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夜家玄子

6、风雨如晦

　　顾长安看着院中逗着猫儿的安柯，合上了手边的书。
　　日光为她镀上一层洋溢的光晕，美得有些不真切。他支着半边身子，恰恰看得她嘴角隐隐带笑，不由地也勾了勾唇。
　　似乎从上回，安柯拜过天钟山诸佛开始，她就像记忆中那样，变得爱笑了。前几日，还自己去了趟河坊街，带回几件簪子，和四套汉服。
　　不，三套，和一件掐红的大袖衫。
　　据吴姨说，她还和思之去挑了几本小说。不是看惯了的各代名著、野史风评，是女孩子家爱看的儿女情长。乍一开始，谢长安还有些意外。只是后来，他想，安柯或许是好了，不再是以往那般淡薄了。
　　那倒也好。
　　谢长安坐回椅子上，再翻回之前看的那一页。
　　可他再看不下去了，脑中，恰是小安柯牵着他的衣袖，仰头俏生生地向他笑。
　　那天的日光，好像也是这般明媚。

　　沈亦棠接到安柯电话时，手边正拿着报表。听到自手机那端传来几分笑意的声音，她怔住了。往日，即便是和她说话，安柯也是冷的毫无起伏的声音，抑或是带着一点促狭的揶揄。
　　她有些不确定，还怕是手机失了真，她才听得到这般生动的声音。
　　“安柯，你……”
　　“嗯？问你呢，这两天有没有空，陪我去个展子？”“有有有！”沈亦棠忙忙应着，丢下那卡了好久才完成的报表，踩着自己新买的马丁靴直向电梯去。
　　“什么展子啊，茶盏还是瓷器？”沈亦棠风风火火地按了顶层的按钮，一边问着安柯。
　　“漫展。”
　　“漫展！！！”沈亦棠呆滞了。
　　她细细想了想今天的太阳究竟是从哪边升起的，这真是……太惊喜了吧。虞安柯突然变回原来爱笑的样子已经是意外了，她还说要去漫展！
　　啊……终于不是老人家专场了！对于沈亦棠这个半吊子来说，看一场赌石亦或是瓷展，真的算是要她的命了。而在她纠结于认知哪一朝代的老古董时，安柯往往在关注于釉面和烧制工艺了。能让虞安柯去一场……那么现代化的展子，太不容易了！
　　“你是……赞助商？”沈亦棠顿了一下，才犹豫着问出这个最可能的原因。
　　“不，”虞安柯的声音轻了几分，“我想去看一个人。”
　　“谁？”沈亦棠有些好奇地问着，她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有点澎湃。
　　就要踹门而入了，真是令人兴奋！
　　良久那边，才传来她的声音。好像是踌躇一般，却十分清晰。
　　“鹿荼白。”
　　沈亦棠浑身一震，正踹上大门的脚顿了顿。
　　不等她说些什么，门忽的从里面开了。
　　在沈亦晋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沈亦棠华丽丽地劈了个叉。
　　“嗷！！！”听到从电话里传来的咆哮，安柯抽了抽嘴角，很没良心地挂了电话。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画，她再度轻笔勾了勾画上人的鬓。
　　第三张。

　　沈亦棠再度坐到虞安柯面前，是惊喜莫非的。不是一成不变的淡薄，如今的安柯，是终有了该有的喜怒哀乐。等了良久，安柯皱眉瞥了她一眼：“看够了？”
　　“没没没，是惊喜，惊喜！！”
　　面对着答非所问的沈亦棠，安柯推过去一盏新茶。“那今天……”一语未完，又被亦棠打断：“我请客！好日子啊，安柯你终于好了！让姐姐看看，哎，真稀罕！今天我们去干什么，你喜欢的苏绣、品茶，还是去西湖上头的画舫？”
　　虞安柯：“我想……”
　　“对了，今天好日子，你想去进香还愿对不对？听我奶奶说啊，灵隐寺也不错的，要不……”
　　眼看着沈亦棠又要开始絮絮叨叨了，安柯额角青筋跳了又跳，终于忍不住了：“保洁阿姨，闭嘴！”看着立马停止的沈亦棠，安柯满意地再为她添了一次茶。等着她乖巧饮尽，安柯才再度启唇：“前几天说的漫展，衣服已经好了，一会儿去试试。”
　　“你真的要去啊？”沈亦棠呆住了。
　　“嗯，我自己打的样。让孟非鸿家的厂子赶的。”
　　沈亦棠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悄声问了一句：“鹿荼白？”
　　虞安柯挑茶的手一顿，好半晌才喃喃说了句什么。
　　“什么？”沈亦棠没听清。
　　“没什么，”虞安柯回过神，又添了一次茶，“一会儿就走。”

　　坐到车上，安柯倚在扶手边，低头看了一眼正亮屏的手机锁屏页。然后很快摁灭，侧首望向车窗外。
　　从一开始的关注微博，到下载抖音。渐次，是亲笔画下的单独小册。那个人一点一点进入她的视线，占据她与浮生的全部念想。未曾相识，却是用心至极。只微博与抖音，关注页上，单单只是他的名字。细想想，何尝不是旖旎入骨。
　　所以，她很想见一见他。见一见，这个能让她心头悸动，渐而化为梦呓的人。即便是台上台下的难以言语，她也是甘愿的。
　　那一句似乎是随口说的，未被旁人听清的话，安柯是讲得极为认真的。
　　鸡鸣喈喈，风雨如晦。
　　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