儿只着抹胸,懒懒趴在玉染的腿上,任由对方上药。清凉的药膏拂过伤痕,不由自主发出瑟瑟颤抖。
玉染的眼眸也跟着颤抖了一下,看到那白玉般的肌肤上,横七竖八盘横着狰狞的瘢痕,心头如被刀隔了一下,眸光寒冷,若冬之寒潭:“我派人杀了他。”
小七儿猛地坐直了身子,将玉染执瓶的手磕飞:“不要。”
玉染面容微变,声音却依然从容:“为何?”
小七儿在阴影里,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心里在转什么念头过了一会,方才拖长了声音:“他是一定要死的,不过——”
玉染望着她,不动声色接口问:“不过什么?”
小七儿冷笑了一声:“我要亲手杀了他!”紧咬的嘴唇泄露了决绝的恨意。
玉染目光又一转,审视的停留在她脸,面色冷漠下来:“何必多此一举?”
小七儿没理会他的不悦,微微一笑,似是成竹在胸:“你也知为了接近那贼儿风轻扬,我是费了极大心血的,甚至不惜早一步潜伏得月楼。动计诱杀原随云,一则他对我生了疑心,甚至出手中伤,二则是怕他坏了我的计划。可若转念一想,原随云的目的却和我们殊途同归,亦不过是要用风轻扬寻回徽龙壁。”略有停顿,脸色越发郑重起来:“如此,便可借他之手,找到柳叶青,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才是最打紧的。待得事成,我便要亲手将他折磨致死,方能解心头之恨!”
于是玉染眸中,开始流转着种令人难测的光芒,似笑非笑,扫过小七儿的面庞。
小七儿见他如此反应,便知没有十分说动他,目光一转,伸手缠住他的衣袖,轻轻摇晃着,颇有些撒娇的意味:“他折辱与我,我都能暂且忍耐,顾全大局,你竟不能暂时隐忍么?”她半跪起来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温热的气息在他颈间吹过,感受到对方周身一颤,小七儿微微一笑,在耳畔俯首沉吟:“就当是我任性,这次你便依了我,如何?”
玉染任由他抱着,思索许久,终于漫应一声:“既然非儿决定了,那就如此行事罢了。”转而不谈此事,闲闲的将药瓶一一放回药匣中。
小七儿展颜一笑,复又趴回他的腿上,闲适的闭上眼睛,转眼便睡着了。
玉染目光低垂,望着望着她的睡颜,抬手温柔的将碎发拢到耳后,心中突也兴起一种如丝如缕、却又不甚分明的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