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栽赃陷害 ...
-
紫铜灯燃起，屋内暖香扑鼻,绣幔垂帐，令人骨软目饧。此处正是俪娘的闺房。
风轻扬懒洋洋斜倚在锦塌上，丝毫没有被擒的恐慌，唇边甚至带着惯常的淡淡笑意，泰然自若望着站在房中怒目，双拳紧握，死死盯住自己的少年。
他的目光慢慢地在原随云脸上扫过，忽然笑了笑，道：“小原，难道连风大哥也不肯称呼一声了么？”
此话一出，原随云的眉头似乎锁得更紧了些，略微垂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既没开口，也没有表情，但没有表情却往往是种最值得深思的表情。
沉默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倚门而站的俪娘却情不自禁叫出了口：“难道你们竟是老相识？”
风轻扬忽然露出一种很奇特的微笑，轻声道：“不错。小原，你父向来可好？”他站起来，走上前去，竟伸手搭上原随云的肩膀。
原随云身子一颤，似要闪躲，却最终没有动，只是默默紧握双拳。
许久许久，就在俪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终于抬起头，凝视着对方，长长叹了口气，沉声道：“他老人家一切都好。”
俪娘一直都在凝视着两人，观察着两人面上的表情，观察得很仔细。心中即是惊讶，又是暗喜，若然此二人有旧，只怕姓原的未必会拿风轻扬见官，也未可知。。。。。。
紧紧掩好门扉，确定四周无人，她的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原随云慢慢地在桌旁坐了下来。原本的怒火逐渐幻化成沉重的无奈。慢慢地解下配剑，放在桌上，死死盯住剑鞘上繁复的花纹。
风轻扬也在对面坐了下来，追随对方的目光，唇角再次泛起孩子气的微笑：“原来你一直带在身边。。。。。。。”
愤怒的感觉再次喷薄而出，原随云猛然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今日便归还与你！”
风轻扬眼疾手快，按住对方推过来的宝剑，笑意未敛，淡淡道：“这又何必？你小时候极爱这君清剑，为此昼夜不分的磨了我好几天，还挨了原老爷子一顿好打。。。。。。。”回忆往事，那双惯常的笑眼中，逐渐流露出些许的落寞之情。
原随云的瞳孔似在收缩，目中又露出痛恨之色。冷冷的哼了一声，仿佛在怨自己不该心软。
屋内的气氛越发沉重。
俪娘早将对话听在耳里，此时眼珠一转，脸上泛起一丝娇嗔的笑意，纤腰扭动，也提步坐到桌前。亲为原随云斟了茶水，婉然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看来二位竟渊源颇深呢。如此甚好，有误会只说开便是，万万莫伤了交情。”
说完转向风轻扬，伸出手指狠狠在其额上一戳，柳眉轻竖，扮怒道：“万没想到，你除了惯常结交猪朋狗友，还高攀了这么玉树临风的小兄弟！我竟从来也不知道！快说说，你们从何结识的？”
她一派娇声笑语，对原随云拉拢讨好，风轻扬心里知道其苦心，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沉吟半响，只好回答：“我与小原的爹是忘年之交，在天都逗留的那几年，正是寄居于他府上。与这小子也算是有半师半友之谊。”
语声微顿，突又苦笑一声，带了些许自嘲的语气：“就连他连日追赶我的这手轻功，也是在下当年亲自传授的呢。”
边说着边望向对方面的少年，语调转为赞赏：“当年这小子才十四岁，没想到只用了五年时间就赶上了我。正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
闻得此言，原随云的双眉越发皱紧了，情不自禁并指如戟，在桌上猛然一击。
俪娘万没想到两人间的瓜葛如此之深，不由得喜上心头，伸出手掌，轻脆地拍了一下，娇笑着说道：“原来如此。。。。。。”
正说着，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疑问出声：“小兄弟气度不凡，又来自天都盛京，莫非是“碾金作土”原家庄的公子爷？”
原随云依然冷冷的沉默不语，风轻扬却点头回答了她：“好眼光，他父亲正是大明赫赫的“金财神”原翎飞。”
俪娘的表情却更加疑惑了：“江湖人传，原老爷子可是连皇上都另眼看待的天下第一财神爷，又怎会与你这贼儿结成忘年交？”
她略一侧首，那双泛如秋水的美目像不认识一般仔细打量着风轻扬，忽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想来定是不偷不相识的缘故了！”
风轻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颔首道：“不错，正是这样。只是这其中的曲折说来话长。。”
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原随云猛然大力的拍着桌子站起身来，冷“哼”一声怒道：“姓风的，休提不相干的旧事！如今我是兵，你是贼，朝廷例律高于一切！你既然犯罪在身，小爷万万不会讲昔日情面！还不束手就擒！休以为凭借三寸巧舌，就会令我公私不分，网开一面么！”
这番话字字说的大义凌然，一脸浩然正气。好不慷慨激昂。
眼见对方丝毫不徇私情，俪娘暗叫糟糕，满脸甜笑也登时将在脸上。目光流转，赶紧偷眼去看风轻扬的反应。
然而对方只是双手抱臂，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原随云，神情清朗，如有所思一般。
许久，突地仰天长笑起来，朗声笑道：“小原，休要继续演戏！咱们相识多年，你的为人我又岂会不知？”
笑声渐止，声音平静得出奇：“当日在原家庄，人人说年幼的四公子爷耿直倔强，忠厚仗义。即使偶尔做了错事，众人皆以为是鲁莽无意，每每凭此逃脱你爹的责罚。唯独我看出你实则狡黠装愚!人亲人后，表里不一，实在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
“你如今为了徽龙壁案，不分青红皂白地缠上了我，看似大义灭亲，必然另有目的。”
叹息着摇了摇头，原本含笑的目光一阵黯然，沉声道：“只怕这次我遭朝廷通缉，也是有你从中作梗。”
俪娘听了如坠云雾般摸不着头脑！眼前这倔强少年，难道真如风轻扬所言，是两面三刀之人么？真真好演技!饶是她自认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也一时不敢相信！
呆坐半晌，抬头看原随云那原本冷削的目光中，突地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竟显出几分孩子气的得意，缓缓点头道：“大哥果然是小弟的知心人，不错。正是我在王爷面前一口咬定只有你风轻扬才有盗取徽龙壁的本事。至于刑部的通缉，也是我交代的。”
他徐徐道来说得轻巧，简直和刚才的神态举止判若两人！自顾自坐回原处，信手举盏喝茶。
如此恬不知耻，倒让俪娘愕了一愕，许久才指着少年一声厉叱：“好生卑鄙！你与轻扬交情非浅，为何要陷害与他！你还是不是人！”她的尾音因气愤而微微颤抖起来。
面对指责，原随云却丝毫不以为然，英俊的面上显出纯善并且诚恳的不能再诚恳的表情，合手冲俪娘做了个揖，柔声低语道：“小弟也是逼于无奈所出的下策。嫂子适才也说过，都是一家人。还请原谅小弟吧！” 活脱一个好脾气的翩翩公子形状。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俪娘只觉得面容一阵痉挛，，只指着对方颤声说了个：“你。。。。”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原随云这才放下茶盏，满脸笑吟吟地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风轻扬 ：“风大哥，小弟实在是被逼无奈，您千万莫要生气。无论如何，也要帮兄弟一把！盗走徽龙壁的窃贼手段非同小可，只怕天底下,只有同为盗中高手的风大哥才能助我擒获！”他似乎根本不懂得何谓愧疚，仿佛只是提出了理所应当的要求。
风轻扬嗯哼一声，自顾自低头喝茶，半日，才抬头瞥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是请我帮忙，还是逼我为自己洗脱冤屈？”面上逐渐泛起一丝无奈的戏谬：“若我无法协助你找回徽龙壁，就会成为小原手中的替死鬼吧！你还真是狠心绝情！”
原随云但笑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风轻扬暗中似乎叹息了一声，自顾自挥了挥手，沉声认命道：“算了，自相识那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这次栽在你手中，也是自找。何况若不是实在被逼无奈，你也不会把这狠招使在我的身上。”
听了这话，原随云不由默然，脸上逐渐有了几分隐约的愧色。
对方难得脸红，风轻扬不由得笑了笑，声音慵懒：“我只是好奇，徽龙壁虽然珍贵，王府里的宝贝却多的是。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迫切找寻呢？”
原随云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托着下巴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叩，叹气道：“大哥有所不知。当年皇上还是殿下的时候，明里暗里曾和德恭王爷竞争过王位。虽然德恭王爷后来对皇上俯首称臣，即为恭顺，却无奈皇上心中依然心存芥蒂，尤记得当年之事。再加上小人谗言，近几年来，无时不惦记捉住王爷的错处。幸亏王爷做人处事处处谨小慎微，才一直未遭横祸。直到一个月前。。。。。。”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继续道：“皇上今年要做六十大寿，也不知道是哪起小人在他老人家耳边挑唆，说是先帝曾赐了一块据说举世无双的徽龙壁给王爷，珍贵程度连皇宫中的宝物都比不上。王爷私藏不曾进贡，摆明是对天子不敬等等。皇上听了自然不悦，召见王爷的时候便流露了出来。王爷急中生智，连忙回话说正准备将此壁在皇上大寿之时作为寿礼供奉，这才逃脱责难。”
俪娘原是个爽快女子，虽然依旧对原随云满腹怨气，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听到这里却不由代为报不平道：“这皇上好生霸道！不过是过世的老父送给儿子的念想之物，竞也容不下！”
原随云点点头，别过脸，说：“还有半年就是皇上寿辰，偏在此时，徽龙壁蹊跷被盗。若是王爷到时不能献上，只怕在劫难逃。”
他的眉宇间逐渐流露出忧色：“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件事，我不能置之不理。”
风轻扬一直默默听着，两道浓眉，越皱越紧，心下也越发诧异：“王府戒备森严，如铜墙铁箍一般，徽龙壁自然更要守在机关严密的暗房中。绕是我自认盗术高超，也未必能成功盗出。这个贼人当真非比寻常。”
沉思许久，方皱眉开口道：“现场可有破绽？”
原随云正等他这句话，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
俪娘和风轻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摊开的手掌，手掌中央，竟是一枚翠绿的柳叶！
然而正是这枚普普通通的柳叶，却让两人猛然面色大动，不约而同出声：“柳叶青！”
俪娘定了定神，神色恢复过来，顺手拿起柳叶，端详着摇头道：“不可能，江湖传言，柳叶青早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更何况这二十年来，柳叶为标记的盗案再也没有发生过，看来传言是真！”
风轻扬的目光追随着她手上的叶子，缓缓笑道：“那这该如何解释？”
俪娘轻轻皱了皱眉，歪头想了一会：“只怕是窃贼的误导之计罢了。”
原随云的目光从俪娘身上，转望风轻扬，嘴角的笑容，逐渐扩散得开朗：“不可能，天下除了柳叶青，惟有风大哥一人有从王府盗壁的本事。”
他忍笑低下头，栽赃陷害的话张口就来：“如果柳叶青真的如传言所说的死了，那这徽龙壁定然是大哥所盗！我也只好如实上报。”
“你。。。。。” 俪娘只觉一股邪火猛地蹿上来，盛怒之下，竟使出一掌，红影一闪，人已到了原随云眼前，动作快绝。
原随云目中光华闪动，却含着笑安然不挡。
还是风轻扬越前一步，出手隔开俪娘的攻击：“这小子就是这副德性，俪娘莫急！”
身后原随云闻言嘻的一咧嘴，笑道：“还是风大哥对我好！小孩子口没遮拦，嫂子莫怪！”
俪娘本是又气又恼，杀人的心都有了。却被他满口的“嫂子”哄的暗喜，便也收住了招数。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但是高手之间，却更有惺惺相惜的感觉。风轻扬自小就是听着柳叶青的传说长大的，甚至一度将其视为自己的偶像。可惜当他出道之时，柳叶青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风轻扬成名之后，甚至有人称他为第二个柳叶青。生平从未能和这位盗中前辈蒙面，可以说是他一直以来的遗憾。如今，竟发现柳可能没死，甚至重出了江湖，不由得令风轻扬又惊又喜，当真百感交集。
仔细地将柳叶放在自己的桌前，剑眉轩起，满脸都是少有的郑重之色。许久许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字字道：“好，既然如此，我就协助你侦破徽龙壁一案！”
原随云得意一笑，像是早就知道对方必然会答应一般。悠然喝一口茶，朗声说：“小弟就谢过风大哥。我们还有半年的时间，寻回宝物。”
长长的舒了口气，复又转向俪娘，毫不客气地吩咐：“嫂子，此后我也在这里住下了，还请为小弟预备间舒适的客房。”
俪娘的脸色一瞬间更难看，恨恨地瞪他一眼，才要说什么，却见一旁的风轻扬含笑冲自己点点头。只好强忍下来，起身要去准备。
刚走到门边，身后那个可恶的声音便重新追来：“好嫂子，我看楼下那个奉酒的青衣小厮有趣的紧！不知是什么时候来这里做工的？”
多管闲事！俪娘头也不会的微哼一声，冷冷道：“要你管！”推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栽赃陷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