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剑为歌》兰素轩

23、井下宝阁

　　原随云不由气急，愣了愣，他向来自逾机敏，但被人骂为“迟钝”，却是生平未有的遭遇。心胸之间，只觉又是愤怒，又是好笑。
　　但心念一转，身形猛动，扼上了对方的喉，声音中加入了森寒之意：“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喂，小贼，把你的爪子松开！”莫非儿尖叫开来：“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本小姐无礼！”
　　“若不说实话，我是不会松手的。”愿随云冷笑。手下却越发收紧几分。
　　莫大小姐的脸色因窒息而变成一种病态的嫣红色，想开口，却又开始不停的咳嗽。
　　原随云看着她，不知不觉中软下心肠，放松了禁锢：“说是不说？”
　　“说就说，本小姐不过是一个对柳叶青有兴趣的人!”莫非儿用力扯着对方的手，气冲冲的大喊。
　　“还要扯谎！”
　　“真的！我只查到鬼柳山庄，线索便断了！我只是想借你之手，查出柳叶青的下落！咳咳，松手！咳，松手啊你！”
　　原随云却不依不饶：“你一个大小姐，为何对此事感兴趣，到底是什么目的？”
　　“喂，你别太过分，我很难受！就是不说！你掐死我吧！”莫非儿的脾气上来了，干脆破罐破摔。
　　“你。。。。。。”原随云先是恼火，随之冷笑了起来：“小爷可是刑讯逼供的好手，落在我手上的犯人，还没有一个不从实招来的，”故意在语气中加入了森森冷意，双目上下打量着对方：“怎么样，莫大小姐，要不要试试在下的手段？”
　　这少年面目蕴华英俊，却又在这种时候，让人一眼望去，不由生出一种冷削之意。

　　“淫贼，你要对我怎样！！你欺负我！”莫非儿受他挟制，一时间动弹不得，喉间好生难受，心里又是急又是气，幽黯的暮光中，两颗晶莹的泪珠，转眼间就顺着面颊滴落下来。
　　原随云俊脸一红，不知怎地，竟然失去了从容，这才发现，自己扼喉的手臂可不是正贴在对方胸前！愣了半晌，方急道：“谁是淫贼？又没怎样你，你哭什么？喂你别哭了！”口中说着，手跟着松开了。
　　莫非儿见状，连忙抓住时机，从他怀中掠了出来，跳出三丈之外，轻轻一转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回过身来，破涕而笑，截断了他的话：“怎么样？上当了吧？”
　　她娇声笑语，明眸流波，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原随云心里，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莫非儿缓缓点了点头，渐渐的敛去笑意，换了副难得的郑重其事的表情：“我知道你心中疑惑，只是，我也有自己的立场，并不便与任何人透露。希望原公子体恤我的苦衷。”
　　轻轻叹息－声，目光抬起，依依落到对方脸上：“方才已说过，我和你一样，不过是一个要找寻柳叶青的人。你也看见了这些死人的惨状，可知前路凶险，既然咱们目的相同，何不联手追查？你有你的江湖朋友，有侠盗风轻扬的帮助，本小姐好歹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自然也有些门路，强强联手，胜算到底大些。”
　　四道目光对在一处，那少女的星眸如波，极为诚恳，原随云亦然深知对方所言皆是实情，心中不禁一动。
　　暗忖片刻，忽然剑眉舒展，朗声笑将起来，笑容中夹着几分邪气：“小姐的意思，在下已然明白了。你我情报共享，合力追查，带待找到柳叶青那刻，便是你我一拍两散，各凭本事之时！”
　　莫非儿嘴角一扬，像是得意，又像是轻蔑地斜瞟原随云一眼，点头笑道：“还不算太笨！”
　　原随云竟只微微一笑，像是根本没有听出语中锋锐，没有反唇相讥，字字道：“只怕待到那日，你我便会势不两立。”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那么，成交么？”
　　原随云愣了一愣，倏忽之间，神情变了一变，最后亦淡淡一笑：“成交。”

　　莫非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像是极为满意，自顾自转身，领头向庭院深处走去：“小贼，还不快跟上？”
　　“喂，能不能别小贼小贼乱叫？小爷是有名字的！”
　　“就叫，小贼，小贼。。。。。”
　　“妖女！”
　　“你说什么？！”
　　“不告诉你。”
　　“喂，你。。。。。”

　　两人吵吵闹闹，不觉间来到后园中，此刻天上星河耿耿，已然是夜晚了。晚风吹过园林，林梢的木叶，发出阵阵清籁。
　　在这风吹木叶的声音中，突然传出一阵惊骇凄惨低吟，两人同时闭上了嘴，脚步微顿，凝神而听。
　　顺着声音摸索到园子一角，却有一口水井。彼此不由得对视一眼，原随云便掠上前去，拾起一颗石子，扔到井中。
　　待听到咯哒一声响，从井底来，莫非儿柳眉一展，道：“这是一口枯井，并不深。”
　　原随云目光微抬，正好遇见对方明亮的眼眸，不由自主避开，轻轻道：“我先下去看看。”他的双手撑在井口，正待跳下，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忽然按住他的手。
　　忍不住抬起目光，却见莫非儿轻轻一笑，低声道：“小心些。”
　　纤细的指尖触到少年的手，这刁蛮少女心中，不知怎地，也荡漾起一丝温馨的涟漪。从未有过的涟漪。她自幼母亲早逝，和兄长相依相随，后来，又与玉染极为亲近，两人皆为英俊男子，她的心却始终是平静的，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慌乱。
　　两人垂首相对，原随云发现自己的右腕仍被握在那只温暖的手中，一时之间，他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为了避免自己再想，原随云纵身跃了下去。莫非儿趴在井沿上，俯首望去，下面黝黑一片，纵然用尽目力，可也无法看清下面的景象。
　　心中有些焦急起来：“喂，小贼！你是死是活？是不是跌死了？”
　　“喂。。。。。。”
　　地底蓦地传来清朗的口音：“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呢！这里并不深，跳下来吧！”
　　莫非儿暗中偷笑一下，撩起裙角，跃了下去。
　　落地后，发觉井底更加黑暗，黑暗得连人影都无法分辨。地中阴寒而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心中有些慌乱起来，身形也跟着踉跄了两下，一个有力的臂膀，却已扶住了她的身子，只听原随云在身边嘲笑：“真不济事。”
　　话犹未了，小腿却猛地一疼，莫非儿冷冷哼了一声，嗔道：“本小姐要你扶了么？动手动脚的，淫贼！”
　　原随云疼的倒吸凉气：“喂，你怎么不识好歹？”
　　心中正在兀自恼火，怎知对方娇笑着道：“这里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咱们怎么办才好？”语气娇柔甜美，哪里还是方才那种冷冰冰的样子？
　　原随云不禁愣了一下，暗中苦笑。这少女忽而嗔怒，忽而温柔，竟是他之前从未遇见过的，甚至生出一种不知如何应对的感觉，索性不再说话，自袖中取出火折子，霎眼之间，点亮黑暗。
　　两人同时望去，只见眼前是一条狭窄的地道，地道尽头，是相对着的两扇大门。
　　来到门前，这才发现，其中一扇门早已经开了一半，火光映处，原随云停步迟疑半晌，走了进去，莫非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面上虽然强作镇定，但目光中却又现出紧张之色。
　　门内的景象，却是两人意料之中的。
　　这阴森而黝黯的井下中，竟有一间装置得十分华丽的藏宝阁，四面墙壁，铺缀着一块块翡翠，屋顶上却满缀着龙眼大小的晶莹明珠。屋内黄金白银，珍奇古玩，应有尽有。却有两个大汉，匍匐在青玉地上，似乎是刚刚咽气。想来刚才的呻吟声，便是他们发出的。
　　原随云出身豪富，自小便在钱堆里长大，对屋内的珍宝自然不上心，边蹲在地下验看尸体，边笑道：“想来这就是柳叶青的老巢了，这些东西定是多年积攒的贼赃，倒是难为他一次次的搬回来。”
　　莫非儿秋波流转，似是在思索什么，忽然，奔到古董架子前，一件件验看。
　　原随云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忙他的：“你就别妄想在这里寻到徽龙壁了，纵使曾经藏于此地，此刻也必然被杀死这些倒霉鬼的人拿走，咱们晚了。”
　　莫非儿岂会不知这个道理，心中依然存在一丝侥幸的希望。懒得回话，自顾自继续翻箱倒柜。

　　原随云看着毫无外伤的尸体，忽然心中一凉，有如冷水浇头，口中大喝一声，闪电般地掠到莫非儿身侧，疾伸手掌，电也似地扣着对方脉门，一把她拉出了门外，这才松开手，沉声问：“你怎么样？”
　　莫非儿满面茫然之色，略定了神，面色大变，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有毒？”
　　原随云拉着她向井口奔去：“那两个人便是被井内毒气所杀，这种毒无色无味，发作极快！是我疏忽了！快走！”
　　两人来到井口出，互望一眼，原随云连忙蹲下来，欲借助自己一身之力，先让对方跃出井外。
　　这时候，地道尽头突地传来一阵大笑之声，有如枭啼鬼嚎：“你们以为擅自闯入鬼柳山庄得人，还能活着出去么？”
　　两人忍不住周身一噤，却见随着这话语，另一扇大门中，已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原随云但觉胸中绞痛不止，知道这便是毒发了，再看看莫非儿，秀眉紧皱，紧紧咬着嘴唇，想来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克制住心中惊骇，急声催促：“快踏在我背上，跃出去！”
　　莫非儿面上阵青阵白，霎眼之间，竞变幻了数种颜色，迟疑着没有动。
　　原随云转头看看那个怪人越走越近，转眼便要逼迫上来，又见少女不走，心中焦急万分，半蹲着抽出了剑：“妖女快走！再不走今天咱们便要都折在这里了！”要知道少年人心中初次的情海波澜，变化最是莫测，像原随云这样的凉薄之人，心中若是情无所钟，那么行动自是我行我素，不顾他人。若是心中情有所钟，竟下意识的做出了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举动。
　　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此时此地险恶异常，生死实未可知，也许从今以后，自己便再也无法走出这口井了。
　　他勉强一笑，是那种生硬的笑容;“我来拖住他，出去后赶快想办法救我！”
　　莫非儿心下转了几转，银牙紧咬，娇躯跃起，踩上对方的背，一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