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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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什么呆呢？”祁锋把装着小笼包的袋子从秦笙脸旁边移开，腾到拎着豆花的手里，伸手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黑发。
“没什么。”秦笙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想要把他放在自己鬓边的手挡开，抬了抬手还是放下了，继而转身向警督办公室走过去：“你怎么穿着制服？”
祁锋跟在他身后：“这不是刚刚下楼给你买早餐去了吗，我寻思穿着我这一在逃犯，再穿着那套跟关在审讯室里的保安们一样的黑西装，说不定都走不出警厅大楼，就让徐警督帮我找了件别人的外套。”他加快半步在秦笙前面替他开了门，手里握着门把，修长的身体斜倚在门上促狭地笑：“秦警司，你刚刚是不是被我帅到了？”
秦笙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在想，按照B国律法，穿制服冒充警检人员，是要被拘留十五天的。”他相当冷漠地无视了祁锋眼里的调笑和努力维持的骚气姿势，推开他靠着的门抬步进了办公室，然后迟疑地停在了门口。
整间办公室从办公桌到沙发再到窗边的演示板都散落着纸张，其中不乏被揉成球撕成条的，星罗棋布似的铺满了地面。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投着电脑屏幕画面，一排排代码疯狂跑过，时不时和切出来的卫星地图对比一下，画面上闪过两下红色又切回到代码界面。整个办公室灌满了烟味，烟雾缭绕衬着投影的光，营造出了一种“日照香炉生紫烟”的诡异气氛来。
大概是在浓度直接影响到空气能见度的烟味中闻到了一丝饭香，敲击键盘的声音一停，章樟从沙发背后的纸堆里土拨鼠一般探出了头，然后迅速蹿下沙发，目不斜视地盯着祁锋手里的小笼包冲过来。他摘走了一袋早餐后才在咬开吸管包装纸的间隙里对秦笙到了声早，然后一路被电源线绊着跟头重新窝回原处。
秦笙随手从地上捡了两张还散发着油墨气味的纸，见上面果然是按照时间顺序，巨细无遗地打印出来的银行卡流水。
“秦笙你来了？来坐。”徐驰从烟雾聚集的中心朝秦笙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开会，他自己则叼着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睡得好吗？”
秦笙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徐驰脸上几乎垂到法令纹的黑眼圈：“还行，你们辛苦了。”
“徐警督真的不太行啊，这才熬了一宿脸色跟蘸酱菜似的。”章樟嚼着包子口齿不清地插嘴。
徐驰哼了一声：“别仗着自己还十五六就来嘲讽我这个五六十的，看看你们这白惨惨的样子，照你们你们这种天天通宵打游戏的生活方式，到我这岁数铁定还不如我。”他一边说，一边帮祁锋把手里的两大袋早餐从袋子里拿出来，看了看袋子上用马克笔标记出来的口味，把奶黄的摆在秦笙那边，纯肉的放在祁锋面前。
“你们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们把他近五年来的资金流向扒了个底朝天，除了查到了他在美国和德国的投资——没错，投的就是他那辆限量跑车的所属公司——之外，近两年陆续有资金流入了金三角。”祁锋一边简短地概括了他们一晚上的成果，一边和秦笙默契地伸出手，各自拉过了对方面前的早餐袋子。
“具体账户的IP锁定了，就在泰国清莱府……你们看什么？”祁锋转向面前默默盯着他和秦笙的三双眼睛。
章樟的眼睛圆滚滚的绕了两圈下巴上挂着一层青胡茬，衬衫袖子卷起一半，却喝着甜豆花吃着奶黄包的祁锋和发丝柔亮，长了两寸的衬衫袖口里露出细白的指尖，却喝着咸豆花咬着猪肉包的秦笙，把脸埋进自己的豆浆里：“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继续。”
“先用钱把路铺平了，他这一点和他那个邪|教头子爸真是一脉相承。”秦笙冷笑道。
“没错，所以孟搴舟此行不管途经哪里，最终目的一定是他花重金给自己打的金窝。”
“大致路线能推测吗？”
祁锋点点头，示意章樟把墙上的投影切过去。画面一闪，一张卫星地图陈了出来。
“清莱府和B国云城相接，以清盛河干流为国境线。靠近赤道，气候湿热，清盛河两岸皆是原始热带雨林。”祁锋拿激光笔在地图下方大片深绿色的位置圈了一下：“只有这个位置，地势平缓，有一些依靠渔业、编织工艺、橡胶种植为生的小村落。”
“这里可以渡河。”
祁锋打了个响指：“不错。孟搴舟为了掩人耳目一定会避开直升机这些交通工具，选择不惹眼的车辆。他急于出国，不可能绕太远的路，从这里往上游下游地势落差都比较大，清盛河流速湍急，如果要走别的路，只能把整条河流绕过去，那样至少路程会增加两到三天。所以这个不起眼的小码头，一定是他的必经之路。”
“按照一般越野车的时速，不眠不休从龙城到达云城大概需要两天，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要在这里阻击孟搴舟，要确保在明晚之前抵达。”秦笙擦擦嘴角，靠进沙发里。
“这交给我。”徐驰看向他：“从总厅申调直升机的话，先于他到达是没问题的。”
秦笙皱眉：“但是证据提交……”
“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先斩后奏。”徐驰丢下餐巾纸，粗声道：“事后受处分也比眼睁睁看他跑了强。”
“哦~”章樟拖长了声音挤眼睛：“老徐有点帅哦~”
徐驰站起身来理了理制服，顺手在他头上抽了一巴掌：“没大没小。”说着提脚往门外走过去。
他脚步坚定极了，每一步都在地面上敲出了郑重的声音，已经不再年轻的背影腰背却挺得很直，像是刚饮完一杯烈酒，要策马赴一场壮怀激烈的血战，将仇敌剔骨啖血之后把头颅祭给经年故交的落拓江湖人，又像是被问着“尚能饭否”，便要以拼杀的腥鲜热血裹身，来敬自己仅存的少年意气的暮年老将。
他拉开门，走廊里的阳光顷刻洒了进来，盖了他满身。他回头朝秦笙的方向，缓缓开口：“能抓到吧？”
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像只虚弱的老山羊试探地咩了一声。
秦笙：“……”
祁锋：“……”
章樟：“……”
禾子：“？”
要装帅就装得久一点啊喂。
午后，章樟和禾子的生物钟开始作用，各自歪在沙发上补觉，秦笙和祁锋一人拿着支笔在面前的地图上小声继续商量着细节。
忽然门被推开了，徐驰大步走了进来。
秦笙转头问他：“怎么样？”
徐驰把警帽丢在办公桌上，用力扯了扯领带，恶声恶气道：“妥了。”
“你现在看上去并不是很妥啊徐警督。”祁锋问。
“我们这边证据没过审，上面不给批，我他妈受了一肚子气能有多妥。”徐驰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水：“好在我警督当了这么几年，别的人脉官威没积累下，倒是学会了编谎扯皮那一套。总之这些你们就别管了，赶紧去准备准备，我们今晚七点半出发。”
他把沙发上睡得脸朝下的禾子和口水要流不流的章樟摇醒，催他们赶紧去准备自己的装备和通讯器，在两人还恍恍惚惚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他们推了出去。
秦笙和祁锋也站起来准备回之前的西城对襟房里找点必备物品，正要出门的时候徐驰叫住了秦笙。
他看了一眼祁锋，对秦笙道：“你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祁锋对两人点点头，退出去替他们把门带上了。不料刚出门，就看到走廊里章樟拽着一脸懵的禾子蹲在墙根下。
章樟见祁锋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伸手一拉把他身子拉低按在墙边，递给他一根扩音线冲他抛了个媚眼。
徐驰看着祁锋出了门，自己踱到沙发旁对秦笙道：“坐吧。”
秦笙早就注意到了他看向祁锋的那一眼，隐约猜到了这场谈话的内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不坐了，您有话就直说吧，我还要跟祁锋回一趟西城。”
徐驰愣了愣，嘴唇开合了两下才缓缓开口道：“秦笙，你可能对我的印象没有那么深刻，但是你的人生至今的轨迹我几乎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低下头，干涩地咽了一口，继续道：“我和秦弈从在警校那时候就是最好的兄弟，我们俩一个寝室，每天同吃同睡，虽然毕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在龙城，我被调到海城，但是联系一直没有中断过。后来我被调回来之后，和他同在龙城总厅刑侦支队，相处时间变多了，经常听他谈起你。在他口中，他的儿子聪明，正直，虽然话少了点。”
“不管是又在警校拿了A，还是在家里做饭烧糊了锅，他都觉得是值得拿出来分享的事。我作为他自始至终的倾听者，在我自己看来，也就相当于你的叔父了。”他看着秦笙微微发紧的下颌和半长的刘海下眼睛的轮廓，铺垫完了感情线，话锋一转：“所以接下来的话，不管在你听起来是不是中听，我都得跟你说一说。”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秦笙开口道：“我很感谢您的诚恳和关切，但我想我的答案很明确。”
他抬起头，轻声道：“我不会和祁锋分开。”
门外蹲着的章樟无声地对祁锋做了个“Ohhh~”的口型，被他伸手堵了回去。
徐驰没想到秦笙这么干脆利落地就把话挑明在彼此面前：“不，我不是逼你和他分开。”他的手交叉又张开：“秦笙，我知道你一直很优秀，警校这几年每年都是全A，在辰光区那段时间我也听不少人说过你的敏锐和才能。但是祁锋，他之前是鸮的成员，退团之后一直在做刀尖舔血的任务，现在还是永绥的在逃犯，他……”
“他很好。”秦笙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扫紧闭着的门，坚定道：“我懂您的意思。但是我想说的是，他的好不是我认为可以与他为伍那种，而是如果我父亲还在世，我会把他带到他面前，堂堂正正对他说‘我们今后会在一起’的那种程度。”
徐驰怔怔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门外，章樟仿佛听到了什么电视剧现场直播，激动地捂着嘴巴，甚至顾不上自己脚有点麻。
祁锋眼帘微微敛了敛。他低下头，嘴角无声地勾了勾，扯下扩音线的耳机丢还给章樟，站起身走了。
“祁锋他和您想象中的大多数雇佣兵不一样。虽然他的确行事乖张，血液里也存在着暴力的因子，但是他热忱，善良，心中有着他自己的一套正义标准。而最后这一点，可能是我远远及不上的。”
秦笙低下头，顿了片刻。
“被下放到永绥岛的起初，我看那些犯人的目光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他们有的曾经以各种方式夺走过别人的性命，有的是趋炎附势的混混，有的是阴鸷毒辣的毒贩，甚至有的是纯粹以摧折别人为乐的精神变态。他们和野兽没什么两样。但是从祁锋上岛之后我突然发现并不尽然。杀过人的是苦于奔命的几个孩子的父亲，小混混会在出卖了别人之后去做告解祈求宽宥，出卖身体的男孩只是想寻求一个安稳的庇护。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饱满的人生，都曾经想努力地和世界相容，想在永绥的石缝里，在简陋的庆典上肆恣地笑。或许他们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用的方式是错的，但是，那就是人，有体温的，正在活着的人。”
甚至比当时心里只装着仇恨和愤怒的我更有温度。这一句秦笙没有说出来。
他轻轻地呼吸了一下：“所以，如果说有人改变了我对周围世界的看法的话，那个人是祁锋。”
是祁锋，而不是冰冷的4179。
徐驰反复地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能说出话来。
“这种感觉可能有所不同，但是您可以把它和您与家父之间的情感类比一下。”秦笙声音带着一丝暗哑：“我猜您一定也曾经想过，和身边这个人并肩策马奔赴战场，谁也不去问对方是一去不还还是挂缨凯旋，是会马革裹尸还是会登上玉龙金殿。不管身前是十万烽火还是如林尖刀，都可以把后背交付给他。哪怕一个人先折戟沉沙，另一个人也一定会带着他的遗志，义无反顾地继续冲锋陷阵。”
徐驰的牙关咬得死紧，在眼眶即将浮起滚烫的热度时，猛然转过身去。
秦笙道：“我希望能得到您的理解，但是如果不能的话，也请您在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的这一段时间里，不带偏见的把他当成一个合作者。”
“我知道了，知道了。”徐驰声音里像是含着砂砾：“你去吧。”
秦笙在他身后微一点头，轻声道：“那我走了，徐叔。”
徐驰背影猛地一震，挺直的背仿佛突然有了弧度。他背对着门口举起右手，手心向里，手背向外，缓缓晃了一晃。
几小时后，几架警用直升机缓缓升空，消失在龙城低垂的暮色里。
“本次行动代号2·17，我是本次行动总指挥徐驰。我们的目标为逮捕‘玛门’，除‘玛门’外，其他顽固抵抗分子可以射击，但尽量避开要害。保证任务质量，保证自身安全，了解吗？”徐驰的声音在通讯器的公共频道里响起。
“收到！”频道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回应。
徐驰打开飞机上的电子地图，在频道里条分缕析道：“清盛河滩渡口附近均为原始雨林，易守难攻，便于藏匿，而雨林前面有一处山谷，山谷整体呈壶口状，非常适合阻击战。那里将是我们的最终战场。目标‘玛门’谨慎多疑，为了不打草惊蛇增加任务难度，我们的直升机需要在距离壶口20千米处停靠，换乘越野车抵达。事先设伏地点有三处，第一处，壶口北侧盘山道，3号到12号负责，由我亲自带队；第二处，壶口东侧青岚山，13到20号负责机动，1号2号狙击手山腰就位；第三处，壶口出口草甸，21到30号负责，”他抬眼看了看前排座椅的两个人，“秦笙带队。”
“另外，本次行动有两位副指挥，是我……特聘来的信息技术专家。”徐驰想了半秒才找出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头衔，看了看旁边脸上带着兴奋和被唬住了两种情绪交杂的章樟，以及游离状态的禾子：“在频道打个招呼。”
“各位晚上好！我是副指挥官A1！”猛然升官的章樟以一种庆典晚会女主持热情又喜气洋洋的语气喊道。
相比起来，语言系统尚未完善的禾子就朴实得多：“你们好，我是S。”
徐驰生怕被下属们听出这两个人的不靠谱，赶紧抢过了频道：“行动中总体指挥如果我有离线或者不能及时回复的情况，以两位副指挥的指令为准，其他情况由小队长酌情判断。飞行员，我们还有多久到达？”
“报告徐警督，当前距离壶口处约80千米，距我们的越野车队60千米，预计在一刻钟左右后降落。”
“全体队员！检查身上装备，准备降落！”
“是！”
直升机的螺旋桨在旷野的地面上卷起狂风，热带地区潮湿沉闷的空气被绞成碎片，和路边的荒草互相撕扯。夜色中利落又肃然的脚步声响起，继而是帆布作战服摩擦的声音。几分钟后，随着车门关上的声音，一队越野车驶离了这里，朝着夜幕中压在地平线上，野兽般蛰伏着的暗色山峦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 3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