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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青衣晚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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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到结束的时候,几家长辈笑着看向安柯,不住的赞着。
“小柯自从是五年前就少见了,难为长安倒带的你。”沈世南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沈亦棠,“出落的越发规矩了,不知道胜我们亦棠多少。”
沈亦棠一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突然点名。
“是了,这几个孩子里面,只有安柯最规矩。阁主这样的职位,也只有安柯合适。”周森青摇头,“秦之是太不认真了。”
“她是偷懒嘛!”周思之向安柯做了个鬼脸。
“我出脑子,你出力。”安柯坐直身子,面无表情,眼神几分揶揄,“那不偷懒的,去总管保洁吧。”
“我觉得亦棠姐姐可以胜任!”周思之马上转换阵营,周秦之也安分地放下茶盏,附和着点头。
再次被点名的沈亦棠炸了:“我今天不沉稳不规矩吗?我哪里不偷懒了!我最会偷懒了好吗!”
“那更应该锻炼了,去保洁部吧!”周秦之挑眉,眼中的揶揄与安柯如出一辙。
“噗。”周思之向自家哥哥比了个拇指,几家长辈也都笑开了,连一向严厉的虞临知也笑出了声。沈亦棠咬牙,内心骂过无数句人冷嘴欠的斯文败类。
用过晚饭,虞安柯自己要了一辆车向天钟山去。
月色太过冰凉,她也是微拢了拢衣裳,便独自拿着香烛过了山门。
徒步上山时,脑海中闪过太多画面。
先是虞父微带歉意的脸,与那句似乎不可能是他会说的话:“你是不是还在怪父亲?”如今想来,只是口齿酸涩。安柯咬牙,在不甚清晰的月间慢慢走着,唯恐在这山石间摔伤了。
没有人会扶起她,她只有自己走。再坎坷,再艰难,也只有她一人。
接着是沈亦棠几分心疼她的样子。沈亦棠一向和她要好,当日所发生的事情,她全然在场。
世人皆道他眉眼寡淡,却不想当年,她虞安柯也曾是个活泼不知世事的孩子。若不是……若不是那一夜,她不知会过得多么开怀。
她呀,不想做这虞家的大小姐了。
一举一动都恍若被规矩量过;一颦一笑都好似事先排演过。喜怒哀乐,皆在他人掌控中。
可那时,安柯才十岁。却是浑浑噩噩地过了十年。一朝清醒,她奔向父亲,哭着问着,为什么她要这么拘束,不如人家的自由。
这是安柯这一世第一次真切的哭。却被她的生身父亲一巴掌打断了。
“你是虞家的大小姐,家规、族规你莫非都忘了?”
这一声厉喝,伴随着膝盖上的旧伤,跟着她小半生。安柯在风地里跪了一夜,落下了个每逢天寒、双膝便疼痛难忍的旧疾。家中请过无数名医,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有那位堪称国手的薛老先生,喃喃说了声心疾。
心疾。
行至吊桥上,安柯突的一个趔趄。她扶住手边的扶索,站直了身子,愣是忍住了双膝而来的寒意。如今一时,竟是锥心刺骨。
还有半段路呢。
安柯缓了缓,继续走着。只是这一次,她再没忆起那些不堪的往事。一路上,确是冷清,再无所念。
行行复停停。
安柯塞上耳机,由这山路的坎坷,耳畔的凉风。
这般寂静的时刻,所目及之处,唯有幽深的玄青色。在这冰冷得有些心冷的时刻,安柯没来由地想起一个人。
浅笑安然,可渡世间疾苦的他。
那个让她漫诵低吟“荼靡三生”的人。
“功成名就归家鬓微霜,犹记你模样。”耳机里正传来这一句词。不过一切随意的唱词,只不过有几分符合当今的心境。突然,安柯蓦地低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心口。
悸动。
在隐隐望见佛堂的时候,安柯竟停了下来,在此驻足。生平未曾有过的悸动与欣喜,安柯有些不知所措。她惶惶然捏着手中放置着香烛的袋子,神情与白日里的沉稳冷淡不太一样,是几分十八岁少女该有的不确定与欢欣。
月光一霎时倾洒下来,安柯恍若置身于梦中,她突然不知如何是好。她见过这世间诸百千像,这一回,却对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念念不忘。
远方,自钟楼上传来缓缓又浑厚的钟鸣。
而虞安柯,长驻在这安宁的钟声中,沐浴着月华,喃喃地念出三个字。神色几分小心又肯定,仿佛是漫诵经书那般虔诚。
“鹿荼白。”
我想见你。
呢喃完那人的名字,虞安柯好似放下所有的心防与假装,轻步过了这长长大堂,虔诚地跪在佛前。
“如信女所愿,除长安长宁,唯有一段尘缘。”
安柯在佛前许过太多心愿,不过内容向来单一。这是她第一次与佛前,诉尽平生心愿。
最后,她抬头,含笑回望俯视众生的佛祖,笑的安然又平和,几时期许。
或许,那个人,当真是她黯淡一生,最后的救赎。
见过那般青衣客,从此再不念空门。