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S》俞尧

10、基因

　　喧闹的大厅坐落着十几个明显上了年龄的长者，还有些不配落座的小辈各自立在自家长者的身后。
　　沈念意走进去的那一瞬，大厅很明显寂静了一刹，但瞬间就较之前几倍的沸腾起来，刚刚说话的都还只是些长者，现在连身后的小辈们都开始嘀嘀咕咕发出鄙夷的声音。
　　沈念意全然不在意，冷冷地站在十几个座子中心，接受着四周不怀好意的审视。
　　“瞧他，一头肮脏的黑发。”
　　“是啊，瞳孔都不是晶蓝色。”
　　“凭什么站在这里呢？”
　　“是我早就自杀谢罪了吧……”
　　沈念意面色漠然，听着各种各样的话钻进耳朵里。
　　想看吗？那就看个够。
　　想说吗？那就说个完。
　　直到最中间坐着的老人站起身，大厅才慢慢安静了下来，有些角落里仍然回荡着难听的字眼。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听着老人苍浑的地道美式口音，沈念意的回答不失风度，恰似往日Devin展现给他们的一样。
　　“父死子继，这是Jones家的规矩。”
　　“你只是一个私生子！一个劣等人种的后裔！”
　　老人镶着宝石的权杖直直地指向沈念意的东方面孔，满带着不屑与愤怒。
　　“亲爱的祖父，Alexander.Jones是我亲生父亲，我是他的亲生儿子，父死子继，有什么问题吗？”
　　年老的男人一时说不出话，既对这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无计可施，又对整个家族庞大的压力无可奈何。
　　“滚出这里！私生子不配站在这里！”一个月末四十来岁的女人高声喊道，“Devin去哪了这个混球在这种时候乱跑什么？！”那是市法院院长，沈念意和Devin的姑母Lyanna。
　　听着她粗鲁的喊叫声，沈念意仍然淡漠如水：“保持着贵族做派的Jones家族有你这样粗鲁的蠢货，不是显得太多余了吗？”他挑着柳眉，冷冷地看着窘迫的Lyanna，“难道你不知道Jones家族一向都是优胜劣汰？”
　　虽然不知道Devin究竟发生了什么，但Lyanna知道，他暂时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想着本该被自己一手培养的侄子站着的位置，如今被这个见不得光的小鬼占踞，就愤恨地说不出话。
　　“我不想再对我的血统做过多讨论，无论是依据美利坚法律还是州法律，我都和婚生子女享有一样的继承权。”沈念意冷静的声音让在场每一个人都找不到合理的借口驳回，“我，作为Alexander.Jones第一顺位继承人，合法继承他的所有的动产与不动产，并且，不希望听到在座各位有任何异议。”
　　旁支左系的各氏血脉似乎在名誉上沾了Jones的光，但实际财产和Alexander苦心经营的庞大商业体系相比只能算一个小拇指。一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即将成为商业帝国的新主人，成为这个州的无冕之王，他们收起了鄙夷的眼神，不恭的态度，取而代之的是温驯的询问，恰如当年Alexander要开始做生意时手里拿着父亲给的上亿资本时一般。
　　沈念意的声音没有丝毫的骄傲自豪，他的眸子也始终不变的沉默着，众人纷乱成一团，已经开始讨论新任董事上任集团内部的换血。
　　第二天的Jones大厦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人知道顶楼还躺着Devin冰凉透了的尸体，只是不约而同地接到消息的各层管理都对缓缓走进大厦的沈念意俯身锤头，表示敬意。
　　“董事长，你要求的专机停在市郊的机场，时刻候命。”
　　十七岁的沈念意突然被别人这样称呼着，只是他的眼眸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人再能够胁迫他做让他畏惧的事情，没有人再能够说出什么让他觉得快乐的事情，也没有人能让他觉得比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工具这件事更滑稽的事情。
　　他有什么展示情绪的余地呢？
　　沈念意坐在董事长的办公椅上，这个位置在昨天还被自己的弟弟坐着，一个多月前还被自己的父亲坐着，可是现在他坐在这里，这又算怎么回事呢？
　　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沈念意自己也说不出来。
　　Jones家族的一张张面孔，Alexander安详的尸体，沈莞爱哭到昏厥的模样，Devin绝望无神的晶蓝眼珠，Jones大厦里每一个垂头俯身的管理者。
　　还有，秦元。
　　那个不顾一切跑来和Devin搏斗的秦元，那个追着自己的步子愚蠢地想冲到自己身前的秦元，那个在破烂的公寓里用非法的手段养活着自己的秦元。
　　最后，好像只剩下秦元。
　　可是自己现在，不就是他最讨厌的人吗？追逐权力，分刮财产，沽名钓誉，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和自己的弟弟一样。
　　其实，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埋藏在血液深处的基因总会隐隐作祟，只是在这时露出了疯狂的獠牙，开始蚕食沈念意剩下的最后一点伪装。
　　是的，素以优雅闻名的Jones家族，都是披着另一层皮的食肉动物，只要一有机会，就揭下彬彬有礼的皮囊，用最原始非方式疯狂地抢掠于自己有价值的东西。
　　沈念意摊开双手，看着发白的指节，看着瘫在落地窗前发青的尸体，眼神失焦，陷入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