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苏氏贱贱

10、怀特（3）

　　“既然你最看重他，那我就先杀了他。”克里斯淡淡地说道，他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我感觉冰冷坚硬的枪口用力地顶住我的太阳穴，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不怕威胁你的子弹，因为只要有距离，高温射线就可以让子弹瞬间汽化。”克里斯看着怀特，说，“可是如果不存在距离呢，我要枪打死他，你可是一点也无法阻挡。”
　　“你不会的。”怀特摇头，“你不会杀害自己的同伴，克里斯。想想看，不久前你刚手把手教会格林打枪，你不会舍得杀他的。”
　　“谁知道呢。”克里斯轻轻一笑，道，“我是个冷血的人，在末日为了生存和你一样什么都做的出来，更何况……”他说着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我感觉他的枪口已经蹭破了我的皮肤，有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才只加入我们一个多月，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算我的同伴。”
　　“克里斯你在说什么？”我听到安东尼气愤地质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讲格林——”
　　“闭嘴小子。”克里斯不耐地打断道，“再吵我不介意连你一起毙了。”他停顿了一下说，“所以怀特，我们现在可以谈条件了吗？”
　　怀特沉默地看着克里斯，似乎并不十分相信他的话，但不知为何他忽然笑了笑，说：“当然，只要你放下枪，我可以放你们离开，我不希望我的天使受伤。只不过……我要我的天使留下来。”
　　“如你所愿。”克里斯迅速说道，宋收了自己的枪，目光冰冷地看了怀特一眼，然后转身拖着安东尼朝通道走去，安东尼不同意地反抗，宋没有说话，干脆地拿枪指着他逼他走进去。
　　“格林我会来救你的。”他经过我身边时小声地说了一句。
　　“快走。”宋催促道，于是他们两人走进了通道，克里斯等他们的脚步声远了，说：“我怎么能确保我放下枪后你不会直接将我汽化？”
　　怀特看了看我，伸手按了几个按钮，有两个指示灯的光熄灭了。他微笑着说：“我已经关掉了你们头顶的两盏高温射灯，我想这足以表现我的诚意了。”
　　“很好。”克里斯说着慢慢往通道口靠近，他依旧用枪抵着我，于是我也被他带着一起后退，怀特见状有点焦急地往下走了一步离开了控制台，说：“现在你可以放开我的天使了……”
　　“当然可以。”克里斯已经退到了通道口，我从余光里瞥见他勾了一个笑容，电光火石间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非常感谢您，怀特先生。”克里斯话音刚落，突然掉转枪口一枪打在了怀特右手手腕上，怀特吃惊地捂住手腕，想用左手去按按钮，但因为刚才他离开了原先站的位置，所以动作迟了几秒。就是这短暂的几秒钟，克里斯回头朝束缚丧尸的容器开了几枪，紧接着没有丝毫停顿地抓起我的手就朝通道里跑。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打开了，随后那只黑漆漆的丧尸爬了出来，朝怀特冲了过去——
　　我费力关上了通道口处的铁门，克里斯看我一眼，然后拉着我飞快地朝通道尽头跑去。他跑得极快，如果不是我原本就有比常人更快的速度，可能根本跟不上他。
　　我心跳得很快，耳边嗡嗡响，好像什么都听到了又好像什么也听不清，最后我们重新回到了那个旋梯，我在旋梯尽头看到了宋和安东尼，他们神情焦急，在看到我们的那一刻全都放松了下来。
　　“格林！”安东尼叫了我的名字，他的表情很复杂，“你没事就好，我刚才以为……”
　　“这些话留着以后说。”克里斯说道，他和宋对视了一眼，“我们快走。”
　　“对，这地方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安东尼抓狂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我看了看克里斯，提醒道：“弗兰克他们还在楼上。”
　　“我去找他们。”克里斯说道，转身去找楼梯，我被拽着走了几步，正想说话，只见他似乎愣了一下，转头看我一眼，然后松开了手。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当时克里斯握我手腕的力度很大，仿佛要捏碎我的骨头，现在压力骤然散去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几分疼痛。
　　“你手没事吧？”安东尼瞅了眼我通红的手腕，问道。
　　我摇摇头，宋慢慢看我一眼，说：“我们到大门处和他们会合，五分钟内等不到人我们就自己走。”
　　我们跑到主楼门口，三分钟后克里斯和弗兰克他们出现在了视野里。克里斯脸上淡漠，他身后的人表情五彩缤纷，我没心思一一细看，宋已经上前接过了克里斯手里的电脑，安东尼则帮忙拿了器械，我想拿他另一只手上的袋子，他没给我机会，瞥了眼我的手腕，说了句“不用”。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雷翻了个白眼抱怨道，“这个人莫名其妙闯进来用枪指着我们赶我们下来，这算什么事啊！”
　　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想变丧尸的话就留下来，不想的话在出去前请保持安静。”
　　宋以前时一贯的温润平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酷严肃，雷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惊，很快闭嘴不语了，其他人虽然仍有些不悦，但都没有贸然再问什么。宋就像假寐的狼，甫一睁眼便能令旁人畏惧。
　　克里斯说：“庄园的正门开不了的，我们得另找出口。”
　　梅根闻言走出来说：“怀特先生建造的‘南极’夜晚可以看到星星，我猜那里应该有通道通往地面。”
　　“多谢。”克里斯点了下头。
　　我们一路朝“南极”飞奔，途中我也向梅根表示了感谢，她淡淡一笑，说：“没什么，我对那里的水循环系统有点好奇，所以有天晚上专门去看了一下，意外发现罢了。”
　　“南极”位于主楼的正南方，我们决定直接从花房穿过去，露的声音在我们踏进温室的一瞬间照例在天花板上响起，只是这次她刚说了几个字就转为沉寂，随后怀特的声音出现在了广播里。
　　“欺骗可是要受到惩罚的。”他的声音还是往常的温和，甚至带上了点笑意，“你们中间那个金发蓝眼的小朋友前不久刚刚不小心摔断了腿，如果我没记错，他现在还装着我发明的那套支持器械吧。那上面其实有一枚压力炸弹，同时连着一套感应器，只要离开我的王国100米，它就会‘砰’一声，将他整个人炸飞。”
　　“怎么可能——”宋闻言立即蹲下去看安东尼腿上的装置，“我明明……”
　　“你明明检查过了，没有什么炸弹，对吗？”怀特的声音依旧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他轻笑一声，说，“我的确没有安装其他炸弹，因为那套器械的拆卸开关就是炸弹。”他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希望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局面，本来如果你们能乖乖留下来做我的实验品，我又怎么会舍得给你们可爱的小朋友装这样一个炸弹呢，不过也怪他好奇心太重，偏要去爬我的梯子……”
　　“原来这都是你这个变态一手设计好的。”安东尼气得咬紧了后槽牙，怀特冷哼一声，道：“这都是你咎由自取。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你们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格林，我亲爱的天使，你的眼睛多像露啊，我绝不想伤害你。我会将你作为露的思维的承载器，让她好好地替你拥有你的身体，我保证这不会有丝毫痛苦，只要我的实验成功了……”
　　“老东西你想得美！”安东尼狠狠骂道，他整个人都被气得发抖，随手拿了个花盆往顶上那个广播砸去，怀特的声音撕裂了几下，最后只剩下了滋滋的电流声。
　　他发泄完后冷静下来，黑着脸一言不发。克里斯看了弗兰克一眼，说：“你们先走，我们处理完炸弹就来。”后者点了下头，带着其他人消失在门口。
　　“什么结构？”克里斯同样走到宋旁边蹲下身来观察那套该死的器械。宋摸出一个铁制的回形针将拆卸处的外壳卸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个缠着仪表的长方形线圈。
　　“炸弹被均匀布置在整截支持管内，这个线圈连接着触发装置，我拆不出只能选择直接破坏。”宋冷静地解释道，他小心地把其中纠缠的线分开，然后挑出了其他两根导线，左边那根是蓝色的，右边是绿色的，“这两根线一个接着引爆器，一个接着解压器，剪对了炸弹就不会爆炸。”
　　我看着那一蓝一绿的两根导线，觉得胃都像被揉成了一团似地痉挛起来，我看向安东尼，他抿紧唇线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无法想象剪错了的后果。
　　“你们走吧，不用管我。”安东尼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弗兰克他们如果找到逃离的办法不会等我们太久。”他垂眸，声音却很坚定，“所以你们不能再耽搁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我不会做他的实验品。”
　　我们全都没有说话，他于是有些急地催促道：“快走啊，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我不想拖累你们，真的。”
　　“不。”我抿着唇，拼命维持声音的平静，他猛地抬头望向我，我努力不让舌头打结，重复了一遍，“不。”
　　“格林……”安东尼皱着眉想说什么，克里斯一掌拍在他背上，道：“闭嘴小子，我不会让我的同伴留在这里，你最好对我们有点信心。”
　　安东尼闻言红了眼眶，别过脸不再说话了。
　　宋用手背擦下了额角的汗，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型老虎钳，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们，说：“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该剪哪根线，我们只能盲选，50％的概率。”他说完看向安东尼，“说吧，你想谁来剪。”
　　安东尼闻言下意识地看向我，但很快又转头看向克里斯，我闭了闭眼，不等他答话便向前走了一步说：“我来吧。”
　　安东尼猝然看向我，我勉力笑了一下，说：“可以吗？”
　　他“啊”了一声，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我接过老虎钳蹲下来，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我深吸一口气，仰起脸问：“你想选哪一根？”
　　安东尼看着我，很轻地笑了笑，问：“你来选吧。我相信你，格林。”
　　“好。”我沉声应道，竭力不让自己的手发抖，我小心翼翼地将老虎钳伸进线圈里，我先看向绿色的那根导线，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我想起我的眼睛，露的眼睛，它们都是绿色的，我想起怀特反复重复的话：“你有一双和露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那样深爱着露，任何与露有关的东西，即使只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相似，恐怕都不希望染上不甚美好的回忆吧？既然是这样，那他会选绿色作为引爆炸弹的导线吗？在他看来，绿色应该代表着拯救与希望，毕竟露是他的天使……
　　我想着，定了定神，将手中的老虎钳移到了蓝色导线上方。
　　“格林，其实我……”安东尼忽然开口道，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似乎说得很是费力。我闭上眼轻轻合上钳子，导线被剪断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落进我的耳里，我只觉整个世界在那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不稳的心跳声证明我还活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四周一片静默，过了几秒后我重新睁开眼睛，手里的老虎钳掉在了地上。
　　“剪对了。”我听到宋说道，我有些失神地站起来看向安东尼，他额前渗满了汗珠，冲我咧嘴一笑，说：“我就知道你可以。”
　　我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才觉得整个人活泛了回来，我想了想，记得他刚才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便趁宋解器械时问他：“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呃，没。没什么。”安东尼迟疑了一秒钟，整个人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十分狼狈地扭头看向旁边。我抿了抿唇，虽然他先前也经常脸红，但还从没有和现在这样，浑身都冒着热气，目光死死盯着脚尖，仿佛想在地上挖个洞把脸埋进去。
　　“好了。”宋适时地开口道，“我把引线部分拆掉了，你腿还没好全，其他部分先留着，等出去了我再把管子内部的炸药取出来。”
　　“啊，好，好。”安东尼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胡乱点头道，克里斯淡淡看他一眼，确认无事后朝花房外走去。我们连忙跟上，一起跑到了之前提到的“南极”。
　　“快点！”弗兰克站在一座“冰山”前冲我们招手，“这边！”
　　我们朝他跑去，在冰山的后面有一部隐藏的单向电梯，一直可以向上运行到地面，梅根正在努力说服其他人等我们，见到我们的出现不禁惊喜万分，忙招呼我们进电梯。
　　“你们居然敢闯进我的南极！”怀特的声音突然再一次响起，这次不是从广播里传来的，我回头看去，只见他独自站在门口，衣服失去了以往的整洁，双眼猩红一片，神情似乎疯狂。他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说：“我不会放弃的，你们居然想逃走，不可能的，你们逃不掉的，谁也别想走。我已经启动了庄园自毁程序，过不了多久你们都会给我的露陪葬！”
　　他言罢，身后多出了数不清的机器人，全部手持枪支，一齐瞄准了我们。
　　“我的天使……”怀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望着我，惋惜地说，“很抱歉我不得不亲手毁掉你，你逼我不得不这样，请原谅我……”
　　“怀特。”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竟能异常平静地说，“你难道要在露的面前杀人吗？你是不是要她死后还不得安息？”
　　我说完后心里万分忐忑，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将露安葬在了这里，所以这话一半是猜测一半是确定。我看到怀特愣在原地，便明白自己猜对了。
　　“我……”他张了张嘴，眼里疯狂与悲痛各占一半，他突然双手抱头，整个人不正常地颤抖起来，喃喃地念叨，“我不是故意的，露，你不要对我失望，我不是故意的，露，你原谅我……”
　　“你若真的爱她，就应该好好地陪着她，而不该为她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宋慢慢地说道，他面色如常，只是声音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悲伤，“一切都还来得及，怀特先生。”
　　“你说得对，我是该去陪她了。”怀特放下手，眼底褪去了疯狂之色。
　　他转身蹒跚地朝那汪深潭走去，跪在潭水旁边，垂下眼睛一个人不知在回忆什么，孤独而萧索，他没有再看我们一眼。
　　“快走吧。”安东尼拉了我一下，我看到其他人都已经上了电梯，他也先爬了上去，然后伸手想拉我。
　　“我的娃娃！”弗兰克一行中唯一的那个小孩子蓦地尖叫一声，随后整个人跳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接住她。她挣开我的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个布娃娃抱在怀里。
　　“露茜，快上来！”一个女人惊恐地喊道，“快回妈妈这来！”
　　我于是先将小女孩抱上电梯，然后也爬了上去，不料我刚一只脚跨进去，电梯顶部的红灯就亮了起来，随后响起了警报声。
　　“超重了。”我听到沃特说了一句。
　　我往后退了一步离开电梯，果然警报停止，红灯也不亮了。我下意识去看克里斯，他的眉皱得很紧，显然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巧合”。
　　雷伸手去按电梯的按钮，安东尼猛地扑过去将他拽到一边，质问道：“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你才疯了！”雷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没听到怀特说吗？这里就要被毁掉了，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那格林怎么办？我问你我们走了他怎么办？！”安东尼怒吼道，雷耸耸肩，说：“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好，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未说完，安东尼已经一拳打了过去。
　　“你个畜生，我就该把你扔下去……”安东尼还要再打，被宋架住了手臂，雷抹了把脸上的血，刚要骂人，弗兰克站了出来说：“这样吧，我出去，换格林进来。”
　　“弗兰克你……”雷大为意外，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他。弗兰克则没什么反应，诚恳地说道，“如果不是你们来找我们，我们可能根本逃不到这里，还有格林刚刚帮助了露茜，我们欠了你们太多人情，我为雷刚才的行为担责。”
　　“不必你来。”克里斯淡淡地开口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换格林。”
　　“不行。”宋脱口而出，我也摇头，说：“克里斯，你不能这样。我……我会想别的办法的。”最后几个字我说的没什么底气，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逃生通道，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将克里斯置于危险境地，尤其是因为我的缘故，他已经救过我一次，我欠他一条命，我没有理由让他再拿命做赌注。
　　安东尼跺了跺脚，急急地说：“先别说换不换的，我们把多余的东西都扔出去，试试会不会超重。”
　　“没用的。”克里斯说，“重量不够。”
　　“我不同意。”宋冷冷地说道，他看了我一眼，“我不同意你换他，克里斯，你不要冲动。”
　　“宋。”克里斯面无表情地卸下手里的东西，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冲动的人是你。”
　　宋脸上一白，喉结一动还想讲什么，我匆匆抢先道：“我有办法出去的，你们先走，我很快会赶上的。”
　　“你有什么办法？”克里斯看着我问，我硬着头皮对上他审视的视线，扯谎道：“我就是有办法，怀特他说过……”我说了两句有些讲不下去了，于是换了个角度说：“总之别耽搁了，我、我自己有数，快走。”
　　“不行，格林我留下来陪你！”安东尼斩钉截铁地说，他眼神明亮，坦坦荡荡地望着我，仿佛有一股热量一路灼烧进我的心里，让我只觉得既感动又难过。
　　“你会有办法的。”克里斯注视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他小幅度冲我点了下头，然后突然伸手在安东尼脑后按了一下，安东尼没有防备，眼睛惊讶地看着我，接着晕了过去。克里斯扶他靠坐在地上，灰色的眼睛里显露出一点隐约的情绪。
　　“我们地面见。”他说道。
　　我点点头，低声说一句“好”，克里斯最后看我一眼，伸出手按下了关门的按钮。
　　我看着电梯平稳上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我想了想，转身去找怀特。他宛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跪在潭边，目光痴痴地注视着水面，我走近了才发现，之前看到的闪光的东西是沉在水中的一具水晶棺，里面躺着一位金色鬈发、面容姣好的女性，她双目紧闭，双手交叠在胸前，肌肤白如陶瓷，仿佛睡着了一样，安宁且美好。
　　“怀特先生……”我犹豫了一下，出声打扰道。远处隐约的爆炸声连绵不断，同时这里顶部的指示灯也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我明白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怎么还没走？”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我告诉了他电梯的事情，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严肃地说：“我带你去紧急逃生舱，那是唯一的出口。”
　　他带着我往更里面的冰山走去，在一片白茫茫中，他在一块岩石前站定，伸手在上面按了一下，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一座小型双人的胶囊状飞行器缓缓升到地面上。
　　“等会爆炸的冲击力会把这个逃生舱冲出地面，你在里面很安全，只要稍微把握一下方向就可以了。”怀特对我简单讲了一下操作方法，“我将降落地点设在观光梯的出口，这样你的朋友可以尽快找到你。”他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我，“这里面存着我全部的研究成果和资料，希望能对你们日后对付丧尸有所帮助。”
　　“谢谢您。”我由衷地道谢，钻进逃生舱，发现他没跟上来，转头看他，“怀特先生，您不我一起走吗？”
　　“我要回去陪露了。”怀特温和地笑笑，说，“我亏欠她太多，以前总找不到时间好好陪她，现在总算有机会了。”他说着慢慢看了看我，仿佛要在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爆炸声逐渐逼近，整个“南极”里红光闪烁，我关上舱门，看着怀特独自一人慢慢走回那汪深潭，然后虔诚地单膝跪了下去。他身后立着数不清的机器人，它们静默无言，宛如这里的守护者和这份爱情的见证人，浪漫又绝望，疯狂又无奈。
　　然后红色灯光骤然熄灭，在巨大的爆鸣声里，火舌席卷了这里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之后的一切都比较顺利，只是我没把握好方向，降落的位置偏了一些距离。我下了逃生舱，朝百米开外的同伴们走去，我尽量控制自己的速度，让它维持在一个正常范围内。
　　克里斯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他依旧是那张扑克脸，冷静而克制，然而在那一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他的眼神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仿佛幽深的星空撕裂出一条细微的缝隙，其中蕴藏的内容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又像是一闪而过的代码，在我还未来得及读懂看清其中装载的内容就已经被完完全全的掩藏了起来，再找不到半分痕迹。
　　紧接着所有人都朝我的方向看来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是或多或少相似又不同的表情，弗兰克和梅根的欣喜，雷的尴尬，沃特的纠结，那一家三口的感激，宋的庆幸，安东尼——
　　我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他的脸上闪过一系列情绪：生气、自责、无奈、后悔、喜悦、心疼、激动、释然。他最后深深地看着我，释然地叹了口气，然后大步走过来。
　　“没有下次了。”他哑着嗓子说，蓝色的眼睛带着铺天盖地的悲伤和责怪，我有些局促地看了看他的脸，张了张嘴想解释，然而安东尼没有给我机会，他猛地伸出手抱住了我。
　　我感到他手臂的力度，仿佛我下一秒就会消失，只有紧紧锢在怀里才能让他安心。我勉力抬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含糊道：“没事了，没有受伤。你别生气了。”
　　安东尼过了一会儿松开了我，眼睛红红的，颇不自然地用手揉了下眼角，道：“我没生你的气，格林。”他说着十分认真且严肃地看着我，“我会变得更强，下次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我希望你不要拒绝。”
　　我看着他，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然向上弯了起来。
　　“好了，总之大家都安然无恙。”弗兰克高兴地说道，其他人都走了过来，劫后重生的喜悦明明白白地写在他们脸上，我看着只觉得非常高兴。
　　傍晚的阳光一点点洒在众人的头上身上，有风吹过，轻轻卷起路上的落叶，显得缱绻而温柔，我抬头望了望久违的天空，那里有一只飞鸟悠然飞过，仿佛只是一个普通且平常的傍晚，仿佛末世的阴霾都消弭在了这和煦的日光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