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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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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回到埃及后,阿布德尔发现他重新适应了那种破晓即醒的作息规律,拖着一头长发从床()尾坐了起来--对,是床()尾……?
他记得昨晚他是枕着墙边的枕头入睡的啊,难道他梦游了?也没理由啊,他一睡就睡到天刚亮,感觉就像只浅寐一分钟而已啊。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我到底怎样了……」他边呢喃边下床,抬头发现房门边的柜顶放了件原麻色长袍,迭得四边起角的像是块摩洛哥磁砖,没多想就拿起套()上。好歹是休息日,穿轻便点也不为过吧。
「娜路佩伊,我先去外面梳洗了,等等在楼下餐厅见。」
隔着一扇单薄的木门,埃及男人以不高不低的声量喊话,开门回应的却是全身藕灰的胡疆甘泉。她从门缝间慢慢飘出来,站到他面前不动——不,她其实有动,只是仅限于双腕的荷叶下探出了道道莲根,分工合作的边重新捆起他的头发边勾来什么东西绾好一束长辫。
是他的错觉吗?他好像见到胡疆甘泉的双眼泛起了温柔的笑意。替身是本体的精神具现,有时本体的情绪也能从替身身上了解一二,这一连串温和的反应和互动,是不是代表正在沐浴的维()吾()尔()女人愿意冰释前嫌?
「妳的主人她……不恨我了吗?」
胡疆甘泉不笑了,静静站在原地,左手的莲根却往浴室内探去,未几就勾出了一枚金镯——正是他昨日买下的那枚古镯。
——从来没恨过你。
只凭职业直觉,占卜师从胡疆甘泉的注视中读到了这句话,聚精汇神之际亦未留意到浴室中的水声已经悄悄停止。直到一双勾鞋映进了浴室中满布水气的大镜,他才知道里面的姑娘已经穿戴妥当,只欠一头被好好吹干的秀发……
「穆,别偷()看……啊!」
「怎么了?!」闻声他马上推开了门闯进了浴室,只见姑娘眉头深锁,右手轻握发红的左手五指轻轻抚摸,吹风机与()插()头落在面前洗手枱边的浅木篮中。
「……没事,轻微触电而已。」娜路佩尔罕稍稍调整呼吸,绿眸狠狠瞪向了门边的绿框()插()座:「幸好不是替身攻击。」
「真的没事?」「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你还没梳洗吧,我出去吹就好——」
「我帮妳弄()干,很快就好了。」
阿布德尔打断她的话,未等她反应过来就纵缠火的双手梳进面前那头秀发。他的十指燃着橘光,照亮了镜子中的轮廓:她那头渐()干()的褐发泛着柔和的红光,好比日落下挂木的沙漠玫瑰,温婉的淡香更显孤寂——那并非任何洗发水护发素甚至香精等的外来香,而是出自她发间的自然香。
镜子中,两双前望的眼眸越发迷()蒙,后方的橘金更甚,乃至其主人悄悄倾身向前,追求着身前人的什么……
「……穆罕默德,我还要编辫子。」「我帮妳编。」
「你帮我……?!」娜路佩尔罕一皱眉,左手往枱前一探却空无一物;在她后头的埃及男人已经抓住了三等份的发丝,认真地编织。未几,她感觉到脑后正悬着一整条不松不紧的三股麻花辫,他大手一拨就将之拨到她的左肩前——映于镜中,那是一辫闺中少女的模样。
十年了,她从未见过十七岁的自己:竟是如此完美,完美得让她贪恋。
「还满意我为妳编的辫子吗,娜路佩伊?」
「我很喜欢……」她情()不()自()禁()地说,抚摸着肩上的柔顺、欣赏着镜中人的眉眼行头,无不优雅如厅堂上的祖先古画。
十年了,她还能追回祖先的高贵血统吗?
「喜欢就好……」他声音稍哑,镜中的脸容几乎攀上她空虚的右肩,灼烧她数缕落鬓、灼红她一串银锁……
「「如果我/妳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此话一出,镜中的迷雾马上烟消云散。
「嗯、谢谢你,穆罕默德。洗手间是你的了,我先去餐厅了。」
娜路佩尔罕回头,低眸拨发道谢,语义虽全,却语速极快。她没多作整理就抄起金镯,快快步出了浴室。
「……啊啊,谢谢妳。」阿布德尔这才反应过来,向半个身子踏出了房间的姑娘喊话:「那么我们等等见了,娜路佩伊。」
那声似远非远的应许,伴随着套镯的碰响,滋润了麻木十年的心跳。
酒店是有电梯的,但娜路佩尔罕仍然选择穿上木鞋慢慢走下三层楼。十七岁的完美身()躯固然让她惊喜,却也不得不花点时间重新适应、训练一番以回到这一路上以来的灵活状态——特别是,无瑕得久违的双足。
对,她是个奇怪的女人:脸容身材什么的都是其次,双手双脚才是她的心()头()肉。一切皆因当年的一句:
『妳前生应该是奈菲皇后。』
没女人不喜欢被比喻成皇后,尤其是芳名美德扬天下的皇后,她自然不例外。古代要成为皇后自然并非易事,除品行容貌外基本音律舞艺都必不可少;要是被喻作皇后,那就代表她是个才德兼具的好女人——而且是个、被外人肯定的大家闺秀。
也许就是因为她过得太幸福了,才要拿走她重视的双足吧。
「术后休养两年的妳看来过得相当不错啊,图尔逊小姐。」
就在楼层的交界处,擦肩而过的低语让刚踏下阶级的姑娘全身一悚。她回首,那汉()族男人的耳珠悬挂着一颗无瑕的珍珠,扣起一小柱下垂的山流水玉;在那玉上,红瓣点中如汉()地女子的守()宫()砂——
这汉()人、怎会在这里?!
残()缺的右手于木栏上颤抖,脸色略白的娜路佩尔罕僵住好几秒才敢抬腿继续下楼梯。一步接一步的缓慢是僵()硬而吃力的,这两年来她头一次觉得脚上的木鞋磨得她几乎全足染()血。
「Oh no———!Help me——!Oh my god——!!!!」
老人的呼救声打破了恐惧的深()渊,维()吾()尔()姑娘马上回过神来,往大堂一看只见一个红衣女人走下电梯,在她身后的乔瑟夫附在电梯阶级上,眼看就要被卷进机槽里辗()碎——
天啊!他不想死()得这样难看啊啊啊!
「God save me please——!Save your child啊——欵?」好一番呼天抢地过后,乔瑟夫从沙哑的声音中回复冷静,自己的全身仍然完好无缺地趴在机槽前。
「已经煞停了,乔斯达先生。一切运作正常。」站在电梯前的阿布德尔委婉地说,视线于身边的人群和老人之间往来不休,似是在传达什么讯息。
「哦……对!这一切运作正常!大家都可以放心使用了啊!」老人连忙站起来打圆场,眼看人群渐渐消散才长呼一口气。他随即转身面对埃及青年,一脸凝重:「是替身攻击,我的身体现在变成一块磁石了。」
话音刚落,一个烟灰缸横空飞来,眼看要撞上老人后脑勺之际就被一根藕灰勉强捆住。二人回头,维()吾()尔()姑娘正缓缓走来——缓慢得有点不寻常。
可随即灰绿的美眸一瞪,她扭身就跑过他们的身边,直接追着那个红衣女人跑。他们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跑进两墙宫红的走廊只为追上那幅绣莲的靛色长褙,株株莲花于少女背上摇曳盛放,最后在下个分岔口闯进了右方尽头房间的大门。
「这、这里是……」乔瑟夫看着面前的大门,愣住了。
「她们进女洗手间了……」该怎么办?阿布德尔跟身边的老人一样陷入两难;敌人就在眼前大摇大摆地进入他们的性()别()盲()区,虽然娜路佩伊进去了,但以她的伤势……她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我向雪山上的月亮和星星祈求:穆罕默德,你可否来到我的身边?
「……我还是进……」「乔斯达先生,我进去就好。」
「欵?」老人先是一愣,细看回想那橘色里的眼神就打住了话,乖乖站到刚才的路口位置等待。
这小子总算察觉了吧;他不禁微笑暗想——
赶得上就好。
大门一开,室内的男女旋即四目交投。
「娜路佩伊……」
阿布德尔压低声音呼唤,前方双手叉腰看似不知所措的姑娘回过头来,满脸迷()惑。
「穆罕默德,你进来……偷()看?」
「才、才不是!我……」他连忙否认,那先是迷()惑后是恍然大悟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被当成了神()经()病。
「行了,你先出去吧。」娜路佩尔罕相当无奈扶了扶额,也放轻了声音说话,人仍然踌躇在洗手台和间格之间的通道前端——他的性()别()意()识到底要有多薄弱才会觉得在安全情况下进女洗手间会没事?在库孟布为人接生时又不见他这样踊跃?人类的行为果然相当迷()惑。
「这里毕竟是女洗手间,你一个大男人,不论任何理由出现在这里都会招人话柄。」
「除了安全考虑吧。『性()别永远比生命来得卑微,连命也保不住还谈什么礼教?』,这是妳教我的,而我实在无法同意更多。」他否定道,慑手慑脚的走到她的身边;睨见那低垂的玉手,自己的五指总忍不住勾动似要扣紧什么似的。
从今以后,再多劫难也好,他也愿意跟她共同进退。
「你还真的……算了。」她放弃似的叹息,抬头又是严肃地看着几乎完全被占用的格间:「先想办法找出那女人,我看不到她跑进哪一间了。」
「还记得当年我们怎样避过妳家的保镖吗?」不消数秒,他开口提议,她下意识地回答记得——然后像是惊醒似的扭头看向身边的埃及男人。
他,还记得?
「……当然记得。」维()吾()尔()姑娘回答;她怎可能忘记那一个又一个清风送爽的晚上,他和她是如何躲过保镖的双眼偷跑出去玩、再悄悄回家?
那些年的他们不靠什么替身,就靠夜色隐藏她的眼眸、于墙外暗中观察宅内保镖们的位置,他将她捧上她家的墙顶一隅,她趁那几个保镖走入中庭的空档一跃上通往观星台的廊道,低身走回她的房间。他总在她的闺房阳台下等待,直到那高高的楼阁燃起了一盏柔亮、照亮了一张柔美的轮廓,他和她才对彼此无声地微笑、挥手道别。
该说是可爱还是可悲?他和她失去了绝对的互信,却还记得彼此最亲密时的默契,十年时光到底对他们做了些什么?
「我不会放手的,相信我。」当双手再次环上少女的纤()腰,阿布德尔顺势说出了最难以启齿的祈愿。相隔十年,他感觉自己花了大半生的勇气才能对她道出这个祈愿。
「你应该没营养不良到连我也捧不稳。」娜路佩尔罕撇开目光说,双手落在男人宽厚的双肩上。相隔十年,她感觉自己花了大半生的勇气才能再次接受与他的肢()体()接()触,却还未能对上他的眼睛。
「把我捧高些。」
埃及青年抱()住()少女,从上方窥探逐个格间——她很轻,抱()着()她移动甚至比扛白米回家更加轻松(这当然有心理因素影响),乃至他能在她「探查」期间稍稍放松心情,空出心神来观察四周。
随后,他看到了镜中相拥的二人:埃及青年与维()吾()尔()少女,俨如一双爱侣。
可惜,少女却毫无沉溺柔情之心。头上的她匆忙查看这五个格间,仿佛这些不过十五平方呎的小空间也可以隐藏惊天绝密。壮青如他也几乎无法稳住躯()体——虽然勉强保持住平衡,但是......
「娜路佩伊妳先冷静点……」男人压低声音,面前的未()竟()之()地越发占据他刻意撇开的视野:「妳衣服、有点乱了……」
「你闭上眼不要看就好,别吵。」
他干脆放弃思考般别过头,躲避那越发猖()狂的开领,却无法脱离她示意不适的轻微挣扎;如同抱着一只不安分的兔子,虽然轻盈,但蹬腿的动作也十分扰人。更麻烦的是洗手间并不算通风凉爽,那阵阵清幽的莲花香自然凝入她身上点点汗珠,从她双臂到胸()前散发出()诱()人()的讯号。
少年时期的自己到底是如何保持坐怀不乱的心态将她捧上墙头一角的?天啊,他这十年到底都将心修成甚么了?
「可恶,没一个是。」
头上突然传来一声低哑的抱怨,维()吾()尔()少女显然没了办法,他一个男性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只能叫她小心点下来——
「「「「「呼咻咻咻咻——」」」」」
「穆罕默德,快放手让我下来!」娜路佩尔罕紧皱着眉,扭()腰()挣()扎()着,目光于身前的男人和五扇传出冲水声的格间挡门间飞快地来回;让人看到一双孤()男()寡()女于洗手间里呈相()拥状的话,跳进尼罗河由亚历山大游到红海也洗不清啊!
「娜、娜路佩伊妳先等等!我在尝试放手的了!」阿布德尔急得冷汗直冒,他显然知道一直这样下去事情能有多大条;只是即使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戴上八枚银镯的双手仍然紧紧黏附在她的腰()肢()上,就像两块相吸的磁石——等等。
两人一俯首一抬头,交对的两双眼睛写满了明了和恐惧:昨日他出门前触过电,今早她想吹头发时也触过电,无不是在房间内碰过那两个格格不入的绿框()插()座。
是替身攻击!!!!!!
「叮!」「叮!」「叮!」「叮!」「叮!」
五扇大门同时打开,五张愕然的脸容映在二人身后的大镜中;惊恐的二人相()拥()不分、衣()衫()略()乱的身姿落入五位女士的瞳孔中。
很好,他和她都觉得尼罗河有够清凉,最好马上泛滥一次淹()死全部目击者和当事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