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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柳氏如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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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之夜,阴阴沉沉。
两扇腐朽的大门中,渐渐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门外候着的一对男女对望了一眼,忽然一齐迎了上去。
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凄凉的夜色中,慢慢地出现了一条人影!
月光照下来,照在女子脸上,苍白中渗出几分青色。她蹒跚地奔跑着,似乎已是摇摇欲坠。
“小主子!”名唤灵芝的妇人脸色大变,连忙冲过去扶住。
莫非儿眼里光芒闪动,四下一扫,看清这灵芝白芷面目时,立刻沉下了脸,皱了皱眉:“你们为何在此?””
“小主子,咱们知道您孤身来此,心中放心不下,是以。。。。。。”那侏儒抢在妇人前开口辩解。他相貌凶恶,此时说起话来却温和谦卑得很。
莫非儿手捂着胸口,咳嗽了一阵,脸上忽又起了一阵异样的神情,抬手便一掌扇在对方脸上:“好大的胆子,居然擅作主张,你们眼中,可还有我这个主子?”
见她动了怒,夫妇两个连忙跪下,屏息静气,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莫非儿目光在两人面上一扫,嘴角带着冷笑:“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必是玉染得知了我的行踪,命你们来的,是也不是?”
白芷小心翼翼低声开口:“并非玉公子差遣,是我们,我们自己。。。。。。”偷偷瞟了对方一眼,见对方并不相信,边缩住口不敢再说了。
莫非儿越发生气:“休要替他遮拦,你们。。。。。。。”话还没说完,身子虚晃了两下,还好跪着的二人眼疾手快,上前搀住。
灵芝心中极为焦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小主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里面中了毒?”
莫非儿人也打了,气也消了大半,也不答话,扶着她就地盘膝坐下,自怀中掏出一只淡青色的玉瓶,倒出一粒丸药沁入口中,自顾自闭目调息。
灵芝白芷见她如此气定神闲,想来有解毒的把握,这才稍宽心些。垂首侍立在侧。
半个时辰的功夫,莫非儿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跟着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灵芝知道这便是无碍了,忙赔着笑问:“小主子,这是什么毒?方才吓煞属下了!幸亏您随身带着药王谷的解毒丸药!”
莫非儿依然盘膝坐着,双目凝注远处,沉思了许久,即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彘荒妖毒居然在中原出现。万幸师傅所制千枭丸连这妖毒亦可化解。。。。。。”
边说着便站起来,伸手在对方肩上一拍,巧笑倩然:“咱们走吧。”
灵芝白芷正巴不得一声,连忙答应着,正待举步,却见小主子口中说走,身子却没动,正转头凝注着鬼柳山庄的大门,似乎已看的出神。两人皆是疑惑不解,又怎会知此刻这少女心中已是柔肠百转,内心斗争不迭。
莫非儿曾在药王谷学医数载,因天生聪颖,又得药王真传,深谙解毒制毒之道。方才井下之时,她已知自己与原随云身中彘荒妖毒,亦知道随身的千枭丸多半可以化解,但并没有考虑用如此珍贵的药材救得原随云一命。只想着尽快跃出井后自行解毒,任由少年人毒发。
因为出身的复杂,使得她小小年纪极为冷酷无情,渐渐地心中只有兄长和自己,他人的生死便如草芥一般。更何况当日乔装小厮之时,遭原随云折磨,心高气傲的她自然以此为奇耻大辱,无时无刻不在想找到柳叶青后,如何处置原随云方最痛快解恨。
她自书上看过,彘荒妖毒甚是阴狠,中毒者终会七窍流血,五内皆毁而亡,眼见原随云痛不欲生,毒发在自己面前,受尽折磨而死,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唯一可惜的就是,人算不如天算,辜负了她忍气与原随云结盟的苦心,少了一颗寻找柳叶青的棋子。可是话说回来,世上事,又岂会尽善尽美呢?少了一个棋子大不了另费一番周章,提前泄了心头之恨也好。
可是,井下恶人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正不知所措间,那讨厌的原随云居然掩护自己先逃出来!还真是高风亮节到让人意外呢!
自顾自摇头叹息,此刻那小贼定是没命了。。。。。。。。没有亲眼见其受尽折磨而死,真是遗憾之事!
灵芝白芷两个人都没有话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小主子脸上忽晴忽暗,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莫非儿又怎会被他们猜透呢?豁然转过身,向着鬼柳山庄大门走去,头也不回道:“我去给某人收尸,切莫跟从,不然有你们好受!”
灵芝目送她的身影被噩梦般的门洞吞噬,忍不住抱怨:“小主子的性子越发古怪了,可怜玉公子一颗心全在小主子身上。。。。。”
“你这婆娘又乱嚼什么舌根?小主子还小呢,哪懂得这些!”白芷翻了个白眼。
灵芝摇头叹息:“若真不懂还好,怕只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你就别什么王上仙女的了,还不来看看我的面皮,方才小主子那一掌好不用力!”侏儒的声调中居然有些撒娇的意味。
灵芝啐了一口,还是走过去捧起他的脸,细细端详:“装相!小主子哪次舍得真打你这个丑八怪!”
“我丑不丑不相干,只要娘子不嫌就行。”
“死鬼!”
“………”
月仍未却,人在月下。
远远地,便可以看见那少年坐在井沿,看到她走来,眨着眼睛笑:“万没想到你能折回来。”
莫非儿来到他对面,摇摇头,老老实实道:“其实我是来给你收尸的。”
原随云不以为然,指指自己的鼻子,吹嘘道:“不过是个彘荒傀儡人,怎是小爷对手?”他剧烈的咳起来,咳一声,一口血。
莫非儿见状眼睛又眯了起来,带着笑意道:“即便杀了傀儡人,跳出井来,毒却是解不得的。所以还是难逃一死,还不如被杀死痛快些。”
原随云浑身都在发冷,开始说话的时候,还能勉强支撑,可是渐渐地,全身的肌肉都开始震动了起来,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少年醒来发现天色已然大亮,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连忙撑住身子半坐起来,发现这是一间满是灰尘的屋子,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卷宗。想来是身处鬼柳山庄的某一间书房内。
那翠裳少女正站在桌子前翻阅着,嘴里偶尔会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一道金光穿窗而来,洽照在她侧脸的轮廓上,越发动人。
原随云暗中忖道:“未想到她竟能出手相救!””心头一阵热血上涌,忽又转念忖道:“此女性情诡诈,非我同类,救我用意何在?”
他心中正自猜疑不定,许是感到了偷窥的目光,对方掉过头来白了他一眼,渐渐地,脸上现出一片若隐若现的红影。
原随云见状只觉心情大好,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竟然相对无语。
半响,还是莫非儿冷哼了一声,转了眼神不去看他,自顾自继续翻阅桌上的古籍:“如今你欠我一命,不知预备如何报偿”
原随云暗自调息,果然体毒已解,又见胸前的伤口亦敷过药,心中不由一动。唯有有气无力微微地笑道:“在下可没求莫大小姐搭救,何来报偿之说?”
“你。。。。。。。。。。。。”莫非儿闻言怒极反笑:“果然无情无义呢,黄口小儿尚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堂堂男儿,居然一口赖得干干净净!”越说越气,索性掠上前去,朝着对方胸前的胸口就是一掌。
原随云万没想到她说打就打,生生挨了一下,痛的脸色煞白,大喊;“疯妇!一语不合就要打人!不就是想要报答么?大不了小爷以身相许罢了!”
莫非儿听了越发暴怒,运起一掌又要袭来:“好个不要脸的小贼!”
原随云这次有了防备,连忙一把抓住手腕:“喂,都答应以身相许了还要怎样!”
“你还还敢说?”
两人一时间打成一团,原随云究竟身子太虚,撑不住向后一倒,莫非儿收不住力,跟着压倒他的胸上!两人皆未曾想会弄得如此局面,各自满面染红,一时之间僵在当场。
忽然,原随云眼中流光星闪,嘴角掠过一丝狡黠浅笑,趁对方不防备,伸手便向其胸掏去。
“无耻淫贼!”
莫非儿大惊失色,又怒又慌之间连忙半坐起身,随着一个巴掌狠狠甩向少年面上。
这巴掌毫不留情,运起十成内力,原随云头偏到一侧,半张脸顿时肿了起来,嘴角也有一丝鲜血渗出。
只见他满不在乎的扬了扬手中的一轴丝绢,似笑非笑:“此画是从此间书籍中找到的吧?这便是莫大小姐所谓的资源共享么?”
莫非儿这才知道怀中所藏之物被对方掠去,恨声骂道:“小贼,贱人!”
见她吃瘪,原随云心情舒畅,也不去计较脸上的疼了,越发轻笑出声:“大小姐能否先起身再骂?现下这幅样子,实在。。。。。。”
莫非儿如同挨了当头一棒,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保持着骑在对方身上的姿势,而原随云一脸柔弱状躺在自己之下!
身子猛地绷紧,嗖的跳下床来,不知是恼怒还是羞涩,雪白的面上红的几乎滴下血来!
原随云逃脱了魔掌,缓缓坐起身来,展开画卷,细细端详,但见早已褪色的丝绢上,画的是一副工笔侍女图,落款处还有四个小字:“柳氏如絮。”他紧盯着画上人,微微地蹙了蹙眉,似是在沉思什么。
莫非儿见状气哼哼的出声:“想来是柳叶青为哪个小妾所作,有什么稀罕。”
原随云的眼睛还是没离开画轴,自语道:“奇怪,此人有些面熟。”
莫非儿越发气恼,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这种淫贼,自然是看到美貌女子便觉面熟了!”
原随云却也不得要领,只得把画收好,放入自己怀中,歪着头对着她笑:“莫小姐合作的诚意不够哦。若当真觉得此画不值什么,又怎会私藏怀中?”伸手向桌上一指:“此间书房皆是书籍,唯有这一副画作,用来绘画的丝绢质地细密,即便陈旧如此依然细腻光滑,想来是价若黄金的钦州丝所制。此画笔法生涩而画中人的神态表情居然能画得极为生动,可见绘画之人并不擅工笔,只是对画中人感情极深,所以能才能画出其神态精髓。”嘴角露出一丝揶揄微笑,盯着莫非儿的表情。
莫非儿抱臂站着,不以为然:“就算作画的正是柳叶青本人,且这个叫如絮的女子是他的挚爱之人,又对我们追查徽龙壁有何用处?”
“这便要问小姐了,若是当真没用,何必要藏。。。咳咳。。。”原随云刚说了两句,胸中忽然一阵疼,捂着胸口咳了起来。这一咳嗽,胸前包扎好的伤口重新裂开,转眼便渗出血来,染红了前襟。
莫非儿见状,幸灾乐祸拍手称快:“活该!”
原随云疼的眉头紧皱:“喂,咳咳,有点同情心吗?你。。咳咳。。。。”
不堪对方刮躁,莫非儿这才不耐烦来坐到床沿:“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边说着,便轻轻揭开对方的衣服。
她的手指触到自己的肌肤,原随云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一下,心跳也随着加快了。
莫非儿没留意他的反应,只顾撕了自己的裙摆擦拭伤口,还在想着柳叶青的事:“好吧 ,我承认这画卷是咱们目前最重要的线索。依你看接下来应该怎么查?”
“喂,你聋了?”半响不见回答,这才抬头看到对方盯着自己愣怔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也说不出话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瑟瑟声,登时打破屋内略显尴尬的气氛,莫非儿连忙站起来凝目望外,只见一条熟悉的人影,背向这边,站在门外密林浓阴中,刹那之间,心头莫名其妙一惊,冲口道:“玉染,你怎么来了?”
对方身子仿佛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仍未回过头来。
“玉染我。。。。。。”莫非儿不由自主向前两步,不知怎么,却又回头望了望床上的少年,两人四目相对,方才在那房中的情景,自他们心头掠过,他们的心,仍不禁随之一荡。
玉染凤眸紧闭,袖中双拳攥紧,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转过身时,嘴角还沁着浅淡的笑,脸上是一片云淡风轻::“玩够了吗?回去吧。”
莫非儿下意识的认定他必然怒急,两人相处多年,感情深厚,玉染眼见自己坠湖,必然痛心疾首。而现下自己平安无事,却不曾告知于他,反而擅自跑到此地,就算是脾气最温和的人也会生气罢。
此刻见到他面色平静无常,心中多少放宽了些,连忙答应着,向门外走去。
眼见她见了玉染掉头便走,原随云心中满是不舒服的感觉,皱了皱眉头,脱口而出:“非儿。。。。。。”
莫非儿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他,边走边回身笑道“我且先回去了,看你的样子也死不了,便自己回去罢。柳叶青的事咱们回剑庄再从长计议。”
原随云闻声忿忿抗议:“喂,好歹我也是为掩护你受的伤,你们就把我一个伤员扔在荒郊野外的鬼屋?你们也太狠心了!”
莫非儿轻笑了一下也不接茬,自顾自上前拉住玉染的衣袖:“咱们走吧。”
玉染温和地笑了笑,牵着对方朝门外走去,最后偏头瞥了原随云一眼,凤眸阴冷,充满杀机。
原随云嘲讽一笑,悠然对视。
莫非儿折腾了一夜,才上了马车便枕着玉染的腿睡着了。
玉染的嘴角还沁着浅淡的笑,眸子却暗淡如死。怔怔半响,忽然握住少女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一种深切的悲伤悲痛压在他的胸口,让呼吸变得艰难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