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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情窦初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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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衣少女安置好了原随云,便和棉儿匆匆返到屋前回廊中,扮作赏菊闲坐的样子。刚一坐定,四名护院并两个丫头,浩浩荡荡,簇拥着一名中年美妇款步进来。
这美妇三十几岁年纪,眉宇间秀丽标致。穿一袭华丽的雪青衣裙,略施粉黛,颇有姿色。
她远远的望见少女,边走边亲热开口招呼:“非儿。”
翠衣少女眉宇间掠有不耐,却飞快敛去,挽起笑容,起身盈盈施了个万福,低头柔声道:“非儿参见二娘。”
美妇止住下人,独身走上前来,拉住莫非儿的手一起坐下,双眼含笑,上上下下将对方打量个遍:“你爹爹说前些日子你又病了,现下可大好了?”
莫非儿笑了笑,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不过是时令交替,一时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二娘挂心。”
莫夫人脸上有些讪讪的,略顿一顿,方扮作若无其事的笑道:“你自小身子单弱,我和你爹爹时常惦记,偏疼一些,也是有的。”
莫非儿听了这些场面话,极为不耐,却也不能流露,只顾伸手自取了丫鬟奉上来的玫瑰花茶,轻噙了一口,垂下眼神去看廊下一丛开的正艳的菊花。
见她毫无回应,一语不发,莫夫人越发尴尬了。只好随着对方目光,放眼看在那花上,转而赞道:“非儿的手艺越发好了,看这花儿,真真被调理的耐看的很,堪称的上咱们剑庄一绝。哪怕整个锦歌城也。。。。”
翠衣少女懒懒一笑,索性隔着栏杆弯腰抚摸那株绿菊:“二娘说笑了。凡俗品种本不值什么,不过偶尔一顽,解闷罢了。”手掌莹白如玉,温柔的摸着摸着,忽然猛一用力,名贵菊花娇嫩的花瓣,就生生被撕扯下来。
莫非儿直起腰来,随意拍掉手中被蹂躏的花瓣,歪头笑望妇人错愕的脸:“这株绿云长得轻佻了些,留着倒也碍眼。若是二娘喜欢,非儿改日亲奉上一盆配得上二娘品格儿的鬃翠佛尘。”
此话一出,莫夫人的一张俏脸登时涨的通红,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一双美目满含怒气,狠狠瞪着对方。
然而莫非儿却莫名其妙的望着她,长长的眼捷忽闪忽闪的眨着,最是无辜:“二娘,好好地,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非儿有不到之处得罪了?”
一双明眸中水汽弥漫,语调也逐渐带了哽咽之意:“鬃翠佛尘最是贵重难得,莫非二娘不喜?偏爱这些凡俗绿云?”
身旁的棉儿见状秋波一转,连忙提步上前,施以大礼:“夫人,小姐若有不经意间冒犯之处,还请您大人大量,切勿和她见识才好。”
说话间,妇人脸上已然是红一阵,白一阵,转了好几番脸色。最终还是薄唇一咬,强压住怒火,复又坐了下来,指着棉儿笑道:“我不过是一时之间麻了腿,起身站站。你这丫头好不伶俐,竟以为是我恼了,当真为小姐求起情来。”
看到她逐渐恢复泰然自若的神态,莫非儿心中不由越发提防,脸上却梨涡微现,嫣然而笑。
只是,这笑容中似乎含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让莫夫人觉得分外刺眼。不得不抑制住心底强烈的厌恶,极力扮演着慈母的角色:“非儿,为娘这次来,是特意告知你一个好消息呢。你的闺中好友瑶池小姐来了庄上。”边说着边留神对方面上的反应。
这消息却出乎莫非儿意料之外,方自一愕,复掩口一笑:“谈何密友?瑶池小姐身份显贵,与我云泥之别。非儿怎敢高攀?”边说着边再度弯腰折下一只花蕾,一片片剥落花瓣,再随风抛弃。
莫夫人心中却不悦地暗哼一声,深恶对方装腔作势:“即使算不得密友,也总有多年同门之谊。。。。。”
莫非儿自顾站起身来,莲步轻移,看向廊外缤纷的菊圃,似是淡淡叹了口气:“同门之谊。。。。。。”
见她分明是有了些怀旧之谊,妇人便觉舒了口气,才待开口劝说,只听得那娇柔的声音悠悠传来:“爹爹和二娘的意思,非儿明白。”
听了这话,妇人脸上喜色盈盈:“正是呢,瑶池姑娘是个尊贵人儿,可不能在咱们庄上受了薄待。你们自小同门学艺,感情自比别人不同。如今久别相聚,该多多陪伴才是。。。。。。”
怡人花香混合在这院内清寒的秋风里,莫非儿心中不知怎的,竟突然泛出一阵无法说出的凄凉:“棉儿,天色渐晚,寒风欺人,代我送二娘出去。”
于碧落快步冲进房间,罗袖下双拳紧握,蔻丹镶进了手掌。
“夫人,您息怒!”身后的丫鬟气喘吁吁的跑着,口中不断劝慰。
妇人猛然刹住脚步,丫鬟收势不及,几乎撞到她的身上。
娇丽的面容几乎扭曲,一向温和的声音也尖锐了许多:“玉柳,适才你也看到了,这丫头当真是喂不熟的狗!”
玉柳赶紧扶住她,低头小声劝道:“二小姐还小呢,夫人大人大量,何必与她见识。”
于碧落一把打掉她的手,银牙紧咬,恨恨道:“自老爷从药谷把她接回来这两年,我日日委曲求全,实指望收服于她,可谁曾想,如今她居然敢给我脸子看了!”
玉柳赶紧倒了杯茶奉上:“其实夫人有小少爷,便有了依靠。又何必费心讨好前房子女?”
妇人初时虽不屑和丫鬟深谈,沉吟片刻,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你到底长不长眼?难道没看见老爷对麟儿始终淡淡的,竟不及对那丫头片子十分之一的宠爱。”我心里想着,若与那丫头交好,老爷自然欢喜。谁曾想她如此不好相与。。。。。。”
玉柳连忙相劝:“其实,夫人与她关系融洽与否,也不值什么。现下大公子算是废人一个,咱们二公子便是剑庄唯一继承人。夫人地位稳固,又何必。。。。。”
于碧落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仰头将茶一口喝下:“便是这样才奇怪,老来子他不宝贝,偏偏把这赔钱货纵上天去了,你说老爷是不是老糊涂了?”
玉柳偷偷瞄了眼她的脸色,便斟茶边低声道:“若是夫人真想与小姐处好关系,上次又何必。。。。。。”尾音一低,便没有再说下去。
妇人脸上顿时一黯,微一定神,抗声道:“她身为闺阁千金,居然不知廉耻,与不明身份男子来往密切。咱们大门大户,怎容得下这等侮辱门楣的龌龊事?我本想着抓住了证据,老爷必然失望透顶。自此宠爱她的心,便会移到麟儿身上。。。。。”
手掌一紧,狠狠攥住手中茶杯,望着玉柳面上的神情,冷笑一声:“谁知,老爷并不以为然,反怪我多事!那丫头也自此恨上了我,今天,居然敢借花侮辱!”
啪得一声,茶杯便被她摔倒了地上,一滩晶莹的水蜿蜒流了开来。
玉柳惊慌失措,慌乱中双膝跪了下来:“夫人,切勿动怒,伤了玉体!”
碧落的眼神盯在她的脸上,然而神思却已游往别处。许久,面上本是极其恼怒的神色,逐渐变得十分奇怪,自言自语般幽幽道:“既然撕破了脸,却也省了遮掩,倒是好事。本夫人就和你斗到底!”
莫非儿只顾斜倚在栏杆上,闭起眼睛,将下巴放在肘弯里,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而且看来还不知要想多久的样子。
“喂,秋露晚风,如此之重。你睡在这里,也不怕着了凉吗?”
茫然抬头,只见英气勃勃的美少年,脸色中略带三分笑容,居高临下,正俯视着自己。
“要你管?”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自冷叱道:“今天本小姐心情不好,不想再打架,你走吧!”
她词色间虽然倔强骄傲,还是掩不住眉宇间的幽怨哀伤。
原随云也不言语,负手而立,状甚悠闲。
“你怎么还不走?”莫非儿目光一凛,即使生气,声音依然动听的很。
原随云修眉一挑,灿然而笑:“适才我要走,你定不许,如今你要我走,我还偏不走了。”笑声中身子凌空而起,捷逾鹰隼,直掠到花圃之中,魔掌伸向一株墨菊。
莫非儿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挣得大大的。来不及多想什么,身影如风,衣袂飘然,转瞬跃入花丛。玉手出势如电,擒住对方手腕,森然开口:“你敢折我的花,我便折你的手!”
“喂,你这母夜叉,赶快松手!捏住我的伤口了!痛啊!”
“你还折不折了?!”
“女大王饶命,再不敢了!”
莫非儿复又哼了一声,松开手:“若是踩坏一点枝叶,仔细你的皮!”
“是!是!”
两人纠缠着复又回到廊中,原随云也不经主人同意,自顾坐了下来。目光在对方凝注半晌,忽然微微颔首笑道:“方才一试便知你是爱花惜花之人,却为何当着那夫人辣手摧花?”
“你猜得不错。”莫非儿掌不住扑哧一笑,脸上颇有少女的天真得意之色:“那株绿菊根茎被虫蚁所噬,已然是必死无疑了!”
“我虽是外人,也看出你这后娘至少表面上懂得敷衍,你又何必煞费苦心的借花骂她?真真恶毒.”
“我毒我的,要你多事!”莫非儿猛地坐直,脸变得飞快,一瞬间转喜为怒。眸光转处,只见对方星目中的调侃之意,此刻竟已全然消失,却像是个最纯真无害的少年,在温柔地望着自己,一时之间,心中深觉纳罕,却也把怒火渐渐击退了一些。
原随云闲适的伸了伸懒腰,伸手去拿小几上的梅子,却被少女啪得一声打落。朗声一笑:“她既肯哄你,何不也哄她一下?一团和气多好。我有四个后娘,个个被我哄得团团转。”
莫非儿自己吃了颗梅子,边斜了他一眼,讥讽道:“你以为只有自己聪明么?我何尝不愿敷衍她,省些闲事?只不过是她自己过了界,便怪不得我了。”说到这里,微敛黛眉,好奇心乍起:“你有四个后娘,那你的亲娘呢?”
云随云眼中波澜不惊,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不知道,或许走了,或许死了,我从来未曾见过她。”那副平淡的样子像是一点也不关心,甚至冷漠。
莫非儿也发觉了他的冷漠,恰如自己想起亲娘时候的冷漠。
静静叹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腰肢俯身整理了一下那已被手肘压皱的衣襟,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听对方又道:“别说我了。你自是不把那位二娘放在眼里,更不会因为和她的争执难过伤心。”
“可是,你现在分明难过了,却是为谁?”
莫非儿沉吟半晌,深感对方敏锐。不愿回答他的话。冷哼一声,偏过头不去看他。
原随云不以为然,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暗暗好笑,又道:“是为了那个什么瑶池小姐么?”
话音刚落,耳侧突然响起一声冷笑,听莫非儿冷冷说道:““果然是小贼,听墙角的功夫倒是一流!”语气之中,恼怒之意,又复大作。
原随云望着她的面色,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像是十分得意:“被我说中了!”
莫非儿没有如预料中那般跳起来攻击他,反而是陷入了沉默。她的秀发在晚风中飘扬,更衬得绰约多姿。
于是,向来呱噪的原随云也反常的跟着沉默下来。
“小姐,小姐!我回来了!”少女似是猛然清醒过来,随着棉儿的叫嚷声抬起头,目光莹如晶玉,看向身边的少年。而对方也正在打量着自己。夜色逐渐上来了,满地菊色如影,两人面面相对,心中却不由生出一种难言的感觉。
棉儿走到近前,只见一条极淡的人影一晃而逝。
小丫鬟的笑容很狡黠:“小姐,我回来的时间可适当?”
莫非儿的声音如甘泉般清冽:“刚刚好。”
“那么。。。。他。。。。。”
少女已然站起身来,如水的眼眸静静的看向少年人身影消失的方向,嘴角微挑:“尽在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