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三十九章 ...
-
第三十九章
清晨的开罗街头早已翻起热浪,一行六人行走在车流疏落的街道上,正在迈向不远不近的克汗卡利利市集。二点八公里的距离其实不算累人,负重也不过些许,于青年男子和久经锻练的壮老年男士而言实在是小菜一碟。
「我来吧,让长辈们看到会有麻烦的。」
只是五名男士,特别是阿布德尔,都没想到:久病在身又刚刚受了()枪()伤的她,竟然还能提着箱子脸()不()红()气()不()喘的于非洲大地上昂首阔步。重点是,他们刚下火车、开罗街头仍然一片冷清,没一间食肆开了门——他们还没有吃早餐!
「啊,好饿啊……」后头的波鲁那雷夫没精打采地说,过去三日里他活得舒爽()快()活,可惜这种短暂的还()童快乐终究是要结束的,而结束的瞬间他终于体会到等价交换的道理:有多久()风()流,有多久累()瘫。
「那个阿布德尔,为什么我们不坐公()交()呢?这对娜路佩尔罕她……」
不太好吧。花京院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他知道前头的维()吾()尔()女人不是普通人,但不是普通人也不代表不是人类,有病还受伤都坚持徒步,未免过于勉强了吧?
跟红发少年并肩而行的承太郎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埃及男人身边稍前的女子。
「喂承太郎,你觉得可可西里怎样?」「……不知道。」
黑发少年压了压帽沿,与自家外公一起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前方的她;这副纤细的身()子()是不是用钛合金做的?不然要怎样解释她一个受过严重脚伤的糖()尿()病人一路坚持到现在还不哭不闹?要知道,在这趟()复()仇()之旅前她甚至孤身一人逃()亡()了两年——对,是()逃()亡,逃离她所不喜的家乡、逃回她心中的天堂。大概连当时的她也没料到,她的天堂已经面临生()死()关头了吧。
「嗯……她应该来美()国()当兵。」「如果像我这种人能得到保()护甚至()庇()护的话,我很乐意这样做。」
「「欵欵?!!!」」
众人被这前言不合后语、因果看似错乱的话打乱了思路,乔瑟夫一个晃神更让他直接撞上了路边的灯柱。而阿布德尔猛然扭首,开口就是一句维()吾()尔()语:
「妳说、庇()护()?」
「你听错了,穆,我说的是『保护』。那跟()庇()护()完全不一样。」完好的左手理了理右肩散乱的白巾,娜路佩尔罕不慌不忙地说,甚至没像一般说谎者般急于抬头、透过看似清澈坚定的目光让听者相信自己。
「你知道,这年代对我这种人来说,一本美()国或者英()联()邦()护()照()可媲黄金。」
「妳是埃及人……」「总()统()会允许吗?」
他无言以对,她笑得淡然、走得安然,说的话却比当年离开前夕还要悲伤。的确,过了这样多年连中国护()照都拿了,要拿回埃()及()籍()会相当麻烦,光是文书方面就能拖上一年半载。但这代表没希望吗?显然不是,这点她一定心知肚明。最多也就三年而已,她现在拿着执()照和出生证明已经能在开罗工作、在她原来的宅院住宿,有了这两点还怕熬不过文书()审()批吗?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总统,对她做了什么?
「108号买菜早巴,早早将老公赶回家……欵阿布德尔——!」
身后传来一声高亢的呼唤,六人回头,身后冷气小()公()交()的司机探出了头,一下子让车子加快驶到六人身边停了下来。
「卡利德啊,很久没见了。」抬头瞧见阔别三月的前租客,阿布德尔不禁放松了些心情笑了起来,看来这新手丈夫过得挺不错啊。
「都三个月了,你到底跑哪里去了?萨法尔老伯天天都在问你什么时候舍得回来找个老婆,烦得都没人想跟他同时喝咖啡了。」
「He just got someone before the journey,You see man?」(他未出发前才找到伴了,朋友你见到吗?)
波鲁那雷夫说,卡利德这才注意到在旧识身后还站着四个外国男性,想必是阿布德尔的朋友?
「别乱说,波鲁那雷夫。」埃及男人严声要求,看见法国青年怯了怯才抬头再看向了公()交()司机,身边的女子也抬起了头:「说起来卡利德,这样早你要去哪里?去阿塔巴(注1)买菜吗?」
「刚买完要回市集了,不然娜佩丝又会罢工了——你实在没法想象她有多在乎准时开饭这回事,我开始怀疑她有德()国()血统了。」青年挠头说道,转而像是想起了什么的:「你们要去市集吗?我可以捎你们一程啊。」
「阿布德尔,他说什么?」乔瑟夫问,刚才全是当地人限定的对话,他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说他愿意送我们一程。」
娜路佩尔罕开口,这时卡利德才注意到在占卜师身边站着一个相当漂亮优雅却稍显疲态的女子,那双侧开的蓝莲给埃及的高温扇上了阵阵微风。说来奇怪,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张脸,记忆却模糊得让他伤神。
众人没说什么,说了声thank you也就提着行李上车坐好。车厢内的空调凉快非常,车速却跟印度的火车一样……安全,开在颇为颠簸的马路上宛如躺在摇篮中,很快五个男人就进()入()了()浅寐,只有一名女士还清醒着。
「女士,妳要不要休息一下?」小心拐入一个巷弯后,卡利德放轻声音问,在他身后的空间传出一声婉拒:
「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未吃早餐()用()药,不能休息。」
听见用()药()一词又看见女人脸上的疲态,他不禁有点心疼,靠着头上的后视镜向覆袖低头休寐的埃及男人投出一阵不解和无奈;都累成这样了,怎能还让一名女士拿重物呢?阿布德尔你再不改就活该单身一世了,需知道现在全市集的人无不对你的婚事引颈以待啊!
「女士妳介意跟阿布德尔提一下一起来我家吃个饭吗?餐厅还没这样快开,我家很快开饭了。」「谢谢,不必了。我们早前商量过,到埗后由我下厨做饭。」
「欵但是,妳看起来……」青年不忍再说下去,但她看起来、很累啊……
「没事,我习惯了……小心!」 『碰啷!』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下强烈的碰()撞()粉碎了车上众人的美梦和睡意,无不警戒起来;波鲁那雷夫和承太郎甚至已经唤出了银色战车和白金之星,随时准备()攻()击。
「啊啊不好意思,撞到邮政车了……」
卡利德回头歉疚地说,眼看一个个盛信的纸箱被撞飞地上、满地信件又流出了冷汗:「已经到了,下车后在前面的转角拐进去就到主市集了。大家趁还未有人过来快点下车吧!」
「明明是他们没看路先冲出来,出事怎可能要你承担责任?我留下来给你做()证。」娜路佩尔罕皱眉,看见车头窗外满脸怒气走来的邮差大叔们更觉麻烦。她继而转头,看向了埃及男人:「穆罕默德,你先带乔斯达先生他们离开吧。」
「我不可能扔下妳一个在这里,他们不太会讲道理。」
阿布德尔覆袖摇头。这些邮差倒不是坏人,但……怎样说呢?大概是埃及服务业的工作人员多半都在热天下辛勤工作、人比较急躁?总之大家都是你一言我一语各不相让的,很容易就大打出手了。
「卡利德,这件事你跟奥斯曼老伯说一下,有需要就来我家找我们,我和娜路佩伊会帮你()作()证的……娜路佩伊?!」
「不会讲道理就连事实也不在乎,哪家的教养这样横蛮无理?大多是仗着奥斯曼先生的地位作威作福而已。」
然后,她的白头巾消失在车门后。
「娜路佩伊!!!!」
埃及男人一喊,起身就跑下了车子,一车五人只得从大挡风窗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那些邮差毫无忌惮,一双男女毫不畏惧,双方如箭在弦般互相逼近……
接下来,邮差们惊喜似的笑颜遂开,跑过来围着维()吾()尔()女人拍肩谈笑。
未几不知谁人高喊了几句阿()拉()伯()语,道路两边本来紧闭的楼房门窗无不实时打开;有些在地下楼层的店家或住户甚至连忙开了铁闸,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大家都有一个共通点:走在年轻世代前头的,全都是发染飞霜、手捧食物的老人长辈。
「又是在演哪一出……」「我、我记起来了!是她没错了!!!!」
「Hey boy,你说什么记起来了?可……娜路佩尔罕不是早几个月前就在这里出现过了吗?有什么好奇怪的?」乔瑟夫疑惑不已,根据他的记忆可可西里之前只会在阿布德尔面前()蒙()面而已,而他们在出发前还在开罗呆了一个月——啊不,租客和房东都在同个小区生活,那么她为了有备无患、全程都以()蒙()面的姿态面对小区的居民也是合理。
只是总感觉有点奇怪;就算是离开了十年也不至于有这般大礼吧……
「你、你们跟着阿布德尔这样久、真的都不知道吗?!!!」
岂料卡利德非但没被带离重点,扭头一脸惊讶,下巴几乎要脱臼似的:
「她可是巴依图尔逊家族的大()小()姐,当年在克汗卡利利里花大钱成立区()卫()队、远东巴依图尔逊家族的继承人!好像在家乡那边还有()油()田()的!天啊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她就是娜路佩尔罕小()姐!」
埃及青年说罢就拼步连忙下了车,余下四个外国人在凉爽的车子内呆了好一会儿,及后才反应过来提起行装缓缓下车。
「Putain(我的天啊),虽然不是没想过娜路佩尔罕不会是普通人,但真的没想到背景有这样猛啊……」「这真的很出乎意料啊……家族还拥有()油()田,大概大半生都是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吧……」
「花京院你这句话千万不要让她听到,不然她应该会立即跟你翻脸。」
「欵?乔斯达先生?」花京院疑惑;他不是读不懂此刻绕在老人四周名为真()相()揭晓的空气,但这种事情隐瞒真的好吗?反正连他自己在内的三个年轻人也不会向当事人提起,权当是了解一下同伴的背景以策安全而已。毕竟她之前实在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太好,好得连乔斯达先生背后的强大()情()报()网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不过说起来,他也没详细交代过自己的背景,那作为一对一的尊重他不被允许知道也是合理应份的吧。
「承太郎、波鲁那雷夫,你们有想到什么吗?」「没有耶,说真的我只觉得她是某个英()国()公爵认养的女儿,气质学识全都几乎满分的只有传统贵族有资源养出来啊。」
银发青年双手抱头,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姓氏;远东商人中要数最有名的就属那个中国来的先生了吧,这几年好像都有在欧()洲()大()陆的商界上流出现?不论东()方()西()方、传统与否,也只有那样的权()贵()家族能培养出娜路佩尔罕这样的千金小姐吧。
「……这件事等解决Dio后由老头子亲自交代比较好。」也许是天气太热,承太郎压下了帽沿,声音随视线而低沉起来:「那是美()国()商()界的事情。」
商()界()吗?
二人心里有底,也就看清了宛如人群巨星的她,那在地上拉得修长的倩影有如过去梦魇的长蛇,无时无刻在()追()咬()着她。
明星背后的()血()与()泪,永远鲜为人知,只有那极少数伴明星成长、给其燃料养份的陪伴者会永远以一副温柔的神态拥()抱()明星、以一双怜悯难过的眼睛注视明星——少数如那邮包高挂楼房上的白帽老人,慈爱与悲伤交织成名为悔疚的星辰,在她的头上默默发亮发热。
小小星尘,看得最多、也承受着最()痛。
一番热情的寒(暖?)暄后,一行六人到达了蓝莲花宅院。中()亚()风格的拱顶过廊上画了无数朵精致的蓝莲花,乃至一进门就嗅到宅院中庭的莲池清香,众人不禁心情一舒;的确是个好地方。
「乔斯达先生,请容我先上去放好行装、梳整一下再下来做饭。」娜路佩尔罕率先走进了地厅,放下了大部份小区长辈们赠送的食物饮品,转身对老人提出请求。
「You know what(你知道吗)可可西里?难得来到开罗,哪有不()讹()主人家一顿饭的道理?」将行李随手放到身边,乔瑟夫一()屁()股()坐到地厅的座团上,背靠着清凉得出乎意料的泥墙。「大家都累了,趁这个下午好好休息洗洗睡,今晚由阿布德尔请客吧!」
「喂喂乔斯达先生,明明是你说今日要吃好的都由你做()东的啊!你这臭()老()头该不是想逃()数吧?!逃()数可是要烧……」「吵()死()了!请不请他们俩自己谈轮不到我们在这里大声!」
「嘛嘛,都冷静下来嘛又不是什么大事……」看着两个跟自己同辈同年龄层的男性像孩子般吵闹,花京院无奈地笑笑劝架,男人就爱为这些利益小事吵成个()世()界()大()战()的模样,他深有同感也深知无法改变任何事。
「这一路上乔斯达先生也为我们花不少钱了,我作为埃及人家也是应该设宴()款()待()你们的,这是我们的规矩。就按乔斯达先生的意思吧。」阿布德尔笑说,他向来就不介意此等小事。
继而他扭首,微抬的手掌在女人执箱的手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放回()腿()边。
「妳的厢房仍然好好的,妳想要搬回去也可以的……那里从来没人住过。」他迟疑半刻才开口,双眼一挪正好对上她背光稍黯的绿瞳,竟觉得心虚。即使他所言完全属实。
不为谎()言而生的心虚,是为了澄清什么?
「那我希望房里的香熏蜡烛还未过期,好歹也有十年了。」
娜路佩尔罕抬头看了看头上中()空()的厅堂,那盏高挂悬垂的土()耳()其()吊灯不知有多久没人()添()香熏了。事过境迁,她倒也不希望阿布德尔经常用到这盏灯——撇除拉比雅婆婆打扫起来很危()险,那代表威严、权势,还有无尽的争()斗。理所当然,世上不可能有永远的胜利者和朋友,商贾更是如此。
她永远无法忘记,也永远无法原谅在十年前的晚上这盏灯见证的一切。
「请恕我失陪了,乔斯达先生。」「哦哦好的,等等记得下来吃饭啊——!」
她礼貌地微笑躬身,提起行装就步上阶梯,一步接一步的走过中()空()的厅堂,最后消失在米白的拱顶走廊。众人走回了地厅,开始肆无忌惮地休息起来。
「那个,大家都不去房间休息吗?」「我觉得这里挺好啊,空气清新又凉爽,就跟普罗旺斯一样啊。」
红发少年伸出双腿坐在地上,跟法国青年一起感受着夹杂微热的清风,倒是挺舒服的。
「阿布德尔,我有些关于可可西里家的事情想跟你谈一下,是被你刚才那个开车过来的朋友所启()发的。」
乔瑟夫拉起身子,翘手看向阿布德尔,见其变了脸色()又看向了三个青少年时便补充道:「他们可以在场,毕竟这也是他们应该知道的。」
「……请说吧,乔斯达先生。」顷刻过后,埃及男人微微叹息,覆袖正身坐了起来。
「我直说了:可可西里乃至她全部家人,很可能是被某些人抓()回()迪()化——」
晨礼广播从远处传来,轻飘飘的,却仍使老商人凝()色()一顿,压低了声音:
「抢夺所有资产,包括人。」
TBC.
注1:阿塔巴:埃及市集,就在克汗卡利利市集的旁边,坐车的话需要绕一大圈才可以到达克汗卡利利的正式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