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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半行旧梦 ...

  •   大抵是白日里太过伤神,这一觉也是太沉。
      安柯沉沉睡去,一时难忘。
      窗外淞雾涌动,似乎是哪一处的南柯。
      依稀的,一袭白衣。
      那个人笑着俯下身来,还是和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我会陪着你的。”
      安柯蓦地沉沦,只觉是恍隔数年。
      她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真的是,好久不见。
      ……

      安柯猛地惊醒,时针正指向正中。
      子时已到。
      身上突然冷起来。从膝头向上,冰冷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狠狠刺骨。安柯颤抖着手伸向床头的空调遥控器,却显示着26℃。她挣扎着调高两度,扯过厚厚的鸭绒被将自己紧紧裹住。
      冷。
      从心底而来的寒意要她差点背过气去。
      疼……好疼啊。
      那句话,似是不断围绕着,在她耳边回响,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你是虞家的大小姐……”
      “莫非你都忘了——忘了吗?”
      “我不是……我不是……”安柯喃喃,泪水肆意落下,可她仿佛没有感觉一般,没有伸手去拂拭。只有无尽的寒意袭来,是从骨头缝里溢出的疼痛,要她只能紧咬着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单只有那三字的否认,是从牙间生生咬住了的。
      仿佛还在刚才的梦魇中难以脱身,辗转反复。
      安柯方有了几分清醒,却都有这万般痛楚,难以呼救。因为怕冷,连一时的呼吸都太困难。安柯挣扎着伸出手好不容易够上了床头的茶盏,随着重力的牵引将它摔在地上。
      听着自楼上乍起的脚步声,安柯渐渐失去了知觉。

      三个小时了。
      谢长安披着外衫砸了一个盅子,正在匆匆赶来的沈亦棠脚边。沈亦棠心头一跳,正对上谢长安那副怒极的眸子。
      明明已经好了许久了,怎么会——
      谢长安捏紧了手中的串珠。
      可是方才赶到的周秦之兄妹俩已经告诉了他,白日间安柯并无异常,甚至还笑着和文柒讲了西山白露最适宜的手法技巧。
      是突发。
      谢长安不甘地闭上双眼,咬紧牙齿,转向安柯所处的方向。良久,他才睁开眼睛,眼中通红一片。
      阿柯,你要长康。
      大厅里,静得只有谢长安不断握紧手间串珠的声音。沈亦棠默然走向周思之的身侧,与他们并排站着。因为谢长安在,她不敢贸然上楼去看安柯;何况进来的时候,吴姨一再告诉她,安柯需要安静。沈亦棠心中焦急一片,却只有干等的份。
      “一个小时了。”周思之用只有她二人听得清的声音告诉她,“我们站在这一个多小时,谢叔叔就只拨动了一会儿串珠,连上的茶都砸了。”
      串珠。
      沈亦棠颔首表示知道了。
      谢长安不信佛,连鬼怪神明都置于一笑。只是他腕间的十八子冰种串珠,是安柯净过才亲手刻的,再与佛前置了一百零八天。
      本是他三十岁贺礼,为求他安康。谢长安带过一遭,就再没摘下,这一戴便是三年。正装出席时,他也是把它放在锦囊中,置于西装暗袋的。
      沈亦棠低头站着,不时地望向楼梯口,等待着人员的出入。

      “小姐有声呓了。”上边急急跑下一个人传着。
      谢长安猛地转向楼梯,大步向楼上去,妄顾着身后急急跟来的三人。
      门内珠帘一帐红。
      因为来往诸人纷杂,才准了屏风。沈亦棠还是焦心地等着,却只有隔着这不甚分明的朱色看着。
      卧床上,只有身形单薄的女子。似乎不留神去看,在这极厚的被中便寻不得她。
      “阿柯……”谢长安俯身,轻声换着,“阿柯。”
      但她只是睡着,苍白又安静,眉间皱的很深。
      谢长安伸手欲要略微触碰,依稀看到她的嘴动了动。
      “什么?”他悄声问着。可她的声音太低,他只好俯身过去,终于隐约听到三个字。
      “我不是……”
      我不是。
      谢长安猛地握紧了拳头。
      还是这三个字。
      被他接来的前几年,安柯总会这样被魇住。而辗转低喊的,永远只这三个字。
      突然心痛如绞。
      谢长安颤抖着伸手抱住她,声音低沉地应她,字字沉重:“你不是。”
      你不是虞家的大小姐,你只是我的阿柯。
      “别走……我怕。”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细碎着,似乎是梦呓。
      “好……我不走。”谢长安应着,低头贴了贴她的额间,“我还在的。”
      也不知是哪一句起了作用,安柯的眉间展了展,复又沉沉睡去。
      沈亦棠在屏风外看着,和周秦之他们一道。

      安柯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那个夜。小小的她跪在青石板上,瑟缩的,由着呼啸过堂的夜风。左脸上,还清晰地泛着红印。
      冷。
      安柯颤抖了一下。
      可只那么一会儿,画面就变了,回到了那个曾令她无比心安的地方。一切轮转着,不甚分明。画面不断消散着,排演着,是她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的梦魇。
      空荡荡的月间,有个人……他松开了她的手,然后……他说……
      不,不对,她在做梦。
      安柯有些累了,看着这些早已麻木的旧梦,无能为力。醒不过来,被迫的看着这场让她几近崩溃的梦。一遍又一遍,无法脱身。
      过了好久好久,慢慢的,那个白衣过客渐行渐远。安柯还是遏制不住地想追上去,身体却仿佛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
      眼前一黑。
      渐渐的,在无尽的泪意中,她不再做梦。

      该醒了。
      安柯睁开双眼,房间内几分昏暗的灯光,不是那么刺眼。可她还是闭上了眼睛,难过地笑了笑。
      此去经年,好久没做这个梦了,怎么还是这样令人难过。
      这世间,怎的还是如此孤寂。

      “荼白。”
      沈亦棠终于见到安柯时,他已经半倚在床上,披着极轻的裘衣,正捧着药盏有一勺没一勺的喝着。袅袅汤药而起的雾气晕染着她的眉眼,有些的不真实。正在嘴边的焦心叮咛蓦地被这一句话打断,沈亦棠咬牙,恨铁不成钢地低骂:“虞小柯你恁没出息啊,一起来满脑子就是男人?!”
      安柯低头喝着碗内熬红的中药,乖乖听她骂着,好半晌才说:“小叔叔把手机给收了,说让我安心休息。”
      “但我想看他。”
      沈亦棠咬牙,硬瞅着她。
      没见得鹿荼白那天跟她有什么互动啊,这丫头恁没出息!
      “我要看上次的合影。”没出息的虞安柯又提要求。
      “你小叔叔和我们几个都急死了,你还念叨这一个没什么关系的男人。”沈亦棠气笑了,却还是为她找起了之前给她拍的那张,在漫展上安柯和鹿荼白的合影。
      “有关系的,”虞安柯一气喝完了碗中苦涩不堪的汤药,糯糯地告诉她,“棠姐姐,我喜欢他。”
      “呸,别装了!”沈亦棠接过她手中的盏子,把手机丢给她。看安柯欢天喜地的样子,她又骂了一句没出息。
      “好看吗?”沈亦棠逗她。
      “好看好看,可有用了,”安柯一迭声地答道,“看见他我就开心啦。”
      “……”
      没出息!
      沈亦棠一激灵。每每安柯被魇住醒来,总会这样糯糯地撒娇,所以谢长安早早地就走了,倒把她叫来。
      “有本事下次你再见到他的时候,自己去要合影。”沈亦棠暗戳戳地踹了一脚床脚,翻了个白眼。

      那天等到可以合影的时候,安柯倒不动了,只远远的看着。直到沈亦棠看不下去了,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鹿荼白跟前。安柯的脸上,一向的沉稳和清冷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无措。
      沈亦棠摇头,抬首问那个只身长立却十分温和的男子,是否可以合影。
      “她很喜欢你。”想了想,沈亦棠又补了一句。
      而那人始终温和地低头听着,闻言转向安柯:“是合影吗?”眼神温润如雨。
      “可以吗?”鹿荼白听到面前这个明丽如朱雀女孩子细细的声音,笑着颔首。女孩的眼睛太过明亮,让他心头再度一震。
      一样的小心翼翼,却十分安然。
      沈亦棠拿着手机走到五步外,鹿荼白复又低头:“我记得你。”看着安柯的眼睛又是一亮,接着漫天的笑意都落入她的眼中:“真的?”
      “嗯,刚才在人群里……你很出众。”
      合影完,安柯望向他的眼睛:“我叫玄子,对了……”她回身从沈亦棠手里拿过一个小纸袋,“给你的礼物……应该,蛮好看的。”
      她的声音细细的,眼睛亮得出奇。

      再之后,除了那个男人笑着道谢,沈亦棠再无印象。她收回思绪,而那边安柯已经揪着被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了:“他竟然有狗了!他之前不是说没人招呼所以没宠物的吗?真是一个善变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又听她低低地喊道:“啊,小憨这么可爱,我也要养狗!明天我就要一只像她一样的柯基!”
      一反常态的絮絮叨叨,让沈亦棠有些抓狂,何况她根本接不上一句话。
      “小祖宗!你已经有一匹马啦,还有小时候的兔子诶!!!”那可是一连的好几对兔儿啊!
      “但最后不还是被你们几个抓了炖火锅吗?”突然低沉下来的声音让沈亦棠一抖。
      “今年就炖你的小花。”虞安柯抬了抬下巴。
      “不行!!!我就这一只兔子了好吗?!”
      “你炖了我的黄钟、无射、大吕和其他好几对兔子。”虞安柯恢复往常清冷的样子,睨了她一眼,“我要炖你的小花。”
      “周秦之也抓过你的兔子!”
      “他没养。”安柯坐直了身子,眉眼冷淡。
      “他有马!!!”
      “金沙可以和我的无宴玩。”
      “小花也可以!!!”
      “然后被一蹄踩死,”安柯冷笑,“无情。”
      “祖宗我错了!您继续看您男人!!”沈亦棠马上讨饶。就她欠,又惹上了这磨人的小祸害。
      “我不。”又听得女孩娇矜的声音,沈亦棠有点想哭,“不就是一个男人吗?”
      好像还不够似的,女孩又冷哼了一下。
      沈亦棠扶额,好生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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