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新生（清穿）》姜小白

111、第二十四章 情深几许（三）

　　旌旗飘扬，马嘶人喧。无论老少，每一个男子脸上都迸发着毫不掩饰的兴奋。行围即是打仗，战争之于男人永远是无需理由、最原始最本能的诱惑。

　　而对于我而言，行围大典已不再神秘，不再令我神往，说起来倒更像是小时候每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从来也不是运动员的我只需拿着小板凳坐在桌子后面边吃零食边为运动员们（主要是自己班的）加油助威就好。

　　如果说这次“运动会”与以往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运动员”做了一番调整。

　　十三和十四两位阿哥分任左右军指挥官，而名为“坐镇中军”的大阿哥则实际上被架空。大阿哥敢怒不敢言——皇帝的意思，他自然不敢违抗。还有就是十八阿哥胤祄以八岁稚龄（实际才七周岁）作为最年轻的选手亮相木兰围场，开始他人生的首次围猎——我尽量不去想这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行围。

　　从千里镜中望去,左右两军往来冲突,掀起浓尘滚滚,虽显见是章法有度,但于兵法半窍不通的我来说,也只有干瞧热闹的份儿。

　　只见传令兵往来穿梭,不停向皇帝奏报两位阿哥的军令指挥、调度安排。皇帝听闻,不时点头微笑,面露欣然.我心里便也欢喜起来,极目远眺只盼寻得到那身着银色甲胄的挺拔身影。

　　皇帝忽道:“宛如,今日围猎,你瞧着朕的阿哥们哪个能够力拔头筹啊?”

　　我想也没想,脱口便答:“十三阿哥!”说罢立觉不妥,连忙又补上一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宛若双星辉耀。”

　　皇帝击掌而笑:“不错!胤祥沉稳大气,胤祯勇敢果决,朕的这两个阿哥都是难得的将才。”

　　“全赖皇上言传身教,教导有方.”我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正自得意,眸光扫处却见太子一脸不悦之色。皇帝亦有所觉,回首望一眼端坐于侧的太子,复又向我说道:“胤祄这孩子也不错,极像朕小时候的样子。朕悉心教导于他,想来这孩子不致也令朕失望。”

　　皇帝话中有话,太子听了脸上已然是一片惨绿。

　　暮色初现,鸣金收兵。众位阿哥御驰归来,当先一骑银盔银甲正是十三阿哥胤祥,一身黑色甲胄的十四则紧随其后。

　　唱报点数已毕,果如我所料,阿哥里头以十三、十四斩获最多,胤祥只比十四阿哥多猎得一头野猪。

　　我有些喜不自抑,不等众人散去,已闪身蹭到胤祥跟前。他接过我递上的帕子拭着额上汗渍,脸庞因为运动所染上的红晕久久未退,含笑的眸子晶莹黑亮，“今日猎了一双红狐,留给你做衣裳!”

　　“我的生辰贺礼可不是一件狐狸袍子就混得过的!”我脸上露出顽皮笑意,握拳向他,“给你!”

　　“是什么?”

　　“你的生日礼物。你送我的总要抵得过这个才成!”

　　胤祥宠溺的笑,伸手接过,只说:“让我瞧瞧是什么宝贝……”话犹未说完,人却已然呆在了那里。他盯着手中之物,双目烁然放光,颤声问道:“宛如,这是……”

　　“皇上赏给我的!”不过是一个籽玉的扳指,虽是珍贵,但胤祥身为皇子什么没见过,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几个阿哥原本就留心,此时见状都围了上来。见了胤祥手上扳指,个个神情古怪。小十八欢声道:“是皇阿玛的扳指!十三哥,你真了不起,皇阿玛赏了给你了!”

　　胤祥只将我望着,眼露问询之意。我只得解释道:“适才皇上赏给我的时候,我就说我使不上这个,白放着可惜。皇上说随我转送他人,我便说要送你，皇上都没说什么。我乐意给，难道你还不乐意要?!”

　　胤祥脸上霎时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彩来。他不答我话,只将扳指攥紧了在手里,目光远远的,又是骄傲又是欣喜。甚至,星眸晶亮竟是噙了泪!

　　我不禁讶然,眸光转处,更见众阿哥神情各异:十七、十八一脸崇拜,十五十六则是一脸艳羡,十四阿哥脸上的失落转瞬即逝,而大阿哥眼中分明是妒恨!只有三贝勒面色如常,此时笑道:“这扳指可是皇阿玛的心爱之物啊,可见十三弟在他老人家心中到底不同。”

　　大阿哥听了这话更加不悦,“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三贝勒依旧笑着:“大哥心里不自在了……谁教他没有宛如格格这样的红颜知己呢。十四弟,你说是不是?”

　　十四不答,默然离去。我凝眸盯一眼胤祉,只觉他儒雅的笑容背后似是藏着另一幅面孔一般。

　　看来这扳指非比寻常,难怪皇上赏给我时,太子亦是震动非常。在皇帝身边多年,揣摩圣意我向来拿手。我情知皇帝不会无缘无故赏我个女孩儿家用不着的扳指,略加试探果知皇帝将扳指赐予我是假,借我之手赏给胤祥方是真。我既然有此觉悟,皇子们自然也是一般心思。只是我实在猜不透老爷子为何不直接赏赐,却要费这番周折。

　　当晚细细问过了胤祥,我才明白其中关窍。原来阿哥们之所以如此看重这个扳指,是因为这扳指乃是先皇顺治帝所赐。扳指内壁刻着小小的一个“烨“字,正是康熙皇帝的名讳。此物皇帝珍爱已极,片刻不曾离身,众阿哥无人不知,只有我这等粗心大意之人才能将它认作了凡品。

　　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扳指更是皇帝与一个女子的定情之物。只是对于阿哥们而言,这显然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是皇帝发出的一个信号——他已为太子找到了替补队员,随时可以替换太子下场。

　　如果我知道这扳指日后会给胤祥带来无尽的祸患,即使违逆圣意,我也会装傻到底,绝不将它交到胤祥手上。只是,历史中永远没有如果……

　　近日皇帝的心情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也许真是宿命使然,太子与皇帝之间的矛盾专要挑眼下这个当□□发出来。此时皇帝手上拿着平郡王纳尔苏的折子面色铁青,沉声叫人宣召太子,我便知父子之间又免不了一场争执。自皇帝将扳指赐给了胤祥,太子失望之余,对父亲的不满已然达到顶点,这些日子竟然屡屡与皇帝顶撞。这显然绝不是个保住储位的好办法,但气急败坏的太子显然已虑不到这一点了。

　　我与皇帝的几位近侍极有默契的退出了黄帐,以免殃及池鱼。

　　天空真蓝啊!若是人心就像这天空一般纯净该多好,就不会被权力所诱,做出罔顾亲情的傻事来了。

　　那个人是……我深吸一口气，四处打量一下，才知自己信步由缰竟踱到了溪边——那年我与他正是相识于此，也正是在此处他诱我入瓮，差点令我死于非命，从此恩断义绝。

　　他此时伫立溪边，望着溪水若有所思，侧脸轮廓深邃，一如往昔的英俊迷人……我抹去唇角泛起的嘲笑，当年的那个姑娘还真是傻啊。

　　“宛如。”他唤住本欲悄悄离去的我，嘴角轻扯出一个微笑，“见到我就跑么？这可不像你啊。”

　　我含笑施礼，用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平静声音回道：“原来是乌恩其王子……哦，宛如失礼，现下应当称呼您为垂扎布小王爷了。”

　　他身躯一震，蓝眸黯了一黯，“你是在讽刺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