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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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山道第一分队部署完毕，二队三队，报告位置。”
“山腰二队到达指定地点，狙击手正在就位！”
“草甸三队到达指定地点，正在加紧部署。”
徐驰听见频道里狙击手和秦笙的回应，简单地叮嘱了几句，挂断频道，回头看见窝在越野车敞着的宽大后厢里的章樟和禾子。
章樟从下了飞机，嘴巴就没停下来过，从设伏地点到火力配置，再到二队那个个高腿长的队员，把身边几个一队队员都聊怕了，各自以观察地形、检查装备、甚至战前嘘嘘为由做鸟兽散了。但是其他人一走，他突然难得地沉默下来，静静地开始牵线开设备。
禾子耳边猛地清净，颇为不适应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章樟抬头看了看他，半晌靠过去倚在他身边，手里摆弄着外套拉链的金属头，没头没脑道：“这身衣服真帅。”
禾子奇怪地看着他。
章樟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黑色|特|警|作|战|服，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良久才开口道：“我之前跟你说，我没什么家人了，其实是骗你的。因为我爸他经常打我妈，他俩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我跟着我妈。我爸他不要我，离婚之后从来没给我们过一分钱。我妈刚开始为了养我每天去打零工，后来可能是日子太苦了吧，她开始喝酒，喝得很凶，喝完就打我。”他拉开衣领给禾子看自己的后颈：“这条疤，她打的。棍子上有钉子，划开了。后来我就跑了，跑去网吧给人家看场，歪打正着学了点本事。有一次网吧里有人因为抽烟打起来了，我在旁边给两边叫好，被祁哥拎走了。”
他抬手把一只落在头发上的小飞虫赶走，叹了口气。
“我虽然挺恨她的，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以前，她和我爸刚离婚那两年的时候的她的样子。她白天在城郊纸箱厂，晚上去邻街大排档帮忙，每天回来身上都带着烤串炉的炭火味儿。但是每天回来的路上都给我带点不同的小零嘴，有的时候是根粘牙糖，有的时候是根冰棍儿。”他冲认认真真看着自己的禾子咧嘴一笑，但是浅浅的单眼皮什么都没遮住，眼睛里的光一晃一晃的，差点晃出来：“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那段时间我经常一边吃那一点儿珍贵的零食，一边靠在门口看着她绾头发给我做晚饭。她那时候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希望我长大之后能当个警察。如果有人像她一样被家暴报警的话，我一定别像当年她遇到的那个警察，每次和几句稀泥就走了。”
“可是我没当上警察，就被她打跑了。还成了她最讨厌的泡网吧的混混。”
“你不恨她了吗？”
章樟低着头轻轻一笑，语气里带着禾子从没听到过的疲惫：“恨什么啊，这么多年了。”
禾子正想接着问“那你怎么不去找她？”就听章樟轻声道：“但是也不爱她了。”
禾子愣了一会儿：“可是你不恨她，也不爱她，她对你来说就像个陌生人。那为什么你现在不开心？”
他还没有掌握“失落”这个词，问得十分词不达意，但章樟却听懂了：“大概是因为当个警察这个想法，被她灌输过太多次，连我的大脑都误以为是我自己的夙愿了吧。”他向后仰去，双手撑在身后，望着密林层层浓绿的树叶间露出来的一点星空的碎片。
徐驰静了片刻，转身上了另一辆装备车。车上的防弹背心已经被队员们一人一件拿走了，只剩下一件，在装备箱底静静躺着。
“你呢？你都没跟我说过你在进鸮之前的事。”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禾子脸上难得露出了点为难。
章樟转头盯着他：“我可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快说，不然我太亏了。”
“我，我家里是做□□的……”
“什么？”章樟一脸难以置信：“什么□□？”
“就是，青竹组。”
章樟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青竹组？东京新宿那边那个青竹组？”
禾子点点头。
“万万没想到，我身边居然潜伏着一个少帮主……”章樟想像平常那样搭上禾子的肩，但犹豫了两下，手指在碰到禾子肩膀的瞬间替他掸了掸外套上的灰。
“我不是了，我离家出走了。”禾子摆弄着手里的耳机：“我不想继承青竹组，家里不让我打游戏，我就拿着零钱罐里的钱走了，在住的小旅馆里碰见了祁哥。”
章樟：“……？”果然日本多出中二少年，漫画诚不我欺。
“那你以后还想不想回家啊？”
禾子思考了片刻“再说吧，看他们找不找我。”他被章樟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徐驰从车后边走了过来。
“徐警督。”
“嗯，聊什么呢？”
“随便聊聊呗，”章樟看到徐驰手里的东西，“您拿的什么？防弹背心？”
“对，你们两个下车动作太快了，没拿就跑了。”徐驰递给他们一人一件：“穿上吧。”
章樟接过来拿在手里：“天太热了，等会儿穿。”
徐驰一巴掌拍在他头侧：“赶紧的。”
他一边盯着章樟和禾子把背心套上，一边问：“监控弄好了没？”
“好了，除了那些断壁悬崖山沟沟，朝北半径15千米的半圆区的监控都黑进去了，只要他们不是坐滑翔翼从山头上脚不沾地地飞过来，就一定能被捕捉到。”
“还行，有点本事。”徐驰矜持地点评了一句。
章樟眉毛一挑：“有点？我可是鸮头号……仅次于头号的信息大镖客好吧？”
“那二号镖客，为什么你现在为什么不在鸮呆着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和禾子的义薄云天啊，祁哥受了牢狱之苦，我们能坐得住吗？”章樟理直气壮说完，又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可以约等于祁锋的岳父了，十分够意思地补上了半句：“毕竟祁哥还是一个相当有人格魅力的人。”
徐驰听他越说越不着调，摆摆手道：“行了行了，盯紧点，有情况及时示警。”
“知道了。”章樟小伎俩落空，对着电脑屏幕敷衍了一句，冷不丁又被徐驰临走前拍了一下头。他抬头刚想对着徐驰的背影比个中指，就发现夜风中徐驰的作战服有些空荡。
“老徐！你自己还不是嫌热没穿！”
越野车缓缓停在夹在两山间的狭口处。秦笙下车反手带上车门，长长地呼吸了一口亚热带靠近雨林的带着浓重湿气的空气。
祁锋从另一边下了车，递给了秦笙一副眼镜。
“戴上吧，章樟和禾子鼓捣出来的，有夜视和远程监控模式。”
秦笙接过来试了试：“不错。这方面他们两个挺有天赋的。”他隔着夜视模式的莹莹绿光看向祁锋：“你是怎么从鸮把他们拐出来的？”
祁锋清点着身上的弹药，嗤笑一声：“谁拐他们。他们自己待不下去偷偷溜来的。他俩都是当年被我捡回鸮的，看样子就知道，每个月的体能考核他们根本过不了。那时候我负责带他们，一到月底一个头两个大，换着花样给他们放水。我走了之后没人管这回事了，他们连着几回考核不过，每天被人用枪顶着后脑勺负重20公里，章樟那小崽子就撺掇着禾子卷铺盖跑了。”
两千米远的山路树丛里，突然传出章樟的一声喷嚏。
秦笙觉得挺有意思，轻轻笑了一声。
祁锋听到他的笑就停下了动作，抬眼去看时，却只在那张轮廓格外鲜明的脸上看到了霜白的月光。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身边这个人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或者说，关于这个人，他总想要知道得多一点，再多一点。
“你的问题问完了，换我了。”
秦笙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扬声道：“21到23号，你们去把车开远一点，藏在我们东面的树丛里，24、25号把车辙处理一下，其他人分别在前面草甸里隐藏，随时准备迎击。”
他示意祁锋往草甸中走，问道：“你想问什么？”
祁锋跟在他身后：“你很严谨。”
“这是伏击最基本的意识。”
“像你这么任何事都考虑周详的人，怎么会搞出斗兽台这种东西呢？你就没想过会被上面的人发现而受罚吗？”
秦笙看着脚下的路淡淡道：“是犯人们自己主张的。”
“以秦警司的魄力，我不信这种主张会压不下去。”祁锋个高腿长，没两步就走在了秦笙前面，便倒退着看着他走。
秦笙抬眼看了看祁锋身后的路，慢慢道：“是人就会有兽|欲——食欲，杀欲，性|欲。普通人能靠心里的道德或者法律强制约束，但永绥岛上的人却不能。对于他们这些没有更多值得期待的事的人来说，做事仅凭冲动，过了今日不会管明天。他们的欲|望只能疏，不能堵。不通过一种形式发泄出去，只会让他们找到更糟糕的方式。”他踏进草丛，立刻被离离高草掩去了半个身子：“与其让他们私斗、强|暴、寻衅滋事，还不如给他们一个正当的理由，让他们站上去在狱警的眼皮底下解决。”
祁锋看着他找了个合适的正对北面不远处狭口的角度，把自己藏进深草里，便跟着埋伏到他身边的位置：“你还懂管理学啊。”
秦笙不再说话，眼睛透过茎叶的缝隙紧紧盯着前面不远处的狭口，眼底幽亮，像只耐心等着老鼠出洞的敏锐的猫。
祁锋便也停住话音，看向前方。但他心里却暗流涌动。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和肖万成一战之后，站在斗兽台上看到的，秦笙俯视着自己和周围的人的眼神，和看野兽并没有什么两样。
那时的他，并没有把他们当成人来看。
祁锋脑海中刚浮上来这么个冷冰冰的想法，立刻被自己按了下去。他想起徐驰描述中尚在警校年轻而生动的秦笙，又想起秦弈死亡调查报告中黑白的照片，永绥岛阴沉湿冷的天空，和孟搴舟望向秦笙的疯狂的眼神，胸腔中涌上一股又酸又软的心疼。
一个人若是长处于天堂，是不可能知道地狱的样子的。只有遭遇过无尽的苦楚，对人间生出了绝望，才会目之所及都是野兽。他对秦笙的过去了解得浮光掠影，对他曾经的痛苦也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后知后觉地生出点疼惜，在这不合时宜的时间一下一下地往心窝里钻。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棱角分明的侧脸，轻轻开口道：“秦笙……”
“各小队注意，目标车队接近！”徐驰的声音在通讯器里骤然响起。
祁锋柔软的心思被他匆匆收起，双眼鹰隼一般望向对面的山峦。
来了。
夜风掠过他们藏身的草甸，头顶的草叶摩擦声渐次滚了过去。
章樟戴着耳机，盯着屏幕里游动的车队：“目标车队均为黑色越野车，共六辆，距我们第一小队设伏地13千米，预计十分钟后经过盘山道。”
“六辆？逃跑还这么大张旗鼓，孟搴舟这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祁锋皱眉。
秦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面色凝重地和祁锋交换了个眼神。
狭口的另一边，紧张的空气一触即发，徐驰最后一次在通讯频道里强调，“六辆车一字成列来的，盘山道狭窄，攻击顺序从后往前，以免连环相撞，发生爆炸或者坠落，出现死亡的话我们这边会很麻烦，清楚吗？”
“是！”
“三、二、一，行动！”
随着徐驰的指令，第一小队的队员立刻群狼般在伏击地无声地散开，沿着盘山道依次排开，在树丛的隐蔽下形成了第一道绊马索。航拍器“嗡”地一声腾空而起，贴着树顶迎上车队驰来的方向。
“一车距离1.5千米！”章樟压着耳机。
盘山道的转弯处出现了第一辆越野车，它没有亮车灯，车身在夜色的掩映下像是飘来的黢黢鬼影。紧接着，后面的几辆也进入了伏击队的视线。排在最外侧的3号队员闭上一只眼睛，绿色的准星对上了最后一辆车的后车胎。
“啪！”子弹脱膛而出，精准地没入车胎，越野车车身一晃，随着急剧的转弯停在盘山道旁，车前盖和岩壁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六车逼停！”
他们自然不会等车队反应过来，没有丝毫凝滞，六车车身一滞的瞬间，排在第二位的4号队员立刻举枪，以与前人分毫不差的稳定瞄准五车车胎，扣下了扳机，车速骤减，拐进了路边低矮的荒草中。
“五车逼停！”开枪的4号队员总觉得方才听到了一声类似于金属撞击的声音，但迫于时间压力没来得及细想，迅速在通讯频道里汇报情况。他一边紧紧盯着五车，一边准备起身过去，把车上的人揪下来，却忽然看到已经停下的五车车窗降了下来。
下一秒，一根圆柱状的东西打着旋，朝他们藏身的树丛飞了过来。圆柱的尾端的几颗火星越来越大，映在4号的眼睛里。
“小心！燃|烧|弹——！”
那一秒仿佛被拉得无限长，燃|烧|弹的火光在夜空中画出了令人心惊的抛物线，随着落地的瞬间又炸裂成数簇火花，飞溅在第一小队所在的林间。燃|烧|弹中的铝热剂随着落地的炸响被瞬间点燃，散发出数千度的高温，跳跃在枝叶间几乎是燎原之势，树丛呈立体状地轰然起火。
“第一小队！立刻后拉！”处于中间位置的徐驰一边吼叫着一边把章樟和禾子一人一只手地拎起来往后丢，突然目光扫到了4号：“4号！你他妈的给我回来！”
意识到自己那一枪打偏了的4号心中满是懊恼，一直狠狠地锁着五车六车的方向，在听到徐驰的后撤命令之后，正要随队撤出树林，却突然看见六车的车窗也降了下来。他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猛地往前扑了几米，举枪对准了窗口中伸出来的胳膊。
一切仿佛慢动作般被逐帧切断，那只手中一枚小型燃|烧|弹脱手的瞬间，子弹同时离膛。手被子弹击中后又穿透，随着一声痛叫爆出一泼血花。然而燃|烧|弹也已经来到了4号身前。
此时4号已经躲闪不及，只能就着开枪的姿势伏在地上。他清晰地听到燃|烧|弹落地的声音，闭紧了双眼，牙龈咬出了腥咸的血。突然，他感到后领被人一把拖了起来，紧接着随着来人的身体一同朝后扑了出去。
燃|烧|弹近距离的炸裂声让他双耳短暂地失去了听觉，周围的一切似乎成了默片，他在叫人发疯的寂静中回头，看见自己身上覆着另一个人。燃|烧|弹炸开的烈焰四射，在他身上大朵大朵地开出了钻心蚀骨的花。
周遭的声音像在水中一波一波地荡过来，在他还在响着尖鸣的耳朵里渐渐清晰：
“——徐警督！”
徐驰也被爆炸的冲击波砸得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但凭着这些年风里来火里去的经验，几乎是本能般的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朝旁边滚了几圈，同时死命扯掉了制服外套。
“徐警督！您没事吧？”4号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混着熏出来的黑烟糊了满脸。
“没事！愣着干什么！赶紧后撤！”徐驰一个骨碌站起身来，正要拔腿冲出燃烧范围，脚边就接连炸开了几颗子弹。
“降低重心！”他条件反射地叫道。
“对方手中有连发格|洛|克和一架微冲！”章樟急促地反馈航拍器传过来的画面，但是紧接着随着一串枪响，画面爆出了雪花，无人机被击落了。
“老子的航拍！”章樟嘶哑地爆了句粗口。
对方趁着瞬间打出来的火力优势，分秒不停地继续飞驰，五车车窗升上去，缀在越野车队后面瞬间把熊熊燃起的树林丢在了身后。
徐驰啐了一口方才被震出来的血沫，让被炸伤烧伤的队员到后方休息，自己靠在一处掩体后面默默计算着微冲的子弹。炸响声一停，立刻冒头朝着六车车窗内点射。
对方已经使出了燃|烧|弹这种高杀伤的武器，没有必要再谨小慎微地遵循着规矩留住他们的命了。他和剩下的几个队员一边东一枪西一枪地消耗着对方的子弹，一边伺机反击，终于在数分钟后枪声逐渐滞缓的时机冲出了掩体，越过火线把去势已决的六车包了起来。
秦笙一直留心听着第一小队的战况，面色凝重。
“孟搴舟真是不简单，当初在瑞芳苑，看到每个保安配备的都是格|洛|克19C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现在他连燃|烧|弹、微冲都能搞到，”祁锋掂了掂手里警方统一配发的九|二|式，无奈地一笑，“建议你们抓到他之后仔细挖挖，他背后肯定少不了走私军火的生意。”
秦笙正要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一声狙击|枪|响。
狙击手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命中五车驾驶员。”
祁锋轻轻吹了声口哨，然而还没来得及他说出一句“Bravo”，密集的枪声就同时在夜空和通讯频道里炸开了。
“对方火力很猛！”狙击手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中不甚清晰，伴着碎石、弹片射在头盔上的脆响传过来：“估计每辆车都配有微冲，现在我们被压制，完全没办法冒头！”
秦笙睫毛猛地掀起，按住通讯器：“章樟，报点！”
章樟迅速把屏幕切回监控网：“对方车速很快，目前已经驶离狙击范围，正在朝狭口逼近！”
狙击手那头的枪声逐渐隐去：“秦警司！四辆目标车辆没能成功拦截，您做好准备！我们马上过去支援！”
“收到。”秦笙面沉如水，抬眼望着狭口处露出来的一线夜幕。
祁锋在他身旁，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露出一点巨兽屠杀之前，嗜血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