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敌暗我明 ...
-
风轻扬哀戚的脸上,忽然又有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是那种惯常的,不以为然的笑:“既然有美相邀,又怎忍辜负?”默默长长叹息,没有再开口,可是他的人已有了动作。
他抱起宁奴娇,踢开门扉,大步而去。
原随云没有再管他,连两人的离去都似乎不在意。只是凝视着云淡风轻的玉染,似已陷入沉思。随着摔门的声音,眸子忽然一闪,嘴角逐渐弯起了冷峭的弧度。
像是丝毫感受不到那逼人的眼光,玉染安适的沁了口茶,衣袖翩翩,轻轻叹了口气,似有唏嘘:“即便善缘化为孽缘,终究还是因善而起。”
原随云也学着他的样子举杯品了一口,连连点头赞好,笑容极为讽刺:“玉公子谈禅也够了,如今主角已去,何必继续做戏?不如说说实话,彼此且轻松些。”
玉染轻拍手掌,自有婢女手执玉壶,为两只茶盅注入徐徐清茗。如水的眸子只顾追逐渺渺水雾,悠然反诘:“公子何意?玉某不懂。”
原随云复又冷笑一声,紧紧盯着对方的反应,不放过一丝情绪的变化:“我大哥向来浪荡不羁,自由洒脱。爱慕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绝色佳人。而他却从未把其中任何一人放在心上,你说这是为何?”
玉染神色不动,笑的随和:“在下与两位公子初次见面,自是不知。”
原随云一侧嘴角挑高:“大约那些女子,没有一人如这香奴姑娘般,外柔内烈,手腕卓绝。竟能三言两语间,使他对自己又怜悯又愧疚,又敬佩又感动。情感冲击之强,甚至永生难忘。”
胸中又暗哼了一下,眼神也更加凌厉,几乎如利剑:“如此特殊的女子,用如此特殊的方法献身于自己。任是再无情的人,也会被打动几分罢。更何况,还有公子你旁敲侧击,适时暗示点拨,和那女子一唱一和。大哥纵然聪明,然当局者迷,终归入套!”
略一停顿,出言道破天机:“今夜洞房,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心底里都会就此有了这女子的位置。用柔情牵制风轻扬这种对世间一切都不在意的浪子,果然上上之策!”
玉染心神略动,带笑略瞥了那少年一眼,自榻上站起身,来到窗边俯视窗外繁华的街道夜景,身形是那么安详而曼妙,宽大的衣袂随夜风飘舞着,那情况是难以描摹的:
“玉某愚钝,比不得公子心思缜密。只是见那香奴姑娘是个可怜女子,对风公子用情至深,说了两句公道话而已,并无其他用意。怕是公子多心,既错怪了在下,更玷污了香奴姑娘的真情。”
这话虽淡淡的,却有些四两拨千金的意思,绵中带针,暗指对方小人之心。轻易回避了质询。
说完,方笑吟吟回头望着少年。温良恭谦,有礼的很。
原随云正坐在那里啜着茶,像是变了另一个人,完全收了方才的厉色。仿佛听不出讽刺,见他回过头,就站了起来,笑道:“你承不承认,却有什么打紧?只要你我心知肚明便是了。”
一双清澈的眼眸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含笑微一抱拳:“风大哥今夜在温柔乡逍遥快活,小弟便不等他了。多谢玉公子管待,在下这就告辞罢。”
玉染也笑着答礼:“玉某也知素香楼的庸脂俗粉入不得公子法眼,便不虚留了。”素手微扬:“公子请便。”
两人面上虽是客客气气,但心中都各自深埋危机,已然将对方视若危险的仇敌。
原随云极快的拐出了青罗巷。抬头望望月亮,估摸此刻已是亥时,大街上却依然灯火辉煌,人声喧哗。人流中,甚至还有秉烛夜游的少女,三五成群,旖旎而行。
于是凝重的脸色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几分笑容,若不是适才的一番事端,他几乎要觉得锦歌的夜晚是最让人愉快的夜。
这笑容出现了一瞬,迅速被隐忍的恼怒击败。到锦歌的第一天,就马失前蹄,不但未曾打探到半分有用的消息,反而着了人家的道,只怕还会折了最有利的帮手。虽然深信香奴的突然现身是安排好的诡计,然无凭无据,连劝阻风轻扬的理由都没有,又怎生让其信服?
真真是一个哑巴亏!
好生不利局面,敌暗我明,仿佛有一张黑暗中的无形大网,幽灵般的隐隐袭来,要将自己网于其中。
那么谁是操网的人呢?
那狡猾的玉公子,又在此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
信步乱走,越走心情越差,只想找个地方喝上一杯。抬头恰见一家酒肆,虽是略简陋了些,可却顾忌不了许多,提步便走了进去。
这家酒肆虽小,客人却多,熙熙攘攘。到处杯盘交叠,满室绕袅着醇酒佳肴的香气。
意味阑珊的四顾一番,除了角落处的一张小桌,再无空闲的位子。
径直走上前去坐了,招呼小二上了酒,边缓缓自斟自饮,边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正出神间,却觉得一阵哄笑声直冲入耳,端得呱噪。思绪被打断,心中好不耐烦,眉头不由微皱,抬眼看向噪音的来处。
只见一群布衣汉子正围做一桌喝酒谈天,这些人虽然衣着简陋,可是一个个目光凝神,身材健硕,显见得都是手底下有两下子的江湖人士。
内中有个瘦长身条,年约四十的戎须汉子,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伸起大拇指,上下晃了晃,高声道:“怎么?你们不相信?萧爷我几时说过谎。。。。。。”脸上被激得通红,显出极为愠怒的样子。
显然,众人哄笑的目标正是他。
身旁的同伴见他真恼了,忙一把拽他坐下,代为满满斟了一杯,笑劝道:“萧大哥何必着急?咱们信了便是!来来,吃酒,吃酒!”
萧姓汉子被他这样一说,越发着急恼火,两道浓眉,倏然倒立起来,啪得一声,竟将酒杯掀翻,自怀中掏出一张请帖,满脸激动之色:“这便是乾坤剑庄的邀请信函,莫非也是假的么?”
他的对面坐着个黑脸青年,目光在那请贴上略略回转一番,自顾自仰头饮尽杯中酒,萧萧笑道:“即便请帖是真,又安知是从何处得来?乾坤剑庄那样荣耀,怎会与你我这等镖师有交情?巴巴邀你去赏剑?”
这一连几句追问,句句切中要害,同桌人不由得连连点头,虽未曾出口附和,各自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们也存了此等疑问。
萧姓汉子见众人分明不信,沉吟半日,干笑了几声,方压低声音和盘托出:“咱们都是过命的兄弟,也就不瞒大家。在下有个表叔,自小卖在乾坤山庄为仆。自三月前得知莫庄主要举行赏剑大会,我便重托了表叔向庄主求一请帖。庄主念表叔侍候妥帖,办事勤勉,遂欣然答允。。。。。。”
话未说完,便被恍然大悟的众人齐声打断。
“萧老三,你好生精滑,端得有这等门道,居然一直深藏不露!”
“萧兄,至今才告诉兄弟们,该罚,该罚!”
萧老三接连被灌了几杯,面色十分得意:“并非兄弟有心隐瞒,只是为人奴仆身份低微,本未报指望表叔能求得请帖,不过一试。未曾想莫庄主这般体恤下人。。。。。。。”
“萧兄既然得此请帖,一定要带兄弟们去乾坤剑庄见识见识。”
“很是,很是,咱们身为江湖中人,若能做乾坤剑庄的客人,何等荣耀!”
“见莫庄主一面,是在下的生平志向,若是能成真,叫我怎么样都行啊。”
“乾坤剑庄收藏了这世上一等一的宝剑,若是能看上两眼,此生也值了!”
“萧兄,咱们可就指望你了!”
“。。。。。。。。”
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萧老三觉得面上有了光彩,边大口噙着酒,边朗声答应:“自然,自然,咱们兄弟同去!
原随云一手支头,一手给自己斟酒,唇畔绽出嘲讽的浅笑,暗自想道:“这些武林人士还真奇怪,莫大鹏不过一半老不老的汉子,未曾接触,怎会了解半分?德行好坏,不过建立在传言之上,何至就对他追捧崇拜到如此地步?可见普天之下,尤其草莽之中,人云亦云的草包占了绝大多数!”
仰头喝了一杯,再凝神去听,众人已然换了话题。
开口说话的,是方才那黑脸青年的声音:“萧兄既有亲戚在莫庄上,自然知道些外人不知的剑庄密事,何不说与弟兄们听听,以助酒兴?”
想来这青年和姓萧的平日里必是不睦,是以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处处针对。
萧老三也是个气盛的,自然听出了话中挑衅,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一面吆喝店伙再上酒坛,一面逞强道:“这有何难?若说起这莫家的事,没有我表叔不知道的。”
他微微—顿,看到众人正自凝神倾听,所有目光只盯在自己一个人身上,遂故弄玄虚般娓娓道来:“若说起这武林盟主莫大鹏,贵为武林盟主,处处受人尊崇,哪怕是当今圣上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世人只说他得天独厚,却不知他的苦楚。”
“哦?他有什么苦楚?”席间有个小个子兀自疑惑出声。
萧老三目光一抬,微喟摇头:“莫老爷子虽说前后娶过两房妻子,却与子嗣上不济。”
那小个子抢着打断:“据说莫老爷子有两子一女,虽然子女脉上不算殷实,到底也是儿女双全。”
萧老三不屑的抓起面前的酒杯,仰首倒入口中,冷笑道:“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且听我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