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异闻录》八一山第一闲人

29、六 人间的因缘错综复杂

　　“她怎么了？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汉生围在清音的床边一个劲儿地叫唤，他已经不是要知道答案了，而是不敢相信。
　　“狌，你在哪里发现她的？”阿诺问道。
　　“北边的一条小巷里。”
　　狌是能知过往的，所以清音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只见烛光中的清音好像熟睡的孩子，安详恬静。但是，她的脸却有明显的不同，又红又肿，眼角淤青，嘴角流血，她蜷缩在床的一角，好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还有她的衣服，当把狌的斗篷揭开时，清音衣衫凌乱，身上都是一道道被掐过的痕迹，她的手臂和腿上也都有因为过度受力而产生的勒痕。她被□□了！这是个无可挽回的事实！如此纯洁和傲慢的她，别人眼里的上帝的女儿，她怎能经受这样的变故？这是不公平的，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她憧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美好的生活就在彼岸朝她挥手，她有亲密忠诚的朋友，她有挥霍不完的青春……这一切都应该和美好相连，怎么能和这些污秽一起到来呢？她会崩溃的！
　　“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干的！”连平时和清音最不对盘的银都恨得眼睛充血。
　　“银，能分辨得出味道吗？”阿诺突然问道。
　　“恩！”他低沉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支吾。
　　“那就去吧！”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举重若轻的四个字，即刻就能让那几个夺去少女美好青春的混蛋再也见不到太阳！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清音忽然惊醒，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谁也不敢出声。
　　张汉生一脸关切的表情，柔声细语道：“没事了没事了，表哥在呢！”
　　清音瞪着迷茫的眼睛看着他，好像不认识般，张汉生心如刀绞。想起刚刚还好好儿的表妹，能一个劲儿地叫他“表哥表哥”，现在居然遭此飞来横祸，连个人都认不出来了。
　　他又接近一些，强作笑脸道：“清音表妹啊，你不认识表哥了吗？”他刚伸了下手，想要拉住清音的手。突然，清音狂性大发，对着张汉生又是踢又是踹，还发出刺耳的尖叫。张汉生心如刀绞，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承受着清音的捶打撕咬。“她在怕你，你走开点！”阿诺意识到说。汉生慌忙退避三舍，清音却仍是吵闹，声嘶力竭，这一声声好像都撕扯着张汉生的心肺。这个平时傻里傻气的大男子汉，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捶胸顿足，和清音哭做一团。

　　盈盈听说孔尚被关了，好不容易说通情，说她是记者，是进来采访的，这才在苏格兰场的监狱里见到了孔尚。
　　“你还好吧？”
　　“挺好的，和谈怎么样了？”
　　“恩，不太好，北平政府来电报要代表团赶快签字，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这怎么可以？盈盈，你看能不能把我弄出去！对了，清音和汉生来了！”
　　“啊，他们来了，在哪里？”
　　“他们住在格蕾查奇街的一个叫聊斋的店铺里，你去找他们，总比你一个人强！”
　　“好，我这就去！”
　　“盈盈！”待盈盈转过身去，孔尚叫住她。
　　“什么事？”盈盈莞尔道。
　　“能在千万人中间遇见你，真好！”
　　“我也是。”
　　“你等我出来！”
　　“恩，我等你。”
　　虽然有牢房的阻隔，但是两人都感觉此时离得这样近，从来没有这样贴近过，彼此心里都暖意融融。
　　盈盈分秒必争地赶到格蕾查奇街，找到那间叫聊斋的店铺，不见店主，里面也并没有人。心里奇道：“就这样空着店面出去了吗？”其实是莫陪同汉生带清音去看医生了，其他人也因为经历清音那件事情绪低落，纷纷找了个地方疏散心情去了。
　　“这店里稀奇玩意儿可真多！”盈盈一边感叹，一边欣赏起来。她看中一只小觯，这是古代的一种乘酒的器皿，要知道苏老爷子以前是玩古董的，她好歹也学了一点。这杯子做得精致小巧，非常讨喜，虽然不知道有多长的历史，但是这不阻碍她的兴致，也不知怎的，她竟然端起杯子把玩起来。
　　“小姐，有什么事吗？”阿诺的突然现身，果然吓到了盈盈，她不由得一惊，手里的小觯也掉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道歉。
　　“没事。”
　　盈盈蹲下身子去捡那只掉在地上的小觯，却不小心被它割破了手，血迹浸染在小觯上。阿诺见了皱了皱眉头道：“这杯子愿意跟着你，你带去吧。”
　　盈盈不懂什么意思，以为店主人生气了，慌忙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这个杯子多少钱，我赔！”
　　“不必了，你带它走吧。”
　　盈盈见阿诺说得这么明确，不好再解释什么，心里只道：这次确实是我做错了，只好下一次拿了钱来还她。这个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她想起要来这里找清音和汉生，便向阿诺询问。
　　“他们暂时不在这里，而且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明天再来吧。”
　　盈盈只好离去，手上还拿着刚刚的那只小觯，说道：“你啊你啊，就是不听话，看，惹人家生气了吧！现在好了，去哪里找清音他们呢？怎样救孔尚啊？”
　　“怎么，你想救你的心上人吗？”忽然，一个声音凭空出现。盈盈看了看周围的行人，似乎没有人意识到。
　　“你想救你的心上人吗？”又是那个声音。
　　盈盈小声地试探道：“谁？”
　　“我是来帮助你实现愿望的神仙，我可以救出你的心上人。”
　　这一次盈盈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确实有一个人在和她对话，只是非常鬼魅。
　　“你真的可以？我凭什么相信你？”
　　“等你的心上人获救，你自然就会相信我了。”然后，奇怪的声音没有再出现了，盈盈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梦。
　　这个时候唯一能找的人怕只有柳毓哉了，但是盈盈说什么也不愿意，自从那天和柳毓哉摊了牌，她发誓这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这个人。然而，似真有神仙相助，盈盈的犹豫用不了多久便消逝了，因为传来消息说逮捕的中国群众已经全部放出来了。盈盈心里高兴，跑到苏格兰场，却得知孔尚已经出去了。
　　孔尚出了牢门，以为盈盈、清音她们都该在“聊斋”，便匆匆赶了过去。阿诺站在店铺里，看见了孔尚，笑道：“好久不见，孔先生。”
　　“好久不见，阿诺小姐，原来这间店铺是你开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孔尚说，“我的两位朋友呢？”
　　还没等阿诺回话，只见张汉生怒气冲冲地跑出来，道：“孔尚，孔尚，是你吗？”
　　“汉生！我来了！”孔尚走过去，想拥抱他这位知己。
　　“嘭！”谁知道张汉生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砸在孔尚脸上。
　　孔尚一下子被打蒙了，双手撑在地上，不明白这位昔日的好友为何如此蛮横。
　　“你干什么？！”他也提高嗓子。
　　“干什么？”张汉生青筋暴露，大吼道，“我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说着，摁住孔尚，一阵雨点般的拳头往下砸。
　　孔尚也怒了，奋起反抗，一下子两人就在地上扭打起来。
　　“哦，打架喽！打架喽！”忽然一个声音在旁边兴高采烈道。
　　却是清音！她眼神懵懂，嘴角挂着吃吃的笑，拍着手在那里庆贺。张汉生连忙撇下孔尚，走到清音身旁，柔声道：“清音啊，不好好待在房间里，出来干什么？”
　　“不打了吗？”清音似乎没有听见孔尚的话，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张汉生背过脸去，好像在擦眼睛，转过头来，仍是笑道：“好妹妹，我们没有打架，只是闹着玩儿呢！”
　　孔尚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踟蹰着走过去，道：“清音，我是孔尚啊，你怎么了？”他伸出两手，想要扶住清音的肩膀看清楚她。还没等张汉生阻止他这个动作，清音就一把神经质地嚎叫起来，浑浊的声音刺破耳膜，眼泪、鼻涕、口水一块儿往下淌，手和脚都不听使唤地乱掸，小小的身子瑟缩成一团……张汉生见了，好不心疼，使劲把清音往怀里拽，想让她安静下来，清音在张汉生怀里又是踢又是踹，还咬得他肩头血流不止。其实，这几天，这样的事发生过多少次了，每次张汉生都默默地承受着，他身上几乎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了。
　　“她怎么了？”孔尚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等张汉生哄着清音入睡后，他问道。
　　张汉生是不愿意说的，他连孔尚都不愿意见，眼前这个女孩儿是他从小宠到大的表妹啊，他当她亲妹妹一样看待，可是，如今却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变成了这般疯模样。
　　还是阿诺把他叫了出来，简单地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孔尚听完，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精神恍惚，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痴痴地道：“阿诺小姐，帮我照顾好他们。”说完，就跌跌撞撞地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